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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与真相


天一点点地亮了。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然而自横与红尘毫无倦意。

        他们手拉着手,在园子里散步了一整夜。两个人的手,一夜都没有松开过。不舍得松开。

        直到天亮,自横才送红尘回房,却又忍不住抱住她再一次亲吻。

        “你回自己的房间吧,不然,让爷爷奶奶看见多不好意思。”红尘笑着推他,“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守。”自横也笑着,“每分每秒,一刻也不分开。”

        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说一些不合情理的傻话。一个精明理智的人竟可以为所爱的人变成傻子,便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外面忽然传来争吵声,是三姐在和什么人口角。

        红尘听得清楚,大吃一惊:“是我姥爷”忙拉着自横匆匆走出。

        周公和周婆也都被争吵声惊动起来了,见到两人手拉手地从一间屋里出来,脸色一变,来不及细问,只顾着眼前的纷乱,叮嘱他们:“别出去,回屋里好好呆着,千万别出声,不管怎么说,他们是长辈,吵起来到底不好。你们只管躲在里面别出来,让我们应付好了。”

        自横一想,觉得不错,忙拉了红尘进屋,安慰着:“别担心。交给我爷爷吧,他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会摆得平的。”

        这样紧急的时刻他还有心说笑,红尘不禁微微一笑,顺从地伏在自横的怀里不出声。

        周公周婆亲自迎出去,将洛长明老夫妇请进客厅,好言相劝,不住解释:“红尘姑娘不在这里。自横另有住处,怎么会带女朋友来我们这儿呢”

        “什么女朋友”洛长明暴躁地打断,“我们洛家的女孩,和你们周家没关系,少来套近乎告诉你孙子,快把我孙女儿交出来,不然,我告他拐带妇女”

        周婆不满了,咳着说:“咳咳,话不能,咳,这样说,你孙女儿有手有脚,咳咳,又不是小孩子,咳,哪里说拐带就拐带了”

        红尘抱歉地看着自横,小声说:“真对不起,给你们家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姥爷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自横把手指放在唇边“嘘”地一声:“别出声,让我爷爷想办法。”

        话音未落,却听到门外又是一阵扰攘,三姐扑踏扑踏一路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先生回来了,来了一个男人,他说是先生”

        自横一时没听明白,红尘却猛地反应过来:“爸爸爸爸怎么也来了”

        接着客厅里扬起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沉稳有力地说:“各位好,我是周锋的主治大夫,周锋今早醒来后,坚持要回家来看看,说什么也不肯再呆在医院里。我们尊重他的意思,但不放心他单独出来,所以陪他一起回来看看,你们稍微谈一会儿,等下还要回去,怎么也要再留在医院里观察几天才可以确定出院。”

        红尘欢喜:“爸爸真的好了”

        然而这时周锋在门外暴喝起来:“洛长明,怎么你在这里”

        接着洛长明也大叫起来:“姓周的,你这个杀人犯,你还没死”

        医生忙忙劝慰:“这位老先生,病人情况还不稳定,请不要让他情绪激动,以免引起复发。”

        “他死了才好”洛长明大吵大闹着,“这个杀人犯,早就应该判死刑了,进疯人院,是便宜了他”

        “你才是真正的杀人犯”周锋带着病人还不完全清醒的激动回应着,“你害死了妃嫣,你该为她偿命”

        “我要你给我女儿赔命”洛长明大叫着,好像又抡起了他的拐仗,周婆和红尘的姥姥一起叫起来,周公和医生用力地拉扯着,门外吵成一团。

        红尘紧张地说:“我们出去吧,他们会不会闹出事来”

        “我们出去,只会使事态更乱。”自横烦乱地说,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隐隐的恐惧,觉得好像就要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洛长明,周锋,妃嫣,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自己和红尘,是不是受了上帝诅咒的一对,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波折和磨难

        天边似有雷声隐隐,压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令人窒息。自横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使他真切地感受到生命中真正的悲与喜都是不可承受的重量。在人生波谲云诡的瞬息万变之前,他竟然毫无预知与抵挡能力,甚至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承担。

        他一向自负,然而这几天的事情叫他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渺小与软弱。

        洛长明和周锋仍在激烈地争吵。周公气喘吁吁地劝告着,周婆咳得像要吐出血来,医生也在拼命地拉扯周锋:“你别激动,别太激动了。你要好好休息,我们马上回去,赶紧回医院”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要找这只狼偿命为妃嫣讨还公道”

        “你才要给我女儿偿命”洛长明人老声音不老,毫不示弱地叫着,“是你害死秀秀,你这疯子,最好永远呆在精神病院里,不得好死”

        “洛长明,秀秀是为你死的,是你的报应你强xx妃嫣,迫害她,使她生子身亡,秀秀冤枉是你的女儿,父债女还,她是在替你偿命”

        “胡说”洛长明大叫,“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你不知道吗妃嫣是因为生儿子难产死的是你逼死了他你就是自横的生父你这个魔鬼”

        “轰”宛如晴天霹雳,这一声暴出,红尘的心灵被猛地撕裂了,猝不及防地,她尖利地哀叫一声,“不”推开周自横,一跃而起,猛地冲出门去。

        自横是早已被这噩耗惊得呆住了,自从父亲进门,他就被一阵莫名的恐惧掐住了喉咙,而真相的揭出,终于使那最可怕的事实落定,将他彻底地震呆了过去。

        周公周婆以及洛长明夫妇一阵扰攘着,喊着“红尘,你去哪里”纷纷追出去,然而大门外,秋风萧萧,竹林寂寂,哪里还见得到红尘的身影

        周婆慌乱地捣着小脚跑回来,推着呆若木鸡的孙子:“横呀,咳,咳,快,快追,看那孩子哪儿去了,她连鞋子都没穿,可千万别出事儿呀”

        “她没有穿鞋子”周自横呆呆地重复着,忽然间,在夫子庙初见洛红尘的情景鲜明地撞到眼前来,红尘坐在无针绣坊里低头绣花的身影是如此地清晰刺目,像一根针样深深刺进自横的心里。

        她没有穿鞋子。

        在命运的恶作剧面前,那个南京夫子庙无针绣坊卖绣花鞋的女子,只有绝望地逃离,没有穿鞋子。

        她绝望地逃出了珊瑚园,然而屋子里的每个人却都在想着他,剪不断理还乱地思考着她在他们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她是洛长明夫妇的外孙女儿,却是周公周婆的亲孙女儿,他是周锋的亲生女儿,却是周自横至爱的人,而她与自横真正的血缘关系,是舅舅与外甥女

        揭蛊之时,洛长明夫妇,周公周婆,周锋和自横,这些被命运大手翻云覆雨地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芥末微尘,同时被钉在了命运的十字架上,呆若木鸡。

        让我们把时光大针倒回三十年

        三十多年前,那“史无前例”的时代,文工团总指挥洛长明,带着一群平均年龄不足十七岁的少女,深入草原腹地,给远在边疆的战士们巡回演出,带去党的温暖和关怀。

        那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有着许许多多特定的人性和规则,发生着宗宗件件非人性却具时代感的可怕悲剧。草原的风,原野的兽,都给年轻的女文工团员们带来了许多不属于她们年龄的灾难与威胁,而最可怕的危险,还是来自于人在草原里被寂寞和欲望折磨得失去了理性的男人。

        洛长明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而妃嫣,便是这悲剧时代特有的祭品。

        妃嫣本是天地间最纯美清丽的女子,走进草原后,风刀霜剑非但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天地精华反而使她益发灵秀出色。当她跳舞的时候,天地云彩都会跟着一起旋转;当她唱歌,山里的风也停下来倾听;她走到到哪里,冰天雪地都会开出花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出笑意,战士们说话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而且极其注意语言的修辞。

        洛长明本不是什么多情善感咬文嚼字的人,可是看到妃嫣,便懂得了一个词:毓秀钟灵。

        和所有的男兵们一样,他不能不受到妃嫣的吸引,眼睛跟着她的身子转,心跟着她的一举一动狂跳,同她说话时,会忍不住先清清嗓子,仿佛喉咙里卡着石头。

        他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这样地为一个女子牵肠挂肚过,就是从前真刀真枪地上战场、身上捆满了手榴弹陪首长去同国民党军谈判,也没这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这件事不解决,洛长明一辈子都不会再睡安稳觉。在他面前,还从没有一个攻不下来的山头。

        一个女子竟然可以美成那样子,简直是种挑衅。

        强暴的发生,几乎是天经地义无可避免的事情,惟一可商榷的只是时间的早与迟。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做错事。如果那件事不会对别的人造成太大的伤害,那么这个人就还不算太坏。

        洛长明曾是一个好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他回顾自己的一生,以为只做错了这一件事。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悔也无益。

        于是他说:“让我们都忘了这件事吧。要不,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妃嫣已经愤怒悲哀得说不出话来。

        洛长明把手枪交到妃嫣的手上,对她说:“你要是恨我,觉得不能原谅我,就一枪崩了我。你放心,死了,做鬼,我绝不缠你。”

        她拿起手枪抵着他的头,可是手抖得拉不开枪栓。怒视他,质问:“你也有女儿。就没有人心天有眼,你就不怕报应”

        他接过枪来替她拉开,再重新交回给她,“报应用不着麻烦老天爷,你自己动手就行。”

        她仍是抖,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他见不得这个,干脆自己拿枪抵着自己的头,问她:“你是不是要我死你只要说句话,我自己动手,你站开点,免得溅一身血。”

        她实在是开不了口,也下不了手,只有捂着脸哭着跑开。哭了三天三夜,想了三天三夜,仍然想不出该怎么办。荒天旷野里,非常年代,举目无亲,谁能为她伸冤呢

        但是也无法让自己再面对洛长明。于是第四天夜里,她偷偷离开队伍,独自进了山。

        那个时代做逃兵,抓住了是要执行军法的。她躲躲藏藏,走了个把月才走出山去,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一次错误竟然要延伸到下一代去。她悲愤欲绝,想到了死,却终究是犹豫。

        她在山民家里住了下来,日日夜夜地想念着周锋,却不敢见他,只觉得自己配不上。临盆时大出血,她知道自己命不久长,这才终于下定决心,辗转托人带给周锋一个口信,希望能在临死前见上最后一面。

        当周锋跋山涉水地赶到农户家里找到妃嫣时,妃嫣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奄奄一息,她握着周锋的手,只来得及向他表白了自己的爱意,并把儿子托付给他,就含恨长辞了。

        她一生善良美好,从没有诅咒过任何人,甚至没说过一句粗话、狠话。然而在她临死之前,眼睛喷火,咬牙切齿,却发出一生中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毒咒:“淫人妻女者,妻女必为人淫。我不信洛长明会没有报应我恨自己没有本事杀他,可是天也不会放过他”

        周锋几乎要疯了,跪在妃嫣身前发誓:她没做到的事,他会替她做到他一定要找到洛长明,为她报仇雪恨

        妃嫣死了。

        死亡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这件事一旦发生便无法回头。

        这块大石头注定要跟随洛长明一生。

        人若是不能原谅自己,就只好选择死亡比如梅绮;又或是疯狂比如周锋。

        而洛长明是个有刚强自制力的人,他曾经指挥千军万马,以纪律严明、铁面无私而闻名。他对待自己也是这样地苛刻,粗暴他告诉自己:错了便是错了,无需辩解也不必悔恨,改了就好;如果错了又无法改,就把它忘记。

        他用毕生的力气去忘记这件事,去取得良心对道义的宽宥。

        毛主席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会犯错误:一种是没有出生的人,一种是已经死了的人。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只要能改正,就还是个好同志。”

        然而,“知错能改”不仅是种美德,更是一种运气。因为世上有很多的错误都是无法改正或补救的,于是,惟有忘记。

        然而周锋偏偏不允许他。

        周锋在后来神智尚清的日子里,一直旷日持久地与洛长明作对。

        他到处联络当年的女文工团员们,希望有知情人站出来揭发洛长明。可是没有人愿意帮他。她们好不容易活着捱过了那可怕的岁月,只想今后过平安的生活,再也不愿回首往事。何况事不关己,谁又愿意惹火烧身。

        竟不能将洛长明绳之以法。这使周锋愤怒得几乎疯狂,他日夜徘徊在洛家的楼下,决定铤而走险既然法律不能制裁恶魔,就让他替天行道吧。

        谁想到洛长明的女儿洛秀竟会爱上他

        每当他来到洛家,洛秀便轻盈地跑下楼,像一只小鸟样飞到他的身边,含羞带笑:“你来了。”仿佛他是来赴她的约会。

        他看着她,心中掠过无数个罪恶的念头:可不可以绑架了她,然后逼洛长明拿命来换要不干脆杀了她,父债女还

        洛长明看到他同女儿站在一起,气得大喊大叫,几乎发疯,恐吓他如果再来找洛秀,就用手枪毙了他。

        这却使周锋终于下定决心,要和洛秀在一起,要以此来报复洛长明不是一刀致命的那种报复,而是抢走他最心爱的女儿,天长地久地折磨她,从而折磨爱她的人。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几次质疑自己这样做是否不公平,觉得洛秀太无辜。

        然而洛秀却已经铁了心,不许他再犹豫彷徨,一心一意地要和他在一起。甚至在洛长明强行将她锁在小楼上的时候,她竟然不惜从楼上跳下来,投奔周锋,与父亲决裂。

        她告诉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死都不怕”

        换言之,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宁可死。

        到了这个地步,周锋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娶她。

        无疑周锋是怀着仇恨来迎娶洛秀的。新婚第一夜,他便令她独守空房。

        其后是长年累月的苛责呵斥。他挑剔她,嘲笑她,轻辱她,把她当成洛长明的替身来报复,总不令她有一日的顺畅安心。然而她对一切都容忍迁就,并且心甘情愿地代他照顾妃嫣留下的儿子周自横。

        多少风夕月夜,他盘桓于小酒馆里,把对洛长明的仇恨和对洛秀愈来愈深的爱意伴着酒一同吞咽。而无论他如何迟归,她总会烹热一杯茶在灯下等他。

        她的若有所待的沉静与镇定有时甚至令他惊疑:她到底在等些什么呢

        这样的夫妻,一做便是三年。

        周锋毕竟不是洛长明,毕竟是一个有爱的人,一面他不住地想着新花样来对付她,一边却不能自已地一天比一天更深地爱上了她。

        他在这爱与恨的漩涡间挣扎着,自己同自己搏斗,痛苦与挣扎令他几欲疯狂。

        醉与醒之间,他对她会有难得的温存。

        在一次酒后,他使她有了身孕。

        洛秀小心地瞒住了这个消息,直到三四个月后再也无法隐瞒时才肯吐露真相。

        周锋震怒,觉得这是自己对妃嫣的背叛,同时也更觉得对不起洛秀。矛盾的两极将他的感情撕扯得就要疯掉了。他拒绝与她同房,不愿分享她做母亲的辛苦与欢愉,似乎一切与他无关。然而每每,当他经过婴儿用品店时会不禁驻足,凝眸良久。

        然后有一天,他们一同上街的时候,迎面驰来一辆货车,他本能地喊了一声“秀秀”,将她猛地推开去,宁可代替她承受了那剧烈的撞击。他们被同时送进了医院,他只是受了点外伤,并没有生命危险,而她,却因为早产大量失血,在生下女儿后,油尽灯枯。

        躺在产床上的洛秀,顾不得看一眼新出世的女儿,却哭着叫着周锋的名字。周锋被推到了她的床前,洛秀抓着他的手,问:“锋,你爱过我吗在你生命中,有哪怕一个瞬间,真正地爱过我吗”

        那一刻,周锋只觉脑中似有千军万马踏过,恨不得粉身碎骨来回报他挚爱的人。生死关头,他终于被迫面对自己的心,一声声地喊着:“秀秀,我爱你,我一直爱你,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离开我”

        洛秀凄凉地笑,笑得那样美,那样满足,她说:“这是你第一次为我流泪。我一辈子的爱,只换来你这一刻的真,也值得了。”

        他大恸,心中震荡无以言喻,往日种种自眼底一一重现。他豁然明白:其实他对她,一直都是真的。所有的苛责与困扰,都只是因为太在意。他爱她,他对她的一份情,真得刻骨铭心。

        恨有时可能是一种误会,爱,却永远都是真的

        那一刻有千言万语涌上来,有无数的情义想补报,然而洛秀已经撒开手来,就那样笑着咽了最后一口气。

        再一次,心爱的女子死在了自己的怀里,周锋紧紧地抱着妻子,已经分不清她是秀秀还是妃嫣。当护士将周锋强行从洛秀身边拉开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涣散。

        他的心,随着妻子的生命一起死亡了。死了整整二十三年。

        二十多年间,没有人知道周自横其实是洛长明和妃嫣的儿子,也没有人知道洛秀在死前留下了一个女儿洛红尘。更没有人会想到,周自横和洛红尘真正的血缘关系,会是舅舅和外甥

        这是洛长明造的孽,是他的报应;也是妃嫣含恨赌的咒,却应验在亲生儿子的身上;是周锋不该立意报复,只害得妻子惨死,自己半生疯癫;是周自横的始乱终弃,令梅绮不得不求助巫蛊而邪念一生,诸多罪孽也就连环发动了夫子庙,梅绮把周自横带到了洛红尘的面前,把死亡留给了自己;周锋终于从索罗门的瓶子中释放出来,却把疯狂交给了卫青;洛长明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把所有刻意忘记的罪恶一一记起。

        而当这惨绝人寰的秘密被揭穿的时候,红尘的心灵就彻底地被摧毁了,她一路凄厉地叫着,赤着一双脚,风一样冲出了珊瑚园,快得让人来不及拦阻。

        那以后,周自横再也没有见过洛红尘,他寻找了她很多年,却连一丝踪影也没得到。

        从此,每每提起洛红尘,周自横只会呆呆地重复一句话:“她没有穿鞋子。”

        她没有穿鞋子。

        那在夫子庙无针绣坊卖绣花鞋的女子,在逃离她的爱情和伤痛时,没有穿鞋子

        西岭雪

        2003年7月12日初稿于西安西航花园

        2006年3月22日终稿于西安菊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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