第26章 乱泼脏水
门外响起了唏唏嗦嗦的开门声。
李一凡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阳昆已经进屋来了。
梅子好像见到了救星,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哭兮兮地说:“爸爸,我要你,喂饭饭。”
“我喂她,她不吃。她要你喂。”李一凡端起饭,站起来,“都冷了,我去热。”她走了两步,侧身看着他问,“你吃了没有”
“吃了。”阳昆回答,冷冷的。他蹲下身子,抱着梅子,说,“乖梅梅,你饿了哈一会儿,爸爸喂你。”
“还要讲故事。”
“是,讲故事。讲熊家婆”
“不。臭的”
“讲唐老鸭和米老鼠”
李一凡把热好的饭递给他,说:“吃好没有吗我、我们在等你回来吃。还吃点嘛。”
“不想吃。”
听了他这冷冷的三个字,李一凡犹如挨了兜头一瓢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吃饭的兴味索然,肚子也一下子变得饱饱的了。她在厨房里磨蹭了一阵出来,坐在沙发上发楞。
梅子吃完了,走过来拉着李一凡,说:“妈妈,我要书。”
此时,她的心情恶劣得很,顺口答道:“我没有书。”
“你有。”梅子指了指那本青年文摘,就要去拿它,“我要它。”
“不行,你看不懂”她将青年文摘拿开。
梅子哭了:“我要、我要。爸爸”
进厨房去洗碗的阳昆闻讯出来:“梅梅,哭什么”
“我要书。”她指着李一凡手里的青年文摘,“妈妈,不给。”
阳昆看了她一眼,没吭气,反身进屋去拿来一本海姑娘,拉着梅子说:“梅梅,爸爸给你一本好看的。不要她的。”
“我要。”
“不要,那是臭的。”
“你才是臭的。”五个字在李一凡的唇边轻轻滑过。
阳昆耳尖,这细细的声音,听到了,边给梅子翻着书边说:“对。是。我臭。臭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爸爸,她,”梅子指着海姑娘问,“她是臭姑娘”
“对。自己不爱护自己,就臭。”
李一凡在一边气得一阵阵地出粗气,上下牙咬得紧紧的。
“我要讲清洁,饭前饭后要洗手。就不臭了。对不对”梅子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做个香娃娃哈,爸爸”
“对,要做香娃娃,做个乖孩子。”阳昆偷偷地看了一眼李一凡,“不要乱搞。”
“爸爸,什么叫乱搞”
“就是、就是乱七八糟”
李一凡实在忍无可忍了,两眼瞪着阳昆,说:“你太过份了,拿孩子来含沙射影。你有话就直说。”
“你吼什么”
“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
“我哪点不对你说该怎样教”
梅子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爸爸,以为爸爸妈妈吵起来了,木呆呆的坐着,不知什么是好。看见女儿这个样子,李一凡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小了许多。她不愿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一丁点伤害,于是主动挂起了免战牌:“我们现在不说了,等梅梅睡了再说。”
阳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奉陪。”
此时,两个人不说一句话,但都在想法与女儿说话。待服侍梅子睡了,他俩就无话可说了。房间里,只有电视机的响声。
阳昆走到客厅,看了一眼先于他坐在双人沙发上的李一凡,到单人沙发处坐下,见她仍木雕似地面向着电视机,没有任何动静,自己也就木木地盯着电视机。荧屏上,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老太婆正在故作青春男女般跳着舞着,好像是在推销某一种保健药。阳昆一看到这铺天盖地的广告就恶心,他想调开它,张眼环顾,调台板不在。肯定是她身子挡住了。他也不再找,拿起梅子刚才看过的海姑娘来翻着。这种冷场实在难受,他心中的话犹如加入了酵母,在不断地发酵膨胀,或者说就像有个小白兔在里面蹦蹦跳,急于想跑出来。他咽了咽没有多少津液的喉头,压住在往外冒的火气,说:“我给你说件事。”
李一凡知道他在旁边磨蹭,也知道他讨厌那广告,调台板就在她身子一侧,但她就不想理。心想,自那天晚上后,你像躲细菌似的故意躲着。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同情,好像我犯了弥天大罪亏得还是相亲相爱的夫妻现在不躲了要说话了有什么说的,大不了离婚。我已作好了准备。她没有抬头,只顾翻刚才那本青年文摘,嘴里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你说嘛。”
心中本来有不少话想一股脑儿蹦出来,但阳昆脑子一时乱了套,不知先让哪句跑出来好。这么多天了,毕竟这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他突然感到一份悲哀,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曾经是情好日密的夫妻,怎么一下子就这样生分,行同路人他脑子里乱了方寸,一句硬绑绑的话就跳了出来:“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李一凡听他来得这样硬这样陡,没有一点儿温情,没有一点儿迂回,过去的阳昆哪去了自她和他交朋友到结婚,除了学习以外,在生活、情感诸方面,他对她可不是这样没有红过脸,没有说过直棒棒话。这事是我讨的我愿的我遭了这当头一击,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同情的话、理解的话,还不如外人。记得小时,妈妈和姨妈在一起说话,姨妈就说过“啥子夫妻哟,就像增广里说的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当时,她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这句话突然从记忆的仓库里钻了出来,她霍地明白了。哼,这还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大限”哟,他就这样,还问这种话。什么意思她以进为退,将这个球踢了回去:“你呢”
“我”阳昆以为她会借此向他陪不是,请他谅解,他也就显出受了伤害的大丈夫的姿态,提出撤诉的折衷方案。这一问,来了个措手不及,顿了一下,又一句此时不该说的话蹦了出来,“那个记者”
李一凡一下警觉起来:“他怎么”
“我和记者打过交道,他们和正常人的思维不同,是破坏性思维,惟恐天下不乱。飞机失事了,火车出轨了,汽车爆炸了,这里杀人了,那里遭抢了他们就高兴,就有新闻写,就有稿费挣天下太平了,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了,他们吃什么就失业了。他们巴心不得搞些东西出来”
李一凡越听越不是个味儿,侧过脸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个事就不要再让他来搅和了。”
“什么搅和”她有点气了,“人家是帮忙,是为了打击坏人,伸张正义”
“我怕是越帮越忙。”阳昆哼了一声,“这种忙我担当不起”
李一凡听出他话里有音,坐直身子,正对着他:“你想说什么就明说,饶什么弯”
“你自己最明白,何必要我说。”
“你”她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乱泼脏水”
阳昆干笑了两下:“作都作得,还怕泼只有我是个傻子,被人当猴耍。怪不得不要我去接哟哼”
李一凡瞪着双眼:“阳昆,你怎样乱说我,我都能理解。但你不能红口白牙污蔑别人。”
“怎么,你心疼他了”
李一凡从紧闭的嘴唇里压出两个字:“无聊”
“是,我是无聊。”阳昆双手上举,身子朝沙发上仰靠着,眼望着天花板,故作君子风度,“人家乱搞,才是有聊”
李一凡气得只是喘粗气。她没想到阳昆变成了这样,你即使爱,也不是这种爱法张口乱说,而且连带他人。她转回身子,不理他。
“你们早就认识了还有那个你说的坏人。”
“对,我们早就认识,早就在一起”她冷冷地说,“怎么样吗你满足了”
阳昆被呛住了,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又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后说:“我高姿态。你们怎么样我不管了。我只请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李一凡不出声。
“那个人是你同事的弟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看就不要扭住不放了。”
“什么叫扭住不放你”她忍不住了,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为自己作想,也要为这个家、为我和梅子作想。把那事撤了算了。”
“你怎么这样想”她又回过身子,看着阳昆。
“这样大家都好。事情不出都出了。我都忍得下,你”
“什么”李一凡几乎是尖叫起来,“不我忍不下。我被强xx了,你还要我忍下。你还有没有一点儿男人气”
“强xx哼”
“我是通奸怎么样”
“那就更要撤”
“不决不”
“抓屎糊脸,闹得满城风雨的。”阳昆一字一句地说,像掷出的一把把冷冰冰的匕首,“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李一凡热血在朝上涌,双颊像被阳昆左右猛击了似的,有一种热辣辣的烫,但她心里似乎看明白了什么,把已经升高的声调降了下来:“糊脸就糊脸。我更想通了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要通过司法来还我清白,不让姐妹们再遭害”
阳昆忍不住了,抢过话头:“哼,清白你这样一弄,我看是臭名远扬。我们的家,我和梅子都要受牵连”他睃了一眼李一凡,“这个世界上,只要做了,就没有清白可言了。就如一张白纸,只要粘上了颜色,不管是故意的还是人家弄的,由你怎样解释,但人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李一凡张大眼睛看着曾经对自己呵护有加的丈夫,像不认识似的,双唇因极度气愤而发抖,话也说不出来了:“你”
“我怎么样”阳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背靠在沙发上,双腿张开,双手抱在胸前,好像在看一场斗牛比赛。
李一凡也睃了他一眼,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怎么以前就没有看见他这副样子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样”
“嘿”他坐直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脸色发白,双唇一直在颤抖的李一凡,得意地反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哪样了”
“哼”阳昆冷笑了一声,“你还没有哪样一夜之间你就成了名人了,学校、系上都知道了。我已经被压得抬不起头了。四面风声鹤唳,八方流言蜚语我堂堂阳昆已经变成戴绿帽子的阳龟了”
像被一个重锤猛击,原先支撑李一凡的精力一下子飞走了。她颓然地瘫靠在沙发上,四肢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竭力管住的两个眼眶里早已蓄满了的苦涩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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