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留到东平报到,冯子兴要搞个很隆重的欢迎仪式。副科级以上干部全要集中,先开欢迎会,再聚餐。我留了个副手值班,带着八个副科级以上干部上总关。到了贵宾室一看,哇,三十几张沙发全挤满了人。我们只好见缝插针,哪儿有位往哪儿坐。我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刚坐下,李达过来了,硬要拉我上前排就座。前排座位有茶几,茶几上有水果。服务员在给大家倒水。领导还没来,大家不敢吃东西,干聊。会议室有些闹哄哄的。十点三刻,吴进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双手拉着玻璃门。大家知道领导来了。走在前面的是杨福承,跟着进来的是石留、人事处处长老叶、党组秘书周依琳,后面是三个关领导。大家鼓掌欢迎,领导对大家含笑点头。领导就坐后,冯子兴开始讲话,同志们,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啊,咱们关来了一位新领导,哎,大家可能都认识,石留同志调任东平海关任副关长。哎,这里我谨代表东平海关全体干部职工表示热烈欢迎。说罢带头鼓掌,掌声响成了一片。冯子兴喝了口茶,继续说,今天关党组成员政治部杨主任亲自带领人事处叶处长、党组周秘书送石副关长来上任,哎,同时指导东平海关的工作。我们欢迎杨主任作指示。大家开始鼓掌。没想到咱们老冯同志今天这么节省,以前他作起开场白来可是没完没了,非把大家全催眠了他才闭上尊口。
杨福承慈祥地看了大家一眼,把手往下压了压,意思是不用鼓掌。等掌声停下,他喝了口茶,像是在湿润嗓子。接着他开始大放厥词。把石留狠狠地吹了一顿,说石留是咱们南州海关的业务专家,如何有工作经验,如何有理论水平,关党组这样安排是对东平海关的重视,如何独具匠心,如何意义深远。接着从业务扯到了廉政,从廉政扯到了世贸,从世贸扯到了国际形式。可把我吓坏了,以前在学校,咱们杨校长也是经常作报告的,可没有这样天马行空呀。我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盯着老杨同志发呆。老杨同志偶尔看了我一眼,看到我一副呆相,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停止了话头,对大家说,大家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聊。这就是说,他说得口干舌燥,光喝茶不行,得吃点水果滋润一下咽喉了。冯子兴说,对,吃点水果吧,咱们毕竟是茶话会嘛。说完拿了只香蕉给老杨,说,吃蕉。自己却摘了只葡萄,连皮也不剥,塞进了嘴里。
杨福承吃了口蕉,对人事处老叶说,叶处长,你宣读一下石留同志的任命吧。老叶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开始宣读。其实这份文件早在网上公布了,大家都知道。所以大家也没认真听,只顾吃东西。这些水果可全是进口的,平时难得吃到,倒不是市场上买不到,而是大家不舍得花这个钱。
老叶把文件念完了,开始拼命吃水果。我看了一下,对面那几位领导,除了周依琳,吃起水果来全不讲斯文。周依琳两手的指甲留得长,剥起葡萄来像几把刀在行动,又快又爽,她把红色的皮剥下来,剩下白色的肉,用两根手指轻轻夹着,十分轻巧地送到樱桃小口里。看她吃水果真是一种享受。想当年,她还用这双巧手为我服务过呢。那时她一双眼睛晶莹透亮,经常看得我心荡神驰。周依琳看我盯着她吃东西,瞪了我一眼。我对着她傻笑。然后我捡了只香蕉,把皮撕开,咬了一口。我吃香蕉的样子一定让周依琳浮想联翩。
两个副关长也讲了话,表示欢迎。我知道他们是一点也不欢迎的,谁欢迎有人坐在自己头上除非他是个傻子。
接下来大家吃东西,三三两两地开着小会,等到十二点,行政科长走过去跟冯子兴耳语了几句,冯子兴对杨福承说,午餐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吧等杨福承点了头,冯子兴说,大家一起去食堂就餐吧。领导前面走,大队人马后面跟着,浩浩荡荡向食堂进发。
吃完了饭已经两点钟,冯子兴把我叫了过去。说杨主任想利用这个机会去东平码头看看,石副关长刚来,也去熟悉一下码头的情况。我说,好,欢迎领导去指导工作。杨福承说,是两点半上班吗我说,对,两点半。杨福承说,那我们现在出发吧,过去正好上班了。
东平码头是个敏感的地方,经常有领导下去,大家养成了按时到位的习惯。领导们进了报关厅,大家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有的人已经开始接单了。我陪领导们在报关大厅里走了一圈,把审单、查验、转关、清船等岗位逐一向领导们做了介绍。当然主要是介绍给杨福承听,这些东西对于石留来说太简单了,她看一眼就了然于心。倒是周依琳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走过去跟关员聊起来了。不知是不是受了周依琳的影响,杨福承也走了过去,站在一个关员后面看她审单,那丫头今年毕业分配的,有些紧张,老杨在后面站了几分钟,她一份单还没审出来,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报关大厅看了看,大家去接待室休息。冯子兴叫我把组长以上干部全叫进来,跟领导们见个面。人到齐后,我逐一做了介绍。杨福承说好,好,又把上午的话重复了一遍。领导训完了话,人事处老叶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江主任,下面我们要做个民意测验,麻烦你回避一下。我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些激动,回到办公室,感觉心还在一个劲地跳。过了十来分钟,听见外面很多人走动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大家都出来了。这就是说,民意测验做完了。
接着陪领导去看码头。开着车在码头兜了一圈。又兜回了报关大厅门口。我知道领导的视察活动算是结束了,站在门口准备送行。没想到冯子兴说,老杨要去桃园,你也去陪陪他,上我的车吧。
我赶紧把车钥匙交给司机,上了冯子兴的车。我看见石留上了老杨的车,叶处长和周依琳上了另一部车。三部车前后出了东平码头,向桃园高尔夫球场进发。
冯子兴坐在后排,我从倒后镜看过去,发现他头靠着椅背,双目紧闭。中午没睡,他显然有些累了,可是领导来了,他还得陪着。一把年纪要受这个罪,也真不容易。冯子兴对运动不太感兴趣,对高尔夫更是敬而远之。我不知道他跟着去干什么,难道我们打球,他在后面跟着走路吗我也把头靠在椅背上,假寐一会儿。心里想着好在杨福承有个爱好,多少人可以趁机擦鞋呀。他当初在学院时,一个月可能打不了一场球,不是难受死了也许那时他还没瘾,现在大家把他的瘾宠出来了。
到了桃园会所,我从车上下来,看见马羚的奔驰车停在门口,知道马羚也来了。果然老杨一下车,马羚就从会所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灿烂的笑容。她像东道主一样站在门口,迎接各位领导,跟领导们握手。我走在最后,也把手伸出去,她把手一摔,轻声说,一边去。我偏走在她身边,说,你怎么无所不在呀马羚说,你以为我愿意来呀,是冯子兴叫我来的。我说,冯子兴也是你叫的马羚说,怎么啦你的乳名我都敢叫,何况冯子兴。
我看了冯子兴一眼,他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在抽烟。我走过去,对他说,冯关,我去给你挑双球鞋吧冯子兴说,不用,我不打球,等老杨打完了,我陪他吃饭。叶处长走了过来,听冯子兴说不打球,就说,我也不打了,前两天搬东西,把胳膊扭了。我说,这样啊,那我陪你们周围走走吧。叶处长说,你还是陪老杨去吧,他可是指定你全陪的啊,咱们把你扣下来,他问起罪来怎么办冯子兴对叶处长说,你中午也没睡,不如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说,我来安排吧,你们稍等一会儿。
我走到服务台找了个小姐,叫她去女更衣室把马羚叫出来。上次来这儿打球,打完了我说腰痛,马羚就在三楼给我开了间房,让我干蒸,还叫了个技师给我按摩。这会儿要叫老冯去睡觉,他也睡不着,不如找人给他松松骨。
马羚换了身运动服,走到我面前,站着,用一只木梳子在脑后扎她的马尾巴。我说,帮忙在三楼开两间贵宾房,老冯和老叶要休息。马羚说,啊,想打波,不想打球,行啊,我给你安排。对了,要不要多开一间,给你我说,好哇,多开一间,不是给我,给我们。马羚说,你少臭美。扭头走了。
我回到大堂,招手叫服务员拿几罐饮料过来。这个鬼地方惟一的不足就是没人主动提供服务,要喝什么要吃什么都得自己开口。过了七八分钟,我估计马羚已经把房间安排好了,就带着冯子兴和老叶坐电梯上楼。出了电梯,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小姐站在门口。那女人差不多跟老冯一样高,比老叶高一个头。小姐说,欢迎先生,这边请。
到了房间门口,我说,冯关,叶处,你们好好休息,等会儿我来叫你们。冯子兴面无表情,叶处点了点头。
回到大堂,看见杨福承、石留和周依琳全换了行头,正在东张西望。看见我,老杨就说,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快去快去。我说,冯关和叶处在上面休息,他们说等打完了球陪您吃饭。老杨说,行,让他们饿着吧,马羚呢我说,这丫头刚才还在这儿,一转眼不见了,你们先进去吧,我找到马羚立即赶过来。老头子带着两个女人跟着球车走了。
我换了衣服出来,仍不见马羚的影子,就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马羚接了,她说,正在做大事啊,你烦不烦我说,懒牛懒马屎尿多。为了这句话,马羚出来就跟我急,非要拧一下我的耳朵。这就是说她在学院里的老毛病又犯了。我也犯了老毛病,偏不给她拧,气得她不跟我说话。推车的小姐等我们等得不耐烦,靠在球车上打瞌睡。我走过去,一声大吼,把两个女人吓得跳了起来。
老杨他们打到了第三个洞。我看了一下,周依琳和石留都不太会打,三杆的洞要打到十几杆。我跟马羚从第一个洞打起,我的球技也很臭,五杆的洞打了十杆,头两杆打得很好,越打越臭。马羚不住地撇嘴巴。尽管如此,我们跟老杨他们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近。后来我们就去小卖部喝糖水。等老杨他们打了几个洞再接着打。马羚想追上去跟他们合伙,我不答应。理由是人多了不好玩。马羚说,前面有两个大美人儿呢。
我看了马羚一眼,想知道她讲这话是啥意思。我还以为她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可她说过了就专心打球,不像有什么弦外之音。我吐了口粗气,说,谁美得过咱们马羚呢。马羚说,少来,知道你烦我了,我是不是快成高尔夫了我说,还不至于,你最多算个乒乓球。马羚正在推球,突然拿起推杆向我扑来。好在我腿脚快,不然脑袋上要给她打个洞。她把推杆打在草地上,砍下来一大块草皮,害得小姐倒了三斤沙子下去。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小林打来的。我说兄弟,在干啥呢。小林说在家,恭喜你啊领导。我说,何喜之有小林说,今天民意测验,大家都给你打钩呢。我说那还真是件喜事。
挂了电话,我对马羚说,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今天对我搞民意测验了。马羚说,是吗大好事啊。说完走过去推球,满不当回事的样子。
打到八点多,终于打完了九个洞。我跟马羚上去跟他们会合。老杨的兴致很高,还想再打九个洞。可是石留和周依琳都累了,周依琳说脚上打了泡,这会儿疼得钻心。老杨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说,那就回去吧,大家肚子也饿了。于是大家一起往会所走。石留说,打这个球会上瘾,以后不能来了。周依琳说,是呀,打死我也不来。接着又说,这么好的草地,就打打高尔夫,也太浪费了。我笑着说,你还想干什么谈情说爱周依琳说,是呀,你管得着吗我说,我哪里敢管,你是领导嘛。
大家去冲凉。我简单洗了一下,上去叫老冯和老叶。路过老叶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我还以为两个老东西下去了,心想没这么快呀。再往前走,到了老冯的房间门口,听见老叶的声音,进去一看,两人坐在沙发上抽烟。老冯说,回来了我说,是,杨主任他们在冲凉。老冯看了看表,说,再坐几分钟吧说着递给我一支烟。我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自己点着火,吸了一口。老冯说,这地方不错呀,小江你倒是会找地方。我笑了笑,不知道他说的是桑拿还是高尔夫,或者兼而有之,就说,是马羚带我来的,我平时也是大门不出小门不入的。老叶说,这话别给老杨听到了,给他听到,他一定批评你,你是办公室主任,找不到好地方,用句行话说,就是不熟悉业务啊。老冯说,小江不在办公室,办公室庙太小,他去了东平码头。老叶说,哎呀,看我这人事处长当的。老冯说,领导你是下基层不够哇,以后多下来点。咱们下去吧。
到了下面大堂,老杨他们还没出来,我陪着两位领导坐在沙发上等。等了几分钟,下面还是没动静,老冯看了看手表,我赶紧站了起来,到下面去看动静。冲凉房和更衣室全在地下,要走一道楼梯。刚下楼,石留和周依琳走了出来。我说,就你们俩呀,大领导呢石留说,还在里面。周依琳说,喂,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是不是没有洗澡呀我笑了笑,走进去找老杨。自从跟周依琳有过肌肤之亲,我们就不太有顾忌了,什么话也敢讲。隔了这么多年,也改不了。但跟石留又不同,我跟她就随便不起来,我轻易不敢跟她说一句粗话。大家永远相敬如宾。
我把男更衣室找了个遍,不见老杨的影子。从更衣室出来,心里很诧异,这里就一个门呀,难道老杨可以遁形不成再往里走,听见有女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像极了马羚。我说邪门,这丫头跑到男人这边来了紧走几步,一个人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跟我撞了个满怀,正是马羚。马羚看着我,说,大家等急了吧我发现她脸上红扑扑的,就像刚跟我做完爱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看三级片呀马羚说,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呀,老杨的包箱钥匙丢了,我给他送钥匙。老杨走了出来,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马羚伸手接过老杨手里的包,同时瞪了我一眼。我感觉这丫头有些怪怪的,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巴结领导的。老杨说,小江,正好你来了,小马也在这儿,我这个老不死的要替你们做个媒。我说,让领导操这个心,我不敢当。马羚说,我才不会嫁人呢,更不会嫁给他。我对马羚说,呸老杨说,哎呀,我老了,老了,没有用了。你们年轻人新潮的名堂多,由得你们了。他说着把衣服抖了抖,走了出去。我对马羚说,就算送钥匙,也不用跑到男更衣室来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马羚笑了,她说,看不出你还真的在乎我呢,亲你一下吧。把脸凑了过来,给我推了回去。
在东海渔村吃饭,到那里已经九点了。好在东海也开夜茶,不然酒店准备关门了。我们刚坐下,服务员就开始上菜。这就是说,有人一早已经点好了菜,酒店也把菜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来吃。老杨坐主位,老叶和老冯坐在他左手边,马羚坐在他右手边,再过来是周依琳、石留和我。这就是说在这个场合,马羚比石留和周依琳还重要。
冯关长问喝什么酒,老杨说不喝酒。于是就上了些饮料,有人要果汁,有人要凉茶,有人要喝茶。没有酒气氛就差一些,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除了老杨,大家都有些顾忌,说话吞吞吐吐的。结果老杨说得最多,马羚也不时插几句。她插话有些画龙点睛的作用,搞得老杨不时点头称赞,还不时笑一声。马羚的一双手也没闲着,不时给老杨布菜。老杨面前的碗里一直没有空着。尽管这些动作也算正常,我看着还是有些不舒服,就拿起筷子,不时给石留和周依琳夹些菜。两个女人也不跟我客气,笑着接受我的殷勤。老叶说,小江这么会侍候人,将来一定是个五好丈夫。马羚听了就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我笑了笑,说,做丈夫很难,做五好丈夫更难,我还是不要当典型的好。老杨说,这话怎么听着很熟悉大家全笑了。老杨说笑什么,是很熟悉。周依琳说,有一句广告词。老杨就哈哈大笑,笑完了说,今天这餐饭不是吃饱的,是笑饱的。
大家知道老杨已经用好了饭。马羚叫人来买单,服务员上了水果,一个大拼盘,有哈密瓜、橙、葡萄、西瓜和香蕉,那西瓜的颜色一看就不正,大概是放的时间久了。马羚一看就很不高兴,说,这种水果也敢拿进来服务员说,这已经是挑好的了,你们来得太晚。冯子兴就说,这一般酒店就有这个毛病,要是星级酒店,绝对不敢把不新鲜的东西拿出来给顾客吃。老杨说,算了,也吃不下了。于是大家都没有吃饭后果,等结完了账就走。
包房全空了,外面的大厅还有些人吃宵夜。我看了看时间,差八分十一点。大家站在停车场握手告别。老杨、周依琳、老叶和老冯回南州,这四个人里,老杨是住学院的房子,其他三个住海关宿舍。老杨坐自己的车,另外三个人就都上了老冯的车。马羚在南州和东平都有房子,住在哪儿都行。可是她对我说,我送送老杨。也不等我表示就把车钥匙交给我,上了老杨的车,跟老杨并排坐在后面。我和石留没有车,冯子兴把我们载来了,却没想着载我们回去。石留也是两头家,东平是名义上的家,东村是真正的家。她刚来东平报到,东平海关还没来得及给她安排车子和房子。如果不给她安排房子,她又不愿意跟吴进同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继续住东村海关的招待所。
我跟石留并排站着,跟领导们挥手告别。等两部车开走了,我们上了车。我说,先送你回去吧石留说,好。
小车在宽阔的公路上行驶,一路上灯光十分明亮。东平政府在市容环境上舍得投资,主干公路上全装了统一的路灯,灯竿统一油成绿色,路两边的护栏全是不锈钢,树上装了射灯,一到晚上,灯红树绿的,景色迷人。石留一开始不出声,后来突然说,那个马羚是不是以前在学院里教书呀我说,是。石留说,那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我跟马羚的关系她应该略有所闻,这样看来她是明知故问。我说,认识了几年了吧。我就当她那话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她是有夫之妇,我还是个王老五。我找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找二婚头。石留又不出声了,把头靠在座椅上,双眼盯着前方。
我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想找点话说,想了半天,问了石留一句,你有什么打算石留突然坐直了,怔怔地看着我,说,打算什么我叹了口气,说,你个人的事呀,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吧,现在你又到了东平,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事我跟石留提起过几次,每次她都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把我憋回来了。可这事就像我的一个心病,我老想替她改变一下现状。石留说,我提过离婚,他不答应。我说,他干吗不答应这样对他也没好处,凭他的条件再找个女人不难。石留说,我也是这样劝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一提离婚,他就去找老冯,老冯就找我,叫我们凑合过。我后来很生气,要找法院判决,老冯说,要是这样,非把吴进给毁了不可。
我说,什么玩意儿他就不怕把你给毁了石留扭头看着我,我知道自己有些激动,要说毁了石留的,不是吴进,是我。可我也不想这样。我跟她,就像她跟吴进一样,我们走不到一起,她跟吴进找不到感觉,我跟她也找不到感觉。
我把车停在东村海关招待所门口。石留说,我下了。我说,我送你上去。把车熄了火,跟着下了车。招待所本来有个门卫,六十多岁了,也不知是谁的关系户,晚上一过十点钟,就上床睡了,谁也叫不醒。石留有时回来晚了,或者夜里要出门上个街,可费劲了。后来就让行政科给她配了把铁闸的钥匙。她自己揣着钥匙,几时回来都好办。
附近的两盏路灯全坏了,一条路中间黑着,两边亮着。我说他妈的,灯坏了也不修一修。石留说,是市政管的,打过几次电话,就是没人来。这就是东村和东平的差别,要是在东平,别说两盏灯,多少盏灯都是眨眼功夫给解决掉。
我们站在黑暗里,石留拿着钥匙,找了半天锁孔没找着。她说,有时半夜回来,一个人,开门半天开不了,心就跳到了嗓子眼。要是听见后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就赶紧转身,对着路面,盯着人家看,等人家走远了,我才继续开锁。
我听了有些心寒,突然觉得当年把她弄到这边来是件很不人道的事。她要是在家里,可能没有机会升官发财,但一定会过上普通老百姓讲的那种幸福日子。我说,把钥匙给我。用手指摸着锁孔,把钥匙插了进去,开了铁闸门。开门的时候,两人的手臂挤在一起,感觉石留的手臂凉丝丝的。我说,你要多穿件衣服。石留说,我不冷,我的手脚平时都是凉的,要是热了,就表示我有病了。我听了有些惭愧,我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真正有肌肤接触的时间也就一个多月。那时整夜在江边吹凉风,每次她的手臂凉凉的,我都以为是江风吹的。
我把石留送上三楼。站在她房间的门口,石留说,这么晚了,你别走了吧我说,啊不走石留知道我误解了她的意思,说,有三间房。我说,还是回去吧,不远。说完我就往楼下走。
坐在车上我开始打马羚的手机,这臭婆娘竟然关机了,接着打她房间的电话,没人接。我突然有些担心马羚,这丫头不知发什么神经,要亲自去送老杨。送完了不给我电话不说,还跟我断了联系。她会在哪儿呢不会给老杨同志留下来了吧,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家里可有老太婆啊。可是如今的人全都是新新人类,马羚可以跑到男更衣室去,说是给老杨送钥匙,石留也敢邀请我住她的总统套房,老杨难道就不敢在深更半夜跟马羚做倾心之谈吗想到这里我也觉得自己很恶毒,太不应该。凭良心说,马羚对我可真是没话可说。看来我可能有些不对劲了。
手机突然响了,吓了我一跳,我看了看显示,是石留打来的。她说,怎么还没走是不是车坏了我说,不是,刚才接了个电话,我这就走。
我开着车,隔几分钟打一次马羚房间的电话,一直没打通。我估计她不会回宿舍了。我把车停在楼下,准备回房间睡觉。我懒得管那臭婆娘了。她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吧。
站在门口,我瞅了一眼李达的家,里面一团漆黑。听说这丫挺的在翠华园买了一套房,搬那儿去住了。这就是说洪玫做生意赚到了钱。海关的有钱人都不愿意住海关的房子,他们在外面买了楼,把海关的宿舍租出去,每月收个一千来块钱。我叹了口气,觉得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跟洪玫注定了走不到一起,李达一把年纪了,做梦也没想到还能过上老夫少妻的幸福日子。如今做官对他来说没太大的意义,他在单位里混个一官半职,对洪玫来说是个屏障。
我冲了个凉,在睡觉前还给马羚打了个电话。
我刚躺下,马仁龙打电话来了。他说,兄弟你能不能出来一下这家伙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倒是第一次,我有些吃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说,我可是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你要是想凑脚什么的可别找我。马仁龙说,想哪儿去了有件大事要你出面。我问啥大事,他就是不说,要我亲自过去一趟。他说在公安局门口等我。这么晚了他还在公安局,看来真是出了大事了。到了公安局门口,我看了下表,一点过五分。我刚把车停下来,马仁龙走了过来,拉开车门,坐了上来。他说,走,去金湖。我说,不是吧领导都啥时候了,还金湖马仁龙说,叫你去就去呗,又不会叫你请我泡妞。他把车窗摇下,拿出一根中华,点上火。我说,给我一根。这家伙瞪我一眼,然后才给我根烟。我说,借个火。接着问,怎么啦马仁龙说,先开车,边走边说。
马仁龙把烟抽得剩下屁股了,才开口说话。他说,我手下一个兄弟把你们大佬扣住了。我一听就把方向盘往路边打,把车停在路边,说,啥你说啥马仁龙说,没啥,冯子兴在酒店里给我一帮兄弟抓了。我说,喂,太过了吧,你可是我敬重的人,你也公报私仇马仁龙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对于冯子兴这种小人,我才懒得睬他呢,他自己撞在枪口上了,怪谁我说,好,好,大佬,告诉我咋回事儿,行吗马仁龙说,也没啥事,一大队程炽他们今天行动,例行查房,在金湖一间普通的套房里抓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个北姑,男的开始不愿意讲自己身份,后来称自己是海关的关长。程炽本来想一关了事,想想还是给我个电话。我让他查了查,已经证实了,是冯子兴。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呀。马仁龙说,你要说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算了,我们往回走,让他们处理得了。我说,那又何必呢。你不告诉我就算了,你告诉我了我能不管吗马仁龙说,冯子兴是啥料我可不管,我今天是冲着兄弟你来的。实话跟你说吧,咱们可是抓的现赃,那女人啥都承认了。钱都塞在乳罩里了。
我知道不会是例行检查,现在又不是严打,公安兄弟有事没事才不会去查那些个地方呢。哪一个娱乐场所跟他们没关系马仁龙为了捕冯子兴,可能费了不少心血呢。我说,你想怎么处理马仁龙说,不是我想怎么处理,是你想怎么处理。咱费这么大劲把你叫出来干什么呀要论我的脾气,先关他个十天半月。他一个大关长,咱是奈他不何,迟早放他出来。可咱这是按章办事,最多给领导骂一顿。我没有损失呀,损失的是他。我说,那行,交给我处理吧,让他欠我一份人情债。马仁龙说,这就对了嘛,我本来躺下了,想想还是让你落点实惠的好。他妈的,害得我老人家三更半夜爬起来。回头你得请我喝几盅。我说行,不就是喝几盅吗
可我老觉得这事有点邪门儿,冯子兴不是回南州了吗几个人跟着他回去的呀,难道他又折回头了什么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我倒要见识一下。上电梯的时候,我说,先见见那个女的吧,问问情况。马仁龙说,行啦,我也想看看那女人是什么料。
程炽等在三楼,这小子我跟他吃过几顿饭。有次去拍荷花,是他开的车。程炽跟我握了手。马仁龙说,把那女人先带过来。
我跟马仁龙进了旁边一个房间,经理让人送了一堆饮料过来。马仁龙拉开一罐红牛,递给我,说,喝。他自己喝橙汁。一会儿功夫,程炽把那女人推进来了。我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时代那个像周怡的小姐,张宁。
张宁显然也认出了我,盯着我发了会儿呆,然后把头低下了。马仁龙盯着张宁看了半天,尽管他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对张宁的亮丽也有些吃惊。这女人比五年前的周怡还要青春迷人。跟周怡不同的是,她更多一些妖魅的味道。马仁龙说,说说看,怎么回事张宁说,阿sir,我都说过两遍了。马仁龙在桌上拍了一掌,说,说多少遍都要说。别看张宁样子很清纯的,也算是老江湖了,还是给马仁龙那一掌吓得心惊肉跳。她说起话来有些抖了。
张宁说,今天坐完台,妈咪来找我,叫我出台,告诉我自己到门口找一部车,她把车牌号码告诉了我。结果那人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底细,谁知道刚做完,你们就进来了,原来说好是来陪过夜的。马仁龙说,给了你多少钱张宁说,没给钱,他说明天早上起来再做一次,一起给。程炽说,你不老实,刚才还说给了八百。张宁看了程炽一眼,把头低下了,不敢出声。我知道张宁说的是老实话。她是真的没收到钱。一般陪过夜都是天亮才给钱的,所以有些反应迟钝的小姐,睡过了头,等早上醒来,不仅没钱收,还得交房费。
马仁龙说,给你多少钱张宁说,一千。马仁龙说,你以前有没有跟这个人开过房张宁说没有。马仁龙说,以前见过他吗张宁说,坐过他的台。那时他很正经,碰都没碰我一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马仁龙摆了摆手,叫她出去。然后看着我,那意思是听我发落。我说,这样吧,我在下面等他。毕竟还是我的领导呀,得给他一点面子。马仁龙说,悉听尊便。我说,那个女人也让她走吧。马仁龙呵呵直笑,他说,你小子动了妇人之心了,要不要把她给你留下我说,我这是爱物及乌呀。
我知道马仁龙会给面子,肯定会放张宁走,但会不会趁机饱餐一顿,那就不知道了。听说这人不太好色,但有让他心动的女人,他也不会放过。
我走下楼,站在停车场入口处。等着冯子兴。南方的深秋尽管不算冷,夜深了还是有些凉气,我点着一根烟,吸着。一会儿,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人,头低着,微微躬着腰,手里夹着一个皮包。我知道是冯子兴,赶紧把手里的烟掐灭,叫了一声冯关长。冯子兴知道有人在下面等他,但没想到是我。他说,小江,你在这儿呀。我说,是,我帮你把车开出来吧。冯子兴说,不用,我自己来吧。我跟着他往里面走,冯子兴喃喃自语道,今天不知怎么了,又把车开回来了。我说,是不是喝多了点说过后才想起今天没喝酒。
冯子兴找着了自己的车,把车发动,然后摇下车窗,对我说,要不要送你我说,不用,你慢走。冯子兴的车往外开,我在后面跟着,等我走出停车场,他的车早没影了。
我上楼去找马仁龙,要他送我回去。进了房间,看见张宁在里面,手里拿着个红色的皮包,泪流满面的。马仁龙说,你也不用哭了,今天是这位江大哥开口叫我们放你一马的,你走吧。张宁向马仁龙一鞠躬,说,谢谢大哥。跟着向我一鞠躬,说,谢谢江大哥。又向程炽点了个头,转身拉开门,走了。
我们随后下楼,车开到大路上,张宁站在路边拦车。看见张宁,马仁龙突然踩了一脚刹车,接着猛踩一脚油门。小车轰的一声蹿了出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窃笑不已。
马仁龙说,兄弟,这么晚了,咱们别回家了,我们去南苑泡个澡,松松骨,聊聊天,你意下如何我说,大佬你是进不了家门吧马仁龙呵呵笑了,说,是啊,你大嫂说了,超过一点,最好不要回去。
结果我们在南苑的按摩房里躺了一晚。两个哈尔滨小姐给我们按摩,我们聊着天,马仁龙还讲了几个黄段子,逗得小姐笑个不停。笑声还没断,马仁龙开始打鼾,声如雷鸣。听程炽说,这鬼人站着都能睡着。平时出车,他把头往后椅上一靠,就响起如雷的鼾声。我叫那个小姐不要再按了,让马仁龙睡觉。那个小姐给老马盖了条毛巾,走了出去。我也觉得睡意渐浓,于是对小姐说,待会儿我睡着了,你也走吧。小姐点了点头,按摩的力度明显小了,轻轻的,柔柔的,像在催眠。很快就把我催到梦乡里。
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半,还是马羚的电话把我吵醒的。她辟头就问,你在干什么这婆娘失踪了一晚上,一早起来倒问起了我的行踪。我说,刚跟周公谈完话。你呢见齐宣王去了马羚说,少来。接着说,我要去西欧了。我说,哇,美差,你一大早告诉我,是不是要带我去马羚说,美得你。是老杨要去西欧,省外经委组队,他让我也过去。说顺便考察一下西欧的市场。我说,难怪你昨天猴急得像什么似的,就为了跟那老东西去国外看风景马羚说,江摄,说话要讲良心。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意乱神迷,坐在床上发起愣来。马仁龙坐了起来,说,咋了我说,没咋了,马羚要出国。马仁龙说,啊,马羚那丫头。他给我一支烟,说,兄弟,我说句实话,马羚这丫头是个好人,生意人的毛病她没有,女人的毛病她也没有。我说,男人的毛病她倒不少。马仁龙说,是吗没看出来,咱们下楼去喝个早茶我说,早茶是喝不了啦,今天我当班,两个副手全休息了。你要是有雅兴,咱们吃中午饭。马仁龙说,算了,算了,你比国务院总理还忙。
回到东平码头,刚走进办公室,小林来找我,说,领导,冯关来过两个电话找你,让你一回来就给他电话。我说知道了。坐在大班椅上给冯子兴拨电话。冯子兴说,江主任,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我说,冯关,走不开啊,就我一个人在。冯子兴说,你让小林顶一下。
放下电话,我靠在椅背上养起神来。这老东西一大早就叫我上他的办公室,不知道要干什么。一定是昨天晚上的事让他心神不宁。公安兄弟尽管没办他,毕竟是落下了把柄。那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爆炸。如今作风问题不算问题,可卖淫嫖娼却是问题。报上公布了不少案例,堂堂的厅级干部,就因为叫了一次鸡就把前途玩完了。
我把小林叫进来,交待了几句,叫他有事就打我的手机。然后布置了一下今天监控的重点。有几票塑料粒,我估计是洪玫的,我担心有问题。这婆娘这么快就发家致富了,没有问题才怪呢。我就担心她的货给公安兄弟或咱们的调查部门堵在码头门口。最近这种事时有发生,旁边几个码头都出了事,东平的公安兄弟不会查我,但南州的公安兄弟我就不敢保证。调查局也不会来查我,但调查科我就不敢保证。我不知道冯子兴会不会笑里藏刀。尤其是有了昨天晚上的事后,他的把柄抓在我手里,他自然也想抓住我的痛脚。马羚他不敢动,洪玫就难说。听说他们是共穿一条裤子,但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兄弟反目的事都时有发生,何况他和李达咱还是信一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冯子兴泡了壶靓茶,等着我。我一进去,他就站起来,说,小江,坐,快请坐。以前他都是叫我江主任的,这个称呼显然是想拉近我们俩的距离。坐下后,老冯用手捧着紫砂茶壶,给我倒茶。我说,冯关,我自己来。从他手里抢过茶壶,先给他的茶杯加满,再往面前自己的茶杯里倒。冯子兴说,这茶是周海涛上次来的时候送给我的,我对茶叶没研究,但听说是极品。我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是不太一般,就说,是好茶。冯子兴说,不喝茶的人,喝什么茶都是浪费,你回头把这包茶叶拿回去。我说,那怎么行,这可是周书记给你的礼物。冯子兴说,有什么,最多我再找周海涛要。他把周海涛搬出来,显然是说自己的地位很重要,周海涛手下的人居然敢给他下套子,也太过分了。
我懒得跟他闲扯,就问,冯关长叫我上来,不知有什么事冯子兴说,啊,没什么大事。想跟你聊几句。昨天人事处下来考察你,按规定是要在全关科级干部中考察,你来东平时间不长,我担心大家对你了解不多,可能有些想法,就跟叶处长商量,看能不能在东平码头搞民意测验,老叶开始不同意,他说没有这个先例,我做了半天工作,我说这样做也不违背原则,咱们东平码头的处级机构已经批下来了,也算是处级单位,所以在东平码头搞民意测验也符合组织原则。后来我还把这个想法跟杨主任汇报了,他也觉得合情合理,老叶这才勉强同意。我后来了解了一下,昨天的民意测验结果很好,没有反对意见。这就是说,你在东平码头的工作是有成绩的。我说,多谢领导,要说有成绩也离不开领导的支持和关怀。
我故意说多谢领导,而不说多谢冯子兴,是要把他的作用区别开来。我知道他的狼子野心,要不是有杨福承,他才不会关照我呢。早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冯子兴说,东平码头是东平海关的重中之重,业务量占了全关三分之二,在整个南州海关也是首屈一指的,也算是全国的典型,老实说,我对以前的历任领导是不放心的,后来关党委决定派你去主政,一开始我也不太放心,有那么几个月我是睡不好觉的哟,我担心出事。出了事我有个领导责任嘛。事实证明,你是值得信任的。你放手干吧,有什么想法,跟我提。
我说,多谢领导的信任和支持。冯子兴说,跟我你就不用客气了。他从柜子里拿了条烟出来,放在茶几上,说,前几天外经委老朱拿过来的,是极品云烟。非要给我,我说我不抽烟,他说不抽就拿去送人。你拿去抽吧。我心想这又是送烟又是送酒,摆的是什么鸿门宴嘴里却说,冯关,这烟我喜欢,我就好这一口,茶叶我就不拿了,你留着自己喝。茶叶可是好东西,防癌,活血,消滞,清热。冯子兴说,都拿着吧,咱们要人尽其用,也得物尽其用呀。对了,说起外经委,我倒想起来了,马羚跟老杨出国了啊。你知道了吧我说,今天早上才听马羚说起。冯子兴说,那你比我消息灵通啊,我刚才跟老杨通话才知道的。他接着拍了拍脑门,喃喃自语起来,唉,看我这脑子,你跟马羚,对了,啥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呀。冯子兴呵呵笑着,说,我听到的版本有所不同啊。他把烟和茶叶用报纸包起来,装在一个礼品袋里,放在茶几上。那意思是我该走了。我站起来,说,冯关,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上班冯子兴说,好,有事给我电话。说着把礼品袋拿起来,非让我拎着。
下楼梯的时候,我觉得脚步有些飘浮,心里快乐无比。马仁龙算是干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我恶毒地希望他再干几单,这样我不用愁好烟和好茶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
我打开后盖,把烟和茶叶放在尾箱。茶叶准备留给自己喝,香烟准备送马仁龙。
开车回东平码头的路上,调查局机动大队的赵明打了个电话过来。他说,有几个兄弟今天过来,顺道。我说,啊,多谢。接着问他几时过来吃餐饭。赵明说,再说吧。
机动大队经常光顾东平的几个码头,有时堵在大门口,有时杀进码头腹地,但很少来东平码头。一来东平码头相对比较正常一些,查不出什么油水,二来赵明是我兄弟,他在学院进修时,我和马羚都是他的老师,玩得很铁。加上老杨红得发紫,我和马羚又是老杨面前的红人,赵明自然要网开一面。所以他轻易不派人来,偶尔派人来,总是跟我打声招呼,倒好像欠了我一份人情似的。赵明这么会做人,我也不是个蠢蛋,除了经常请他和那帮兄弟吃饭、活动,他的兄弟每次下来,我都要表示一下。我想,老冯这条烟就先贡献给赵明的兄弟吧,这也叫废物利用嘛。
我把车停在报关大厅门口。几个兄弟准备出去查货,领头的是小刘,我把他叫过来,把调查局要来的事说了,他说,行,领导,我知道怎么做。路过报关厅,我招手叫小林。他把手上的工作放下,跟着我进了办公室。我说,赵明打电话来了,有几个兄弟顺道来看看,你把把关,有问题的货物先扣着。小林说,行,按既定方针办。我说,你在华兴订间房,有需要的话,吃餐饭。跟着把极品云烟交给他,让他转交赵明的兄弟。我笑着说,这可是冯关长表示的心意。小林说,是吗,那可真的难得。领导,见者有份吧我说,你没收了也行,不过以后有事,你给我兜着。小林说,不是吧就一条烟小气。拿着烟走了。
那天压了十几票货,其中有五票是洪玫的。我把她的几票单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三票塑料粒,两票钢材。全都报六成。这丫头都敢做钢材了。也够有本事的。钢材一般人做不了,要一大笔钱做税款保证金。没做熟行的,货主可能也要经营单位交一笔相当于货款的保证金。一旦砸了,血本无归,伤了元气。我心里想,这婆娘也够胆的。我把小林找来,问他洪玫做钢材做多久了。小林说,今天是第一船,她分三票报关。我说,这婆娘运气也够糟的。小林说,是呀,赵明那家伙迟不来早不来,偏赶上今天来。李达这下又要怪我们不关照他老婆了。小林不知道我跟洪玫的关系,要是知道了,大概不会说这句话了。
我知道洪玫今天会来找我,我还真没法跟她说。赵明这人精得很,他每次派兄弟来,总是马羚没有货的时候。洪玫也算是老报关了,居然不会看风使舵,经常撞在枪口上。她怎么就不动一下脑筋呢。难怪兄弟们都烦她。可这些事我还不好对她讲。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连码头上的人都没搞清楚,居然也敢做钢材,真是糊涂。周怡叫我防着她,石留也叫我留心她,马羚也说她不是个好人,看来她可能真要坏我的大事。
小林拿了一叠保函来让我签名,都是要求凭保放行的。我最讨厌签这种名,除了有风险,还签得我手软。只是今天两个副手都不在,我只好亲力亲为了。我说,快下班了,调查局的人怎么还没来小林说,大概不来了,也没个电话。刚说完话,一个人推开门,像风一样向我扑了过来,嘴里说,领导,领导,拜你的山头来了。我跟他握手,知道他是赵明的手下,就是想不起名字。小林说,黄科长,我们领导等你半天了。我说,黄科长,欢迎,欢迎,你的兄弟呢黄科长说,既然来拜山,总不能空着手吧,叫他们打猎去了。我呵呵笑着,说,别把码头搞沉了。黄科长说,不敢不敢,还等着领导赏口饭吃呢。我说,开玩笑,我可是看着你点菜呀。
这叫什么事儿呀,跟威虎山上说黑话一样。我让小林倒茶,自己坐下来陪黄科长抽烟。这家伙抽的是芙蓉王,比我的红双喜强多了。我象征性地让了一下,黄科长客气,让我。我说,咱兄弟别客气,自己抽自己的算了。黄科长哈哈一笑,把烟屁股放进嘴里。小林倒完茶,向黄科长讨了根芙蓉王抽。
闲聊了几句,调查局的兄弟来办公室集中了。显然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我说,小林,带弟兄们先去吃饭。我扶着黄科长的肩膀送他到门口,对他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咱们得喝几杯。黄科长说,好,兄弟们先走一步。
送走了他们,我去饭堂吃饭。弟兄们大都吃完了,只有三个兄弟还在继续战斗,我一看那些残汤冷炙,一点胃口也没有。一个兄弟过来问我,要不要多点几个菜。我说不用,帮我要个面条。码头原来是吃套餐,我主政以后,让改成围餐了,码头趁机对食堂进行改革,把食堂承包给个人,码头扔了包袱,大家也吃好了。
吃完饭,我回到办公室,看了会儿电视,估计酒店那帮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才开了部车过去。下了车,咨客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江主任,好久没来啊。我说,你对我不好,我来干什么咨客故意娇滴滴地说,还要怎样好嘛,你告诉我,我不会嘛。这丫头是江苏的,长得人高马大,脸也很俊,兄弟们来这里吃饭,都爱跟她逗笑。我说,还是你告诉我吧,我的兄弟在哪儿呢咨客就一路笑着,把我送到一间包房里。
黄科长站了起来,拉我去他身边坐。他说,大佬,没等你啊。我说,等什么我是来喝酒的。一个兄弟给我倒酒,我把酒杯举起来,说,各位兄弟,喝了这一杯。
黄科长给我舀了一碗汤,夹了些菜在我面前的碗里。我说,你们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别管我,我可是吃过一顿的。这是第二顿了。黄科长笑着说,领导就是多吃多占。说得大家全笑了。
喝了七八杯,我起身告辞,我说,各位继续,家里没人,我得回去守着。对小林说,吃完饭安排弟兄们休息一下,不要急着走。说完抱拳转了半圈,离开了酒店。
我开着车在码头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洪玫的车停在停车场里。她果然来了。我前脚进了办公室,她后脚跟着进来了。手里抓着条手绢,满脸痛苦地盯着我。我说坐吧。拿出一根烟,点着火。她在沙发上坐下,我把大班椅搬过去,坐在她对面。她用手绢扇着烟雾,说,你这样抽法,会抽死你呀。我说,你少咒我就行。洪玫说,谁敢咒你呀,巴结你都来不及呢。把嘴唇兜起来,恼恨地说,你干吗又扣了我的货我说,知不知道我刚跟谁吃饭她说,谁知道你跟谁吃饭你天天跟人吃饭,哪里搞得清楚。我说,今天走了什么货,你心里应该清楚。洪玫说,真是倒霉。拼命踢腿,问我怎么办。她说,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人家让我做这批货我说,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有多难,可你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洪玫说,行行好吧,放了这批货,我答应今天交货的。我断然拒绝了,我说,你就会捣乱,人家还在门口呢,给人家一点面子好不好要是出了码头,给公安局的人查了,叫我怎么向调查局交待洪玫有些绝望,知道怎么求我都没用,眼里闪着泪花。我看了真是有些于心不忍。我说,你先回去吧,回头我给你电话。洪玫站了起来,低声说,谢谢。我说,以后给自己留点余地,接不了的货就别接了。洪玫却说,你知道,我不会服输的。这丫头这么硬颈,差点把我气死。
送走洪玫,过了半个小时,大伟来电话,他说,领导,有没有空接见一下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我说,有什么屁就放,我忙得很呢。大伟说,不是这样对付兄弟吧咱们大佬说你欠他一顿饭啊,你不是想赖账吧我说,不就一顿饭吗想吃什么大伟说,吃川菜吧,咱们也火一把。我说,就知道吃,整天吃,不会干点正经事吗大伟在那儿阴笑,咱们不能干正经事呀,一干正经事,人家就没饭吃了。我说,行啦,在成都酒楼见吧,六点钟。放下电话,我开始自嘲,咱们的生活就是吃饭,吃饭,再吃饭。可想想也没有错,人活一世,不就是个吃吗
六点钟整时到成都酒楼。奶奶的,居然找不到停车位。看来大家都想火一把了。我把车停在马路边,心想跟公安大佬吃饭,应该没人抄我的牌吧。下了车,我想想不妥,万一吃饭的时候给人把车拖走了,岂不是件麻烦事又开了车门,把海关的牌子矗在车头挡风玻璃下面。海关的牌子在东平还是很好用的,过桥不用交费,交警看见是海关的车也懒得管。有一次,我跟马羚在体育馆打球,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出来的时候,她的奔驰给人拖走了,我的本田还在,气得她半死。她说没理由哇,难道拖车也捡好的拖我说,那是,交罚款交得爽快嘛。
进了房间,发现一屋子人,除了马仁龙、怀大伟,还有三个公安兄弟,一个是刑警大队队长,另两个是派出所长,还有三个人,竟然是何一标、双儿,还有一个男的不认识。我知道给大伟耍了,这丫挺的不知道想玩什么把戏。我看着双儿发了会儿呆,有点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坐在这儿。马仁龙说,兄弟,过来,坐我旁边。他这是给我长脸呢,他的一众兄弟看到大佬这么看得起我,还不把我当佛敬着
我说,这是摆的哪门子鸿门宴啦马仁龙说,说的什么话啥叫鸿门宴都是自家兄弟。大伟说,说错话了吧自罚三杯。给我把酒满上,说,自己动手。我懒得理他,问双儿工作好不好。大伟说,双儿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任务就是喝酒。双儿说挺好,多谢关心。这丫头对我客客气气,让我觉得挺别扭。可她真要对我含情脉脉,我也受不了。我答应大伟帮她,是还感情债,可没想着再见她。大伟把她带来吃饭,不知道想干什么。
既然来吃饭,尤其是跟这帮土匪一起,喝酒是免不了的了。好在我把酒量也锻炼出来了。喝个半斤八两还不是问题。我站起来,举起杯,说,小弟敬各位大佬一杯。马仁龙一把拉住我,说,就那么点酒量,还要站起来,坐下喝。于是大家坐着干了一杯。马仁龙把酒杯放下,拿起湿巾擦了擦嘴,说,给大家一点下酒菜,讲个笑话。他看着我,说,你刚才站着我不敢讲,现在你坐下了,我才敢讲。是个真事,五所有个兄弟,有天重感冒,去医院打针。给他打针的小护士很漂亮,一双大眼水灵灵的,皮肤又白,脸蛋白里透红。那兄弟一看,小弟弟就起来了。这时刚好有人进来,小护士要让道,小弟弟就顶在她屁股上。小护士脸一红,盯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小护士回到值班室,噘起可爱的小嘴巴。护士长说怎么啦。小护士红着脸把经过讲了一遍。护士长说,这个好办。她拿起一支棉签,蘸上酒精,走到那兄弟面前,叫他把裤子脱了,用酒精给小弟弟洗头。给酒精一刺激,小弟弟即刻软不拉几的。护士长说,就那么一点酒量,还想站起来。
大家哄地笑了,大伟笑得要喷酒。双儿掩着嘴,头低着,笑意溢满脸。几个公安兄弟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何一标还算斯文,强忍着笑。我说,大佬这是变着法子骂我呢,就没有一个人主持正义马仁龙说,没有,绝对没有,兄弟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是我手下的兄弟,绝对是真事。不信可以去打假。
我说,我也讲个段子。我说的也是真事。单位今年来了个部队转业的,前几年他在云南当兵。老父亲去看他,水土不服,病了,于是去部队医务室打针。那老头儿从来没生过病,也没进过医院,根本就不知道打针是怎么回事。给他打针的是个女护士,漂不漂亮就不知道,那哥们儿没说。护士看到老头儿进来了,就说,脱。那老头儿一听,愣了一会儿,心里想,这是咋回事儿呢叫俺脱那俺脱呗,三几下把衣服脱光了。那护士也没留意,只顾着准备针剂,回头一看,我的天呢,光了,于是骂了一句,畜牲。老头心想不就是打针吗咋问起出身了赶紧说,三代贫农。
这回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双儿开始没听明白,后来大家讲起出身问题,说这个故事要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才听得明白,她就开始拼命笑,笑得差点岔了气。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赶紧帮她,要给她顺气,给她推开了。大家开始喝酒,没有注意这个插曲。我知道那个男人跟她关系特殊,大概是她男人。
大伟说,都说公安的人黄,我看海关的人更黄。马仁龙说,我同意大伟的意见,海关的兄弟不光黑得出名,也黄得出名。我知道这事扯远了,要扯下去伤和气。海关黑不黑我不知道,至少我还没黑。我说,各位兄弟,喝酒就喝酒,别扯远了,咱们就聊聊家常,好不好马仁龙说,喝酒你也不够我们喝。我说,人在江湖,要说黑白两道,我是比不过你,不过喝酒嘛,我不怕跟你比。大佬,别看你比我管的人多,我还真不怕你。马仁龙说,好,豪气,小姐,拿大杯来,满上。
真的满上了,一伙人都在喝彩,叫着喝喝。不放倒一个绝不罢休。何一标赶紧站了起来,说,各位大佬,酒要喝好,不要喝高,待会儿还要谈正事呢。我心想还真有事。难道是何一标找我。莫非是为了钢材的事难道是洪玫那船钢材如果是何一标的,他用不着急呀。
大伟说,是啊,差点忘了,就顾着喝酒。何老板,俺江兄弟我可是给你请来了,有啥事你就说吧,他不给你面子,咱们今天就把他放倒。我看了何一标一眼,说,啥事要劳动这么多大佬马仁龙说,我声明一下,不关我和这帮兄弟的事,大伟说今天你请客,我让兄弟们来加点油水。
何一标说,今天我做东,希望马局长给小弟我这个面子。听怀局长说,咱们江主任欠你一顿饭,也算在我账里,咱们找个时间换地方再聚一次。今天嘛,小弟我有点小事。江主任,说来惭愧,厂里断顿了。
还真给我估中了。我说,没材料了不可能吧何一标说,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急呀。我就等着那船钢呢。我说,这么大个厂,会缺这一船材料何一标说,你对钢材可能不太了解,不同的成品对原材料的型号和品质要求不同。我说,据我了解,你进口的钢材全是一个品质的啊。何一标脸红了,说,是一个大类,税号一样,一样。我心里想,一样个屁,关税差到十万八千里了。这点儿猫腻还想瞒我我说,你说的是哪条船呀码头今天可是有十几条船呢。何一标说,不瞒你说,全是我的,可我急的是洪玫报的那条船。明天上午要是不放行,我的生产线就得停工了。所以得拜托江主任给条生路。
大伟说,行了老何,我替江主任做主了。我们来喝酒。何一标说,那我替厂里三千个兄弟姐妹多谢你了怀局。多谢江主任,我敬你一杯。
这都是什么事呀,喝酒真够误事的。好在明天可以放行那条船了,再说这何一标还算老实。咱就给他这个面子吧,也算是还了大伟和他一个人情。
我把酒杯举起来,说,大家一起来吧马仁龙说,看,又站起来了。坐下,坐下。从现在起,谁站起来,罚谁的酒。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或者是吃了辣椒的缘故,我感觉有些喝高了。我发现我每次吃川菜喝酒,都有不良反应。双儿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也把自己灌醉了。她轮流敬大家,大家开始还以为她能喝,马仁龙看她长得还算漂亮,逗着她玩儿,跟她猜拳。
双儿喝多了酒,有些控制不了自己,老往我身上靠,喃喃自语着,江大哥,小妹我当年不懂事,糊涂。你别放在心上。我听了面红耳赤,脸上燥热无比。好在我一喝多了就脸红,大家也看不出来。只有大伟知道我跟双儿的事,大家听出了这中间有故事,碍于双儿的老公在一边,不好开玩笑。双儿却没有完,她继续说,江大哥,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我没福气。
双儿的老公把双儿扶过去,靠在他怀里,对大家说抱歉,她喝多了。双儿不愿意靠在他怀里,直往我身上靠。大伟叫服务员拿杯参茶来,给双儿解酒。我解嘲地说,给我也来一杯。马仁龙说,你喝什么不准喝。我说,你管得太宽了,我可不是你手下。我反正喝得七七八八了,不怕你。马仁龙说,嘿,喝多了胆子就大了啊。
双儿的老公把双儿扶了出去,说让她去外面休息。何一标说,怀局长,不如我把车给小李,让他送双儿回去,我们换个地方继续,你看如何大伟说,好,今天有江主任在,我们玩个尽兴。何一标说,那我出去一下,各位大佬,失陪一阵。
小姐把参茶拿来了,我几口喝完,说,再来一杯。马仁龙说,喂,不要钱的吗要说喝酒,大家都喝了,怎么就你特殊我说,好在没做你手下,不然给你抠门儿死了。大家于是呵呵直乐。
下半场在天上人间,我说不去。我讨厌唱歌。他们不答应,像绑票样把我拉上了车。大伟把我的钥匙拿下了,交给何一标,叫他开我的车。上楼是两个派出所长把我扛上去的。我说你们这些黑社会的老大,一边扫黄打非,一边歌舞升平。马仁龙喝道,再说,我把你舌头割下来。我一听要割舌头,赶紧住嘴了。他们把我扔在沙发里,马仁龙坐在我身边,说,没有我这个黑社会的老大,你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告诉大佬,冯子兴现在是不是在你面前装孙子我说,不是,他把我当爷爷。马仁龙说,你还很清醒嘛,咱们接着喝。
妈咪进来了,半跪在马仁龙跟前,亲热地叫着大哥。马仁龙说,叫个屁,把你的宝贝女儿全叫过来。妈咪在他腿上捶一下,嗔怪道,说什么呀,我还是处女呢。马仁龙说,是吗让我看看,要真是呀,今天让我兄弟给你开瓢。他指着我说,别小看我这个兄弟,他还是个处长呢。妈咪说,是吗,听说现在处长比处女还多。马仁龙说,所以说你珍贵呀,我还真得检查一下,不能让我兄弟吃亏呀。伸手去抓妈咪的内裤,妈咪故意夸张地叫着,转身跑了出去。
一会儿妈咪带了十几个小姐进来。在门口一字排开。何一标对马仁龙说,大佬挑一个。马仁龙说,我兄弟先挑。我说我不挑。我不挑,大家也不挑。小姐们就干站着。有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有的低头扮斯文。妈咪说,大哥我帮你挑一个吧。她把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往我面前拉。还问我行不行。我说,随便。小姐就挨着我坐下了,我又问,会喝酒嘛她说会。我说那等会儿替我喝酒。小姐问我大哥怎么称呼,我说姓狗,叫狗子。小姐笑了笑,装痴扮傻,说,狗大哥好。我说狗大哥不好,狗妹妹好。小姐要跟我唱歌,我说不唱,不会。小姐要跟我玩色盅,我说不玩,不会。小姐要请我跳舞。我说不跳,不会。小姐就说你这么好呀,还说我是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
那几个兄弟玩得很疯,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那个刑警大队长还把几个小姐的波都摸了。他们有女人玩,懒得管我。这都是我的那个小姐偷偷告诉我的。我跟她聊天,她说她今天才二十岁,出来两年了,想挣够了钱去读书。我说要挣多少钱。她说三万多。已经挣够了两万五。接着讲跟男朋友的故事,讲她去医院打胎。我说打胎疼不疼,她说不疼,是吃药。还讲她男朋友如何去扣女,给她发现了,可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继续跟他同居。那个男人后来失踪了,她每天给他打电话,直到有一天,她知道那个男人结了婚,已经生了孩子,她才死了心。
她一边讲一边给我按摩,差点把我按睡着了。
后来那几个家伙把手里的小姐玩腻了,又来找我喝酒。白酒红酒啤酒一起喝,我让小姐顶上去,但仍少不了喝几杯,终于把我喝趴下了。我倒在小姐怀里不愿意起来。他们就灌我的小姐,把她也灌醉了。
我最后给两个兄弟架上了车。上了车我就开始昏睡。马仁龙最喜欢我这一点。他说这兄弟是好样的,喝醉了不言声,不闹,最适合做地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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