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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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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流星的工资卡上取走了她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六千多元钱。因为住院,下个月她将没有奖金收入了。就算是她不离开这个单位,在她身体没有康复上班之前,她是不会有奖金收入的。她是与报社签订合同的记者,并不是事业单位的固定编制。她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六百元钱,其余的收入均以奖金的形式支付。而每个月的奖金,是工资的几倍。那是她辛苦工作的酬劳。而让她感觉到有压力的原因,就是如果一旦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正常工作,她就将失去大笔的收入。而这大笔的收入是她,甚至是我在短期内的重要生活来源。

        关于这一点,我的心里比她还清楚。我的心仿佛是被洪水包围着的孤岛,孤独而又有几分茫然。这是我在国外读书,甚至已经决定回国的那一刻,所不曾有过的。

        这些天来,我始终都在盼望着我抛出去的媚眼,会得到那些招聘单位多情的眷顾。可是始终没有一个单位向我发出哪怕是并非盛情的邀请,这如同吱吱呀呀的车轮无情地辗轧着我的自尊,让我吞咽着出师不利的苦涩。

        我没有把这种感觉告诉流星,我主动走出了家门,茫然地走在人烟密布的大街上,却像是一片荒芜中漫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之中,渐渐地向那天主动打电话给我的那家公司靠拢。当我走进那家公司的大门并说明了我的来意之后,我被请进了那家公司的人事部。接待我的那个人想必就是那天主动打电话给我的人事部部长袁一鸣,我并没有记住她的名字。她只是与我寒暄了一番之后,就把我带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同样是一个女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曾经是一个美人坯子,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岁左右。这是我下意识地感觉出的她的实际年龄。她有着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姣好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得体,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魅力。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与她只有一张老板台相隔,像是楚河汉界。

        她叫李诺,她主动向我介绍起她是怎样干起这一行的。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这却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缓解了我内心的紧张。她向我不时地发问着,询问着我想谋求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对收入的期望值怎样等等。我一一回答着她的提问。我同样需要了解这家公司,我需要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公司的规模怎样发展前景如何当我们的谈话结束时,我明白了这是一家做服装出口生意的私营企业。主要业务是拿到国外的订单之后,在厂内或者寻找厂家组织加工。

        我明确地告诉李诺,我不太适合做这样的业务。

        她说她会考虑让我在办公室工作,先做做文案,再跑跑外交,不是那种寻求订单的外交,然后根据我的发展前景再做考虑。

        尽管她是我的幸运,我依然没有答应李诺为我的安排。我并没有想得多么复杂,只是觉得这份工作与我所学依然距离遥远。我希望李诺允许我考虑一下再做定夺。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我向那家银行抛去的橄榄枝。尽管他们对我没有一点儿爱恋的表示,我还是下意识地想主动出击一下。我并没有拨通他们留给我的电话,如果那样,我可能连与他们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一定会直接拒绝我的造访。

        还是这天下午的晚些时候,我走进了那家银行的办公大楼,保安将我拦在了大厅里,不管我怎样解释,他都拒我于大门之外。就在我准备离开那里的时候,一束灼热的目光聚集在了我的脸上。我已经发现了他对我的格外关注,我的目光也同样在他的脸上驻足。我们终于彼此认出了对方。那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名叫高波。

        高波并没有出国,在国内读完大学之后,就在这家银行工作,已经有几年了。不久前才从柜台调到了机关工作,他对这家银行的情况是很熟悉的。我说明了来意,二十多分钟后,他带着我去了银行人事部。正巧,那天在招聘现场与我面谈的那个人正在办公室里。原来他就是人事部部长陈大兴。

        见到我时,他显得有几分不自在,我并不知道是何缘故。

        我表现出了自己的虔诚,尽可能地打消着他对我冒昧造访的不快之情。显然是因为高波出现在他面前的缘故,他对我还是表现出了热情。但他的热情还是让我感觉到有些奇怪,他把我和高波请进了一个空闲房间,坐下之后,才慢慢地道出了我不曾想到的秘密。

        原来,他们银行根本就没有招聘新人的计划。而招聘的主办者,为了显示招聘工作的红火,为了显示就业形势并不是像媒体报道的那样紧张,曾多次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到现场去为招聘工作装潢门面。而他们不得已前去秀场,仅仅是秀场而已,收到的几百份简历,被带回办公室后,就尘封在办公室的一角,再也没有人愿意多看它一眼。

        我明白了。我很快就走出了那家银行,我的脸已经涨得绯红,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那一刻,我想哭,我想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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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来,我不断地行走于那些可能给我带来一丝就业机会的单位之间,每一次的无功而返,都会在我的心里长出一轮厚厚的老茧。我已经再也没有将一次次的心理感受告诉流星的兴趣,也没有了那样的勇气。写在我脸上的痛苦,还是会不时地向她传达着我内心的愁怨。她并没有指责我什么,只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般。我知道这是她不想增加我内心的重负。

        眼看着她手中的积蓄像燃烧的蜡烛一样渐渐地降低着它的高度,我的内心却渐渐地加大着愁云的密度

        那天下午,当我回到家时,我发现流星不在家里。这是她出院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她去了哪里她会去哪里我拨通了她的手机,手机不停地响着,可就是没有人接听。我越发着急起来,我在手机的重复键上不断地发泄着我的怨气,手机铃声不断地响着。不管我怎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依然让我心火中烧,烟柳断肠。

        我不断地徘徊在小屋的中央,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消息。

        已是傍晚时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打来的。她在电话中告诉我,她正在附近的一家茶馆里会一位朋友,马上就会回家。尽管她说的是那样地轻松,我还是放心不下她的身体,我放下电话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那家茶馆。走进那家茶馆的门口时,我就远远地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流星,流星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们还在专心致志地谈着什么。我朝流星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到她的身边,她就发现了我。她并没有与我打招呼,却像没有见到我那般。我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离她不远处等着他们结束谈话那一刻。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那人才离开,他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陪着流星回到了家里。流星的脸上有些不快,她仿佛是不满意我出现在茶馆里。我试探着问她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不向我介绍一下他的身份

        流星更加不快,“我已经在电话中告诉过你,我是与一个朋友会面,你好像是对我不放心”

        我完全被误解了,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放心她的身体才去找她的。是因为她不主动向我介绍那个陌生人,我才有了一探究竟的动机,这却让流星感觉到谬之千里。我悉心地解释着,她始终也没有告诉我与她会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告诉我,希望我给她一点儿空间。这让我一下子茫然了,自从我们相爱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竟然向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顿时生发出了几分闲愁。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心里却郁郁寡欢。流星已经感觉到我的无言照会,她不时地设法调节着我们的心理气氛。也许,她真的有什么事情不希望我知道,我也在不时地调试着我自己的心理波段,让自己与她相得益彰,咸淡相宜。

        她告诉我,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去单位上班的想法。我断然拒绝着,不是为了别的,还是为了她的身体。她不置可否,我却没有拒绝她强有力的理由。有的仅仅就是对她的爱,对她发自内心的呵护。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提起了关于我寻找工作的事情。尽管我还是不想将这些天的感受如实地告诉她,她仿佛早就深谙其中的艰难。作为记者,她毕竟比我更了解就业形势。她试探着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那是这些天来,她一直就在考虑的问题。她告诉我,她想再去见一见经济研究所所长张一宁,为我再寻那份工作。我分明感觉出她在与我讨论这件事时,还在顾及着我的感受。可我还是感觉到了难为情,我很难接受那样做,很难接受那样屈尊,那似乎等同于割让我的领土,割让我的尊严,那也不是她的性格。那会让她感觉到心灵的委屈,我知道她仅仅是为了我,完全是为了我。

        我还是断然拒绝着。

        依我对流星的了解,她不会强迫我怎样做,她不是一个在大男人面前一定要表现出强悍的那种女孩儿,她更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这和她在工作中的表现全然不同。这让我享受着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柔美,享受着她作为我的知心爱人的真诚与惬意。可是她的提议,仅仅是她的提议,却像一阵风一样在我的心里朗然掠过,我更感觉到我必须从速找到属于我自己的位置,担当起属于一个男人的担当。

        夜色早已经将整个城市淹没,也将我们的心境淹没在了黑暗里。流星渐渐地睡去。我却依然清醒着,脑海里不时地出现着这几天来所经历的情景,我茫然着,像是行走在迷雾里一样茫然。那一刻,能见度似乎只有几米。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出现了辛弃疾一首词中的那句话“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尽管我并非华发苍颜,尽管我仅仅是开始,可此刻我还是难以走出我毅然决然归来时的无奈。

        我为什么要出国留学我为什么当初不能像高波那样在国内读书,寻求发展此刻,我又应该怎样解读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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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银行办公大楼门口与高波分手的时候,或许我让高波洞察了我的心理。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困惑迅速地放大着,也将我已经回到故乡的消息迅速放大开来。

        几天以后,我意外地接到了高波的电话。他告诉我当天晚上让我去一家饭店坐一坐,由他做东。他当时并没有告诉我还有什么人参加,我答应前往。我当然知道那样做对我这样一个在国外游荡良久的学子来说,是大有益处的。

        当我赶到那里时,高波早就在那里等着我了。出乎我的预料的是赴约的还有七八个我的高中同学。其中还有四个女同学。那一刻,仿佛回到了我们的青葱年代。怦怦的心跳,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胸膛,我们仿佛都同样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久违了的冲动。站在最前边的一个女同学主动地拥抱住了我。那是在学生时代我们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我一下子想起了她的名字辛然。她是当时我们班级不少男生心中的偶像。接下来,我们一一拥抱着,不分先后,不分男女。那一刻,我似乎也感觉到握手已经不能够表达我们的兴奋之情,只有拥抱才能将真情全然释放。

        我在高中读书时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我没有想到我的磁场效应,在我离开中国这么多年,在我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这样招之即来。我的内心对他们充满了感激,我对高波更是充满了感激。他仿佛更知道此刻我需要什么。我与这些同学们的相互拥抱,仿佛是对我心灵的抚摸。尽管他们不一定能帮我犀利起来,可至少在精神上让我有了礼拜的殿堂。

        高中读书时,我是校学生会主席,在同学们的眼里,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我的未来一定会与他们不同。此刻,当我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仿佛有几分自卑,他们几乎都已经结婚且已生子,可我却还如此寒酸,竟然如同长亭古道,水复山重。

        我成了这次聚会的中心人物。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我一个海归,尽管现代的传播手段,让世界已经不再遥远,而海归的海外生活,尤其是我这样一个他们熟悉的海归的海外生活,还是让他们情有独钟。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应对着,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向他们讲述那过去的事情,更没有兴趣讲述那火热的生活。眼下的困扰怎么也无法从我的心里远离。当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像我这样读研究生,又没有像我这样走出国门,而境遇却不像我这样尴尬时,我更没有了与他们侃侃而谈的勇气。

        高波适时地把握着场上的气氛,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这次聚会的主题,他终于说出了那天为什么会在银行的大门口与我相见的情景。我的工作问题便成了接下来最集中的话题。谁都坚信我的前景光明,谁却都无法让我那颗悬着的心安然落地。我既没有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也没有抱怨他们的主观故意。高波却郑重地告诉每一个人,要一起帮帮我。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潮湿,是因为感动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自己的前景的飘忽不定

        我不得而知。

        结束聚会时,我被大家簇拥着,簇拥着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吧,那里正霓虹闪烁,笙歌绕梁。一对对俊男靓女不时地在我的视线里游来晃去。风情万种,潇洒千般,还有那百般闲暇,在这里尽情地挥洒

        我却一下子想到了流星,想到了流星一个人待在家里的孤冷。我却没有离开这里的理由。

        我根本分不清酒吧与歌舞厅有什么区别,我依旧被簇拥着走进了一个挺大的房间。我们在那里继续喝酒,开始有人轮番唱起歌来,那在我听来算是很专业的歌声,弥漫在我的激情里。来参加聚会的,还有那天我在招聘现场看到的那个开广告公司的同学,我们两个人坐到了一起,我主动问起了他公司的经营情况,他连声叹气,我有些不解。他告诉我,那天他也是去招聘现场作秀的,是想趁着这样的机会,为自己公司做一个免费广告。实际上,他的公司根本就不需要招聘什么员工,他有限的业务,只需要他自己打理就已经足够。

        我谢谢他在我面前的坦率。他让我又一次重新审视着我所面临的现实。

        辛然最先走到我的面前,邀请我跳舞,我淡淡地笑着向她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她看到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又一次靠近我,我已经感觉到盛情难却,只好站起来。伴随着音乐声,我配合着她的步幅。我从来就没有跳过舞,是因为我在国外无暇顾及的缘故,而在国内时,我还只是一个高中的学生。

        辛然带着我曼舞,她的身体渐渐地向我的身体贴近,从开始的一拳之隔,到零距离接触,再到最后的越抱越紧。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不自然,我的心里是那样的不自在,我有意识地将身子向后缩去,她却不停地向我靠近。我仿佛感觉到我成了周围目光的焦点,当我用眼睛的余光四处环顾时,我感觉到我周围的那些同学,全然如出一辙。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接受着辛然的拥抱。这是我除了与流星之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与另外一个女孩儿接触。尽管我极力地抵制着心灵的出走,尽管是隔着一层衣服,可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我身体的变化,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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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那天晚上,当我离开辛然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始终都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拼命地想将她从我的思维中驱赶出去。她却像魔鬼般纠缠着我。

        当我回到家时,流星已经睡着了,我不想惊动她。我悄然地躺在了她的身边,她终于发现倦鸟归巢。

        我像赎罪般地在流星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激情地回报我的热吻,我的罪恶感,让我一下子敏感起来,我下意识地以为流星从我的身上闻到了另一个女孩儿身上的异味。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这让我更加内疚,我想和她解释,我的一句“对不起”刚刚出口,她的手就已经捂住了我的嘴,我没有再说下去。

        她的脸有些扭曲,我一再追问,她只是回答我不舒服,并没有告诉我哪里有了麻烦。我却以为可能是因为她每个月一次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我穿过夜空,掠过她波澜起伏的一处处沃野,她渐渐地安然睡去。

        我躺在那里,却不时地出现着辛然的身姿。这是我一生第一次躺在流星的身边,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儿的形象。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有着一种负罪感,一种严重的负罪感,我仿佛像是犯下了什么罪行,仿佛无法面对流星。好在像是上帝在眷顾我,流星即便是没有睡着,也并没有正视我的双眼,不然,我很可能无法逃避她的追讨。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夜,是那样的漫长。

        第二天醒来时,我在流星的脸上又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一吻,却让她发出了我不曾听到过的一声尖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身子一下子冻结在了她的面前。我以为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以为她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对我的不满。我下意识地追问着怎么了

        她的脸上仿佛更加痛苦,我已经意识到是她的身体不适。她慢慢地告诉我,是她的腰不敢动了,是那种骨头错位的疼痛。她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曾经有过腰疼的毛病。我紧张极了,我想慢慢地扶起她,她努力地配合着我的动作,她终于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但却不能自如地移动。我意识到必须马上送她去医院。

        我将她横着抱在了怀里,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那里像是自由市场一样嘈杂。我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蹿。我们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算是做完了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流星的第四第五腰椎一度滑脱。我紧张极了,我几乎比流星还痛苦。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来得这样突然。我急切地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有什么办法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康复。我不忍心看到她这样痛苦的样子。哪怕是这种疾病在我的身上也好。那样我的心里也许会舒服一些。

        医生告诉我,可以保守治疗,吃药加理疗,再加上静养。如果再不好的话,可以考虑手术。

        当我回到家时,流星才告诉我,是因为头天晚上,她自己做饭时,正好发现煤气罐没气了,便打电话让人送来一罐,而半个小时之后,那个人将罐送来时,只是将煤气罐放在了门口。流星自己将罐试图提到厨房里,这一用劲,竟然让她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她知道不好,她腰的老毛病发作了。

        原来,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她曾经有过腰疼的毛病。每当病情发作时,她时常还会有一种腿麻的感觉。她不想让远在他乡的我为她有丝毫的担心。便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而我回到故乡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这种毛病从来就没有发作过。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让我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我一方面被流星的善解人意而感动着,一方面又为自己昨天不在她的身边而自责。为什么昨天为什么是昨天我需要去参加聚会为什么偏偏是昨天需要换煤气罐

        我真觉得对不起流星。她为我付出了她的全部情感,当她需要我有所担当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到,相反却依然在荒原里徘徊,在戈壁上踱步。

        我把她安顿在床上后走出家门,一个多小时后,我买回来了一个频谱仪,是用来为她做理疗用的。这样就不用每天去医院了。我小心翼翼地帮助她翻过身子,露出她身后的那一片白,将频谱仪罩在那片晶莹之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温暖,一种当需要时有人陪伴的温暖,这是她在这一刻告诉我的。

        我的眼睛有些潮湿,是因为她的这些话,是因为透过她坦白的背景,我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我没回国前抑或更悠长的时空,她一个人蹒跚行走时的孤苦的背景里。

        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欲望,一种不再顾忌她感受的欲望,我将一只手沿着那片白向下移动着,跃上了那两片凸起的山丘,在山丘上不停地徘徊着,徘徊了良久之后,又开始向那处沼泽地转移,我跋涉在那处沼泽里

        频谱仪像是我的助手,束缚着她不能有丝毫的反抗,我在沼泽里不停地摸爬滚打,覆雨翻云。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这是这些天来我不曾听到过的她开心的笑。笑的是那样地无忧,笑的是那样的惬意与自然。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这原本才是我们应该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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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星这一病,仿佛与她上一次遭受劫难同样让我感觉到难为情,她刚刚摆脱生命之虞,又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这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我必须一步不离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必须精心地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取代的。另一方面,寻找工作这样的念头时时都在折磨着我,我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工作,而且要有一份差不多的收入。

        自从回到故乡之后,我几乎就没有与爸爸见上几面。妈妈的离去,加上已经无家可归,一直煎熬着爸爸那颗苍老的心,我却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我只有和他一样静静地期盼着开发商早一点儿将那处小区建成,从而早日回迁,让生活早日安宁下来。我不时地打电话给爸爸,问一问情况。相反爸爸却每一次都叮嘱我好好照顾流星,叮嘱我早日找一份工作,也好有一份收入。这无形之中增加着我的精神压力。我已近而立之年,早就应该担当起对爸爸的牵挂,却让他不时地牵挂着我,每当想到这些,我心里都越发感觉到不安。

        我这个远处飞来的林间雀,却无法找到让自己安心觅食的沃野。西窗明月,梦里瓜葛,是不是与流星的相遇,铸就了今天的相思错

        我瞬间生发出这样的想法。却不敢在流星面前启齿。

        我足足一个多星期没有真正地走出过家门。流星的病情已经趋于好转。她已经可以长时间地坐在床上,上网浏览她信箱里的内容。这仿佛拨亮了昏暗中我心底风烛的昏黄。

        我真没有想到高波还真拿我当回事,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他却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他约我单独出去见见面,我当然知道他是牵挂着我的工作。这已经让我感动有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感动于高波还能把我留在他的心里,更感动于他还留下了一份人间真情。

        流星的一个女朋友来家里看她,像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又像是不希望让我听到。我便找到了托辞,决定离家出走一会儿。

        我见到高波时,高波只是简单地和我说了几句什么,就带着我去了三湾路的一座大楼。

        大楼是这家公司租下来的,其中的一层做办公场所,其余几层都是生产车间。高波直接带着我去了位于五楼的经理办公室。经理姓成,我称他成老板,他知道我们要来,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们。

        这也是一家生产服装的公司,也是根据订单生产出口产品,也做一些来料加工业务。高波早就将我的情况介绍给了对方,对方直接为我安排了工作。成老板告诉我第二天就可以来上班。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感激。

        我们没有在那里逗留得太久,在看过生产车间之后,我们就走出了那家公司。高波将对方为什么会这样痛快地接纳我的原因告诉了我。原来,这家公司在高波工作的银行里有三百多万元的贷款。而这家公司正是高波的客户,成老板正是基于这一点,才这样痛快地给了我面子,应该说是给了高波面子。此刻,我仿佛像是被一个人口贩子卖给了买主。区别只是我知道他们是怎样将我交易出去的,而贩卖人xx交易中的被贩卖者,只是全然不知。我还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久久地无法从我的思维里抹去。

        当我回到家时,流星的女朋友已经走了。我并没有窥视女孩儿秘密的心理,可我还是想知道流星的这位女朋友神秘兮兮的样子的背后,究竟掩藏些什么。

        我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单位又有什么新闻”

        流星瞥了我一眼。这是向我发出的红色信号,我立即踩了刹车。

        我知道流星已经可以下床自己照顾自己。我慢慢地将我找到工作的事告诉了她。我并没有告诉他是高波在帮忙。更没有告诉他高波与成老板之间的不成文的交易。这时,流星才告诉我,那个女朋友是她找来帮我寻找工作的。流星之所以不愿意直接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的心理上受到伤害,是怕我觉得一个从国外归来的硕士研究生,找一份工作竟然会如此艰难,她怕我心理上会受到太多的伤害,加剧我的自卑。因为我已经遭遇过经济研究所的拒绝。

        此刻,我的眼睛有些潮湿,我险些对流星产生误会,其实,她用心良苦,她不仅在意我的工作,还在意我在跋涉过程中的心理感受。这时,我才知道我在流星的眼里全然成了一个桃花源中人。其实,我仅仅是比她在国外多呆了几年,也没有多读多少书,而我却堕落了,堕落成了被人耻笑的故纸废屑,我仿佛成了流星亏月,旧冰积雪。

        我有些哑然,我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高波的好心,并没有给我带来无限的快乐。我背对着流星的方向忙碌起来,眼睛始终有些潮湿。

        流星悄悄地走到了我的背后,轻轻地伸出双臂抱住了我。她的脸贴在了我的后背上。我的心被她的亲昵融化着,我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不再忙碌什么,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慰藉,感受着我心灵深处需要的那份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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