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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刚吃完早餐,我就被小欧遥控上了,说上午吴市长要上氮肥厂生活区视察,让我直接去“小招”接领导。

        我故意问一句:你也跟着去吗

        小欧颇为自豪地说:当然要去啦,给困难户的慰问金我都准备好了。

        敢情她小欧跟着去扶贫的。

        等我刚到“小招”,收到萧大秘一个信息:老余,晚上有要事相商,到时候再联系。

        我很奇怪,萧大秘很少给人留言的,就算节日里你发信息祝福,他也懒得回你一次,而不像“小杨头”,再忙也礼貌里回敬一句:同乐同福

        于是我就拨了电话问:老萧,啥事啊,学会节省话费了

        萧大秘支吾了好一会儿,还是收住了口:见面再说吧,想听听你的意见。

        能叫萧大秘听我老余司机的意见,这机会好象也就这一回,老学究也有不耻下问的时候,看来,我老余给吴同学开上车后,学问也变大了,这也叫近朱者赤吧。

        本市房地产曾掀起两个高xdx潮,“王圣水”是90年代的弄潮儿,能从烂泥塘里挖掘金币的机会一去不复返了,却诞生了不少地产大鳄;到了老头子当政的日子也正是新一轮开发高xdx潮期,路宽了,楼高了,开发区更多了,烟尘也就更浓了,当老头子将办公室墙壁上的宏伟蓝图都变成实物时,有一会他在视察自己的政绩作品时,面对一江两岸的城市布局竟然怀旧起旧城那些高大的梧桐树来,总感觉缺少枝叶覆盖的新城好比是身着华丽袈裟的和尚,脑袋是光秃秃的。一江两岸,该拆的拆,该推的推,该起的起,路灯繁烁下,那是夜色包装的产物,却无法隐饰太阳下钢筋水泥的苍白。惟有南山脚下那块氮肥厂生活区保留着八十年代的旧貌,也只有那片土地上,扎根着茂盛的梧桐树,让年轮停滞在那个年代里。好象一个衰老的人,固守在祖屋里,不愿踏进面前的繁华闹区.

        说起氮肥厂,那是一块伤疤,见证了国企改革的阵痛,八十年代里,这个部属单位辉煌一时,厅级厂长牛气冲天,连市长的条子也不放在眼里,计划经济下的条子是统筹分配外的后门,就是金钱,就是效益。也正是这种条子式的运作,最终倒置90年代被部委这个亲娘遗弃,贬值卖给了地方.

        此时的氮肥厂已成了包袱,地方政府成了给人擦屁眼的,花费不少卫生纸也没能擦拭干净,也只好赶上改革的浪潮,手起刀落,将此类“条子”砍成粉碎,宣告了破产。机器卖了,厂房卖了,土地卖了,连厂长自己也入了外国籍,出卖了跟自己打拼的工人阶级,躲在西洋的洋房里享受起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只留下那片生活区,还有那些哭爹叫娘的几千个下岗工人以及家属.

        辉煌成了过去,如同梧桐叶子洒落满地,随秋风而逝。凤凰蜕变成麻雀,可鸟巢风景依存,南上脚下,身缠水带,碧水山色,自然招引来地产大鳄们的贪婪眼神。“王圣水”对此也玩尽了花招,可老头子放过话:你王大财主要是能做到原地安置,不算差价,那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无须政府做工作,氮肥厂广大职工也坚决拥护你,就算给破产企业做善事,我保你做省人大代表。“王圣水”觉得老头子在拿自己开涮啊,哪有下岗职工住别墅的,美国也没这样的先例啊,不一样苟且在贫民窑吗政府走不通,那就直接找市委,市委是拍板部门呀。

        壹号在百忙中过问了一下,吩咐有关部门先规划论证一下,结果闹出动静了,南山脚上涂上了鲜红的“指甲油”,旗帜鲜明,保卫家土:卖厂卖机卖地要卖人,无产无业无家来跳江。这红幡子一挑起,代表着几千户下岗工人的呼声,足以掀起惊涛拍岸之势,这年月没人躲乞丐,可一听说下岗职工,你得饶着路走,生怕要你扶贫啊。于是,那帮手拿图纸居高临下揣摩脚下那块厚土得论证者们灰溜溜下了山。仕途之路最怕民愤:老子的厂子、机器全给你们卖完了,咋的了,又要推老子的破屋你们做败家子,老子可不是,大不了拽上几个一同跳江找水晶宫住去壹号见此情形,可不想造成上京请愿的被动局面,那堆烂摊子也好似前任扔下的,他何故要拾起来弄得一身脏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仕途就不顺畅了,人家还要借这块垫石板往上跳哩。

        老头子在这件上比壹号高明,毕竟是土huang帝,知道自己臣in的伤痛,你先给人家身上戳了窟窿,然后再往里面使劲塞盐想凉成肭肉吃,其心何其毒啊老头子叫“王圣水”为财主很恰当,为富不仁那就是地主老财狠哪事后老头子调侃过王财主:说咱政府对下岗工人本来就心存愧意,你这家伙非得让政府出面铲平那块地,你以为还是你圈鱼塘的年代啊,老百姓也懂法,你是成心想下套让老子再当一回被告啊别说找市委,找中南海那道门也给你关得死死的,什么门法门啊咱也得闭门思过修身养性了,你要是钱多了没地方打发,就把南山上的破塔修缮修缮,积善行德,登高望远嘛。

        就这样,那块肥地暂且搁下没再议议,可眼看着一江两岸的蓝图已成现实,掐手指一算计,就剩下那块空缺了。在商贾大鳄的眼里,那是一条水中精灵,不吞下它,吃头大象也不解馋啊。于是在脑子里再次翻腾出画卷来,要喷墨挥毫,留下印戳了。这回班子换了不说,也请来了菩萨,“王圣水”像个龙王爷,不来个水漫南山塔,绝不收口了,势在必夺

        按常例说,市长上居民区视察,一般不干你政协什么事,两会上你们成日视察也就够了,弄出几个议案交付给政府,任务就算完成了。可今天,王大财主脑袋一晃成了政协副主席的身份,尾随在吴同学之后,依然是一副官方嘴脸了。我就问小强了:坐骑咋换成破桑塔拉了小强说,老板有好几辆车,商业圈子是凯迪拉客,进区大楼是宝马,这样的场合一般是陈旧的桑塔拉。我明白了,有市长区长在,他王大财主在坐骑上刻意要矮半截去,以防喧宾夺主。区长的小车后面开着辆货车,上面装有米袋,是慰问品。

        今天风向有点怪啊,不逢年过节,也没让电视台记者跟着,吹来哪门子慰问啊

        这种场合自然离不开蜜蜜们,围拢在领导左右,时不时拉着居委会大妈的手,引见着领导,吩咐上哪家哪家困难户去,事前早安排好的。小欧贴在吴同学身旁,陪着笑脸,从体魄上看,酷似观世音娘娘。一大群跟班的簇拥着领导们缓缓而行。我们一帮司机挤在不大的居委会办公室浑身不自在,溜达到室外的一个场子里,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子上闲扯。扯来扯去旧扯到近前了,区长的司机就说到他一个高中同学,说人快四十,当初破产安置费早花完,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只好在街上摆地摊。说当初那哥们是氮肥厂销售部的,权力可大了,别的不说,单就托门子送上家的水果搁到现在就能开家水果超市。有人开始问小强,北京来的那位你见没,啥样啊小强摇头说:没见到,我是陪老板最后一个离开的,北京司机倒是见到了,除了个头高,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他们奸笑道:那到了“朝贺”呢你们老板一定得献上天资国色吧,听说从省城引进了好几个鲜货啊

        小强又是摇头,送回老板我就回宿舍睡觉了,你们问余哥吧。这家伙没一点陆战队本色,拿我做挡箭牌了。

        我吹出浓烟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知道北京客人抽什么牌子香烟吗烟鬼们即刻凑到跟前,问:中南海特制的

        一杆旱烟枪,那谁啊对,电视剧里的红顶商人纪小岚,老纪式的烟枪,哈哈

        众人知道被愚弄了,哈哈一乐而过,有人提议上南山看看,反正领导慰问起来要手把手问寒问暖,不知道要转多少家。

        于是,大家登上了山,山上有个六合塔,大清帝国留下的,听说兴建者是个大卖国贼,当初还邀请过列强大员们在塔上赏月吃饼。因为有此耻辱,纵然是古迹,也没当成文物保护,文革时期被革命小将门彻底砸烂,现在已颓废成砖头墙了,杂草丛生。有胆子上去的每年能有好几位,一上去就跳将下来入了江,成了自杀者的跳板,因此又成了凶塔,游客到此,一般只远远望上几眼。

        我正仰视这座耻辱塔,暗自惋惜之时,电话响了,萧大秘的,开口就问:老张现在调到xx区公安分局了,晚上你约他一道出来好吗

        老张刚从派出所升迁到公安分局我也听说了,其间打电话祝贺过,他现在跟汪局比较近,已不是过去那个只会给老头子送被子的小张了。萧大秘忽然提起他叫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约,大小也是秘书长啊再说了,约个老警做啥子啊难道你萧大秘捞个人也成问题了妄自菲薄了不是

        江面上吹来一阵风,古塔乱草唰唰作响,几只黑鸟掠空飞出,呜咽成泣,似乎在预示什么凶兆。

        奶奶个凶啊,此地不宜久留,弟兄们,风紧扯胡

        赶紧下山喽

        官方视察工作中,有王副主席在场时,他时常要做东,设下私宴为领导洗尘,也是为财库做贡献,少了些报销单据。老头子曾说:吃你王财主的心里塌实。可这次吴同学没给王财主面子,非但没去吃喝,直到氮肥厂飘起炊烟时,吴同学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把尾随的队伍拖得饥肠辘辘的。最后回到居委会时,吴同学立在人群中央,握着一位老太太的手,眼睛有点湿润了,近似哽咽道:政府关心你们不够啊,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家至今没用上燃汽灶,烧蜂窝煤

        此言一出,叫周围的大小官员们汗颜哪,区长的表情甚为尴尬,在旁连连点头:都是我们工作没到位,一定改进,一定改进。

        炊烟袅袅,也只是乡下田园景色,富裕的农民也有人开始用燃汽了,然而在这繁华都市中却能闻到蜂窝煤的烟气,好象让时光倒退了几十年。这个一个被现代节奏遗忘的角落,火种是原始的,原料未曾加工升华的,就如同四周围高大的梧桐树,始终用躯体为这个角落遮去炎炎骄阳,原生态下的呵护,而不依赖于人为造就的园林式建筑:喷泉涌得再高,花朵开得再艳,也都是雕琢后的产物。

        蜂窝煤真实再现了居住在这个角落人和物的原貌,容易被忽略的面孔。

        吴同学的陌生不该是蜂窝煤,而是烟气充斥着她的嗅觉,让她面对此时此景有些恍惚迷失,仿佛一个文明国度里的游客,猛然出现在土著人面前,惶恐不安着。她的不安是作为父母官的愧疚,她无法想象在自己施政的都市里竟然出现炊烟画面,这画面搁在乡下是副美丽的风景,而放在这里,就显得落后与贫困了。

        到了车上,吴同学情绪还是低落着,好似那烟气冲淡了她身上的香水,让她很失落。

        小欧坐在前面问:下午两点就开会,现在快一点半了,咱上哪吃饭去

        吴同学说:吃快餐吧,老余,去麦当劳。

        小欧说:那地方可没发票,咋报销啊秘书考虑问题就是缜密,明白自己跟着领导就是公差,要吃公家饭,你吴市长姿态高,不愿意上区府吃饭,总不能让俺胖丫头自己买单吧。其实,现在的小欧秘书也跟个蜂窝煤差不多,火不旺,废气却不少,离萧大秘那样的燃气正果,那还得磨砺多年才成。换成稍微老道的秘书一定早拿气电话给领导安排吃处了,至于谁来买单那不是明摆的事吗有问领导上哪吃饭的秘书,肯定是做不长久的,可话又说回来了,我总感觉吴同学看中胖妞的,恰恰是胖妞没什么城府,保持一个大学毕业生的本色,时常还暴露出小女人的针空心眼来,比如刚才说到发票,给发票那还叫麦当劳吗洋快餐就是牛茬啊

        市长吃洋快餐,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很想知道这女官人嚼起鸡腿来,会不会也用手抓,也用嘴巴撕咬,吃到即兴时,甚至连指头上的油腻也不放过,吮吸几下。

        结果令我很失望,吴同学斯文中吃了块汉堡就收兵了,胖妞小欧啃起鸡腿来符合我的想象,也难怪她肥硕。

        下午那办人马会聚到区府开会,我还是溜达到政协司机班里,跟小强闲聊,小强小声说汪局车上漏嘴的事算是过去了,老板对自己还跟从前一样,倒是汪局说过他,跟着王老板要拿出部队警卫员的铁胆衷心,保持部队纪律性。那话是不是给我小强提个醒:把住嘴巴。我说你认为哩,那事就这么烂在你耳朵里了,当耳屎掏出去,我老余可从没听说过。会议一开就是一下午,快下班时才散会。这回可好,啥也没捞着,空手而归,我也觉得正常,大凡是领导心情不悦时,是没人敢孝敬礼品的,那玩意儿一摆上来,有时候能充当火上浇油的副作用。老头子下乡视察工作时,有过类似遭遇,望着农民家快断米揭不开锅了,却有马屁精献上所谓极品大米给领导回家熬粥喝,老头子大发雷霆:把老子当刮民党了,下次来还有农民告你们乱收费没饭吃的,你们他妈的全撤职,给我滚回老家种地去,亏你们还是农家出身

        换到吴同学身上可能温柔点:希望下次视察工作,别再让我闻到煤烟味,比我司机老余身上的烟草味还难闻,拜托各位了。

        先送小欧回了家,这胖妞回头还朝市长道谢,谢谢她请客吃麦当劳。吴同学望着胖妞的背影,哑然失笑了。这好象是一天来第一个笑脸,来之不易。我就说:这丫头挺有意思的,想跟麦当劳要发票。吴同学终于对自己的秘书有了第一句评语:我倒挺欣赏她这认真劲的。

        还没到“小招”,萧大秘就来电了,问约好老张没有。我真给忘了,忙说跟吴市长出去一天,给忙忘了,现在就联系他。萧大秘说晚上七点半,贤聚楼“望月”包间见。挂完电话,吴同学问:又要出去应酬你们做司机的咋这么忙啊我回头说:老萧的电话,不是外人。说到萧大秘,吴同学的口气流露出同情来:像他那样的真该挪个位置,去市委宣传部挺适合的。我说了句玩笑:那不是直接进市委班子了老部长快退了吧,你们上级领导也该关心一下老萧这样的老臣了。

        吴同学没再说话,好象我成了她床前伺候的太监,开始干涉内宫里的那些鸟事儿了,以沉默告知太监别忘了档下少条根。

        吴同学进“小招”前,特意交代一句:别玩得太晚了,明天一早要上凯云集团剪彩去。

        叫上老张,那肯定不能早休了,那家伙白天闷着酒瘾,到了晚上就像条发疯的非洲大象,席卷池中水啊。因为电话打得太晚,老张有点犹豫起来,估计当晚接的邀约电话至少十来个,应接不暇啊,身份不同了嘛。我就骂上了:奶奶个胸啊,帽子高了,瞧人就低眼啦,老子请你喝酒还得抬轿子上门求你不成

        见我生气了,老张忙说:这话说得伤兄弟了,咱是啥关系啊不满你说,今晚和刚哥约好玩牌的,得,还是跟你老余去喝酒得好,咱话先放在前头,我请客。

        草,你请客不假,别人给你报销,哈哈,就这么地了。我笑骂一声。

        贤聚楼老板姓韩,过去就是机关出去的,听说跟萧大秘还是老同学,以前在机关事务局混过几年,也没捞出象样的位置,自己的老婆从乡镇基层做起,反而腾云驾雾,直上青天,坐在了市监察局副局的位置,这叫姓韩的没面子了,心眼本来就小,承受不了外界流言,说老婆是某常委的姘头,于是斩草除根离了婚,自己也主动脱离了组织,干起了茶楼生意。可局长老婆还是恋旧,在前妻的帮忖下,茶楼也火了起来,至少带动了机关人员光顾这里,吃起来放心,监察总不能连前夫的茶楼也要清剿吃客的嘴巴不是来这里消遣的本来只是光明正大,只吃喝不玩耍,基本属于吃客本色嘴脸,又可以赊帐,公款吃得放心大胆。有前妻照应,茶楼虽比不上“朝贺”、“蓬莱”红火,但生意一样兴隆。到此的吃客大部分是机关中层骨干分子,不像上层那样神秘,红光满面的招摇过市也显得君子坦荡荡,面对群众眼神并不畏缩:咱就过把嘴瘾,有本事反腐败,您朝黑暗中偷窥去,吃喝顶多违纪,不违法;只要不违法,吃喝两手抓,你奈我何哉

        可普通群众恰恰看不惯这样的嘴脸,显得理直气壮似的。咱是纳税人啊,怎么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糟践上缴的人民币啊。可又能咋地呢顶多骂一句不正之风,不务正业,你也没本事朝他嘴巴穿针引线给缝上。更有人望之兴叹:这叫本事,有本事你也吃啊,没人拦着你。至于说酒后摆上红脸去女人身上消火,你也只能想象了,看到那些公车,你完全可以驾御思想的车轮开进暗阁中,一副四季春图酒活灵活现了。还真有这样的能人高手,不满足于想象空间,直接跟踪偷窥上了。前两年就发生这样的案例:某位几进宫的盗窃惯犯,从号子里出来后,改造后的iq系数急剧上升,这老兄一寻思过去干的都是硬活儿,翻窗倒柜的,手段过于原始了,他想明白了,偷东西犯法,但偷女人属软活儿,不犯法,所以揪他进班房的那位警察大哥始终代表着正义,尽管警察大哥自己也偷女人。于是,他盘算出一个妙策来,过去都是猫抓耗子,现在他要换个玩法耗盯猫,盯梢踩点,连摄像器材也装备上了,非得搞个呈堂正供,让猫就范,狠狠榨出一笔来,自当是几年蹲班房的误工赔偿。于是乎上演了一出耗子盯猫的偷腥好戏,软活只需要屏息守侯,无须硬活响声,耗子自然稳稳当当拿到了火线图象,然后也不匿名,指明道姓地发出勒索函,要求警察大哥赔偿误工损失。警察大哥哈哈大笑,这回看我挠不死你,函件一上交,那才是真正的呈堂正供,耗子老兄又戴上金手表了,摇晃中呐喊道:老子干的还是硬活啊

        此类录象资料证明不了什么,因为法律管不了私生活。同样你手持一线资料,到处叫喊:某法官在吃被告。可咋证明那吃客就是法官啊,咱黄皮肤人实在太多,大街上随便就能踩出一个模样相象的来,你的闪光灯打得再亮,那也大都是黑夜里的图象,谁大白天给你瞄准啊除非你找来公证员当面给你见证,这样的公证机关有吗

        见怪不怪,千万别较真

        废话少言,还是回到萧大秘摆的饭局上,从凶塔的征兆上思谋,萧大秘这顿饭虽谈不上“鸿门宴”,那感觉这顿酒也不好上口,为什么因为张副局长在啊。有警察大哥在场,准没什么好事儿。

        老张进“望月”见到我和萧大秘,颇为意外,事先我没告诉他今晚做东人是萧大秘。搁在萧大秘风光时,老张想给萧大秘敬酒的机会那也是千年等一回啊。那时候老张刚进市里,好象土八路换上了正规军服,新鲜中有些失措,旁人都以为他是老头子从村野牵来的一头老掉牙的千里马,只有他自己明白不过是一床被子的分量,不带搀水拖泥的。人到中年才褪去一身游击习气,让这个乡镇干部有些不适应,跟留守在乡中学教书的老婆过起了牛郎织女的日子,该调进市里好搂着焐冷炕呀,孩子也得搬进市里求学才是。半年下来,毫无着落,人们才知道这位游击队员的能量就是一床被子了,厚着脸皮求过最高上司汪局,汪局说了句官话:我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先熬着吧。言下之意:不要得寸进尺,有能耐再送一床被子去。于是老张又找对口单位教育局,教育局领导没给小警察面子,说现在的师范毕业生一茬接一茬要求发放教鞭,可都是本科学历,中专学历的老师在小学都已更新换代了,实在没多余的鞭子了拜佛无门,老张请我喝了顿酒,大吐苦水,说早知道现在这样,我还不如呆在乡镇自在。其实我明白,不是他小警察能量小,而是他还没有完全扎根在这块水泥疆域里,浑身还冒出游击队员的土腥味,也叫水土不服吧。等到他真的适应这里浑浊的气流时,这位跟我一样具备劳苦大众脸盘的警察,也会旧貌换新颜,得心应手了。眼下不就打造成副局长了还真应了他现在的领路人汪局当年那句话:熬着吧。终有出头之日的,只要站好队伍,不丢队。当时老张可没一点所长的霸气,整个一小警察窝囊相,借酒消愁。我当时给他支了一招,说萧秘书长一向乐于助人,让他给教育局通气一声,工作调动又不是违法的事,事在人为。就这样,在我的撮合下,萧大秘在百忙中抽空进了一趟贤聚搂。事先还跟我嘲弄道:老头子从庄稼地里牵来一头老黄牛,不会下水,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能管好一个派出所萧大秘对老头子的用人方针曾多次进谏过,认为领导提拔干部要有最起码的准则,不能兴手拈来,把芝麻当黄豆种。其实老头子心里有谱的,看似随心所欲,却有远谋,除了几个半途坠马的,汪局和吴同学不是进了班子吗连微不足道的小所长也当上了副局长。老头子用人也好似有原则的:老子只要看上你某一点,就把你引上道儿,至于怎么走下去那是你的事。也就是说,我把你当成是队伍中的一员,开拔过程中你是脱队、溜号还是一条道儿走到黑,选择权在于你,领路人并不干涉。汪局算是脱队了,可他至今对老队伍还是怀旧的,老张的提拔就是实例。惟有心成铁坨的萧大秘自己束缚了腿脚,原地不动,在我看来,他是那种被引上道后,还需要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骡子,而老头子恰恰属于不爱使唤僵绳的人。总结下来,好象他萧大秘才是老头子用人之道的另类人物,太中规中矩了,也难怪老头子的对他的评价:会针线活的男人。

        知识分子永远是高姿态的,小所长在他大秘书长的眼里形同白丁,更何况小所长本身就是投胎在乡镇的,萧大秘对乡吏们向来没好感,也时常是他辛辣笔尖上的活靶,挑起来皮开肉绽,guan吏的劣根性在他萧大秘笔下表露无遗,像个手拿刀片子的外科医生,缝补之下,尽览内脏肉骨。有一回老头子拿着省党报上的杂文问萧大秘:你是乡间赤脚医生啊那些乡镇干部病得不轻啊,草药不管用的,你直接学华佗,给他们脑子动刀子吧,有这技术吗

        反正,萧大秘觉得不正之风都是刮自乡野,也影响了城市气候,催发热岛效应。

        大秘书长冲小所长第一句问话就带有医生口吻:到了城里,有些东西不适用了吧我在旁野听出他的潜台词:你要是乡镇派出所所长,在那片黑土地上,没有你玩不转的,进了城你这个土皇di也沦落成贫民了,磕头也无门。

        张所长长吁短叹:没想到配偶调动工作有这么难,早知道我就不进城了。那回萧大秘在张所长面前基本是摆着官府面孔,冠冕堂皇。一顿酒下来,张所长把自己喝成了农民相,红着脸膛求秘书长帮帮忙。我也帮着吆喝几声,说这点小事,你给教育局一个电话就搞定。萧大秘不干了,说你老余跟领导说句话的事,何别转弯磨角的。张所长一听,脸更红了,忙说千万别给市长添麻烦,岂敢岂敢。看来,他觉得那床被子的暖意是天公做美,不能人为铺张,适可而止,也算是自知之明吧。推就半天,萧大秘像个护住胸脯的妓女,扭扭捏捏着,未了,萧大秘惯用了那句行话:我试试看,违反原则的事可不敢,你先等信儿。妓女终于敞怀,你老张可不要抓嫖客,这回自己充当男主角吧,丢弃职业毛病,别指望吃霸王餐啦。老张很乖,要让秘书长吃定心丸:现在办事都得花钱,萧秘书长说个数。这话搁到现在,除非张局长给逮进号子里,在面对律师时的悄悄话儿,否则你就是罐上辣椒水,也甭想掏出这样的舌根来。可那时候不一样,刚入城的队伍还带着游击习气嘛,总脱不开俗字。嫖客出价,妓女反而翻脸了,整得像是一夜情,玷污了纯洁少妇红墙之外的性福之花儿,萧大秘当即翻了知识分子的薄脸皮儿,铿锵有力道:收起你过去的那一套,有钱是吧你找别人去啊。甩袖而走,还连带着骂我老余,往后少叫上他,跟这种人打交道是太俗气。张所长彻底懵住了,我说过他那张脸跟我一样,始终雕刻着农民本色,那表情好似是拿钱买谷种,农机站抛出一句:您上粮站直接买粮得了,省得下种。他老张就是这一副嘴脸,可能在乡镇见惯钱事买卖了,估计鸡鸭鹅捎带上门的场合也不少,于是跟萧大秘的官话儿一样,立正稍息操令一般,也能脱口而出。可他终究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位拿匕首刺杀不正之风的风中斗士,结果弄巧成拙,斗士风一般逃遁了

        也正因为过去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萧大秘开始不太自信了,约个分局小局长,他这个大秘书长还要让个司机张罗,势况日衰啊。大凡是有求于人的,在官场上大都靠人情来买单,你过去给我打通过门路,那这回你开车经过时,我不收路费,这样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君子之交风范,一码归一码,你不给我风,就甭想着雨,呼风唤雨非一人所能及,得绑到一块儿,方能同舟共济,乘风破浪。

        对于此类规则城乡也好似二元式分化结构,好比乡间河上野鸭跟城市广场飞鸽,都能飞腾,但画面效果不同,一个容易诱发人的口味,遵从烹调程序;而另一个却被摄像头捕捉,遵循打印规则,相比之下,艺术领域的精神享受总高于物质上的味觉:真规则是一门艺术。

        张局还是礼貌地朝萧大秘招呼一声,说难得跟市领导坐到一起,以后还请领导多下去走走,指导工作。萧大秘起身跟张局握了握手,说还是你张局忙啊,约你吃个饭还得提前预约啊。官场客套寒暄,张局也早娴熟,至于过去的那番冷场也不再回味,毕竟是自己跳出了规则之外,打破了艺术美感,从这个角度上看,人家秘书长说的在理。上级称呼下级也有些诀窍在里面,一个单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首先得从“小”字被人叫起,倘若您老不求进步,总被人使唤着做事,这小字就极有可能叫到你退休,无论年纪大小,包括后辈,也都这么称呼你了,其实你是被叫老的,谁让你不上进在姓前挂个“长”字呢。您上进了,带“长”字了,刚开始可能让人不太习惯,叫出“小”字后马上又改口叫“长”了。对于上级领导来说,他是最不习惯的,所以,你得耐心一点,终有那么一天,领导也冲你叫出个“长”字来,那说明,你这个“长”字坐稳当了。到了下属单位,上级领导一般都会呼出“长”字来,因为你不光面对着上级领导,还有你得下属在场,有下属在场,那就是官家场合,这个“长”字既代表官方场合的严肃性,又能避讳亲近关系,假如你是领导的秘书出身,出头后被领导安排到下面坐了一把手,领导在正式场合下绝不会叫你过去的“小”字来,到了私下场合,领导自然要拿出家长作风来,垂问你这小子进步的咋样。那才是掏心窝的话儿。而对于本来就没有亲近关系的下属,领导自始至终会叫你“长”字,有了“长”字就有对比,就有了高低,也就让你时刻牢记自己的辈分,除非你在酒着上把领导罐多了,他偶然会拍拍你的肩膀,称兄道弟一般吼出“老”“小”字眼。

        跟前次比较,萧大秘这回叫“张局”了,称呼转换实质是萧大秘的心态变换,过去那个小所长在他眼里还不是官谓,叫起来跟我老余一样,属于永不上进之类的。这回不同了,一方面有些显示官衔高低,却又透出一点亲近的味道,这点有悖于称谓规则。这种亲近不是说话口气,而是眼神,我总感到萧大秘的眼神总朝下,而这正是老张当年在他萧大秘前的表现。

        料不成,那场合又要重演一次,主次颠倒他萧大秘也有求人的时候,向警察求帮,能有啥好事啊

        千杯万盏,总要从酒精里挥发出主题,萧大秘终于道出了今晚的主题:听说你们最近抓了一批聚众赌博的张局点头说,上次不是刚开过全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会议吗,汪局长亲自挂头,要求严打娱乐场所黄毒赌,各区都动起来了,抓了不少,我这个主管刑侦的熬了好几宿,总算有些收获,萧秘书长需要一线材料的话,我明天就叫办公室给你送一份来。

        萧大秘摆摆手,吸了口烟,说今晚上咱哥三在一起喝酒不谈公事。

        奶奶个胸啊,知识分子也一个鸟样儿,酒一上头,就跟人拜把子了,管你是白丁还是红丁啊

        问题是,我所熟悉的萧大秘就算喝趴下了,也始终把领带护理好,不让丝条上沾有半点污迹,谈何跟酒囊饭袋之流合污到一块儿,称兄道弟起来,着实很是反常啊。

        萧大秘给张局点上烟,压低嗓门说:不满你说,我有个朋友的亲戚也在里头,听说没什么不良嗜好,平常就爱打点麻将,咱谁不好那一手啊,咋就给你们逮进去了呢

        我喷出一口浓烟来,差点没呛着,把双手递到老张跟前:得,张大局长,我这双手码长城老遭罪,您啊,给我带上能晃铛得玩意儿,让我解脱吧,我一定感谢政府还来不及,哈哈

        老张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着抽烟。萧大秘推了我一把,说讲正经事儿,你老余别跟着起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回轮到张局长发官话了:萧秘书长,你知道,这种场面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不够判的,到时候罚点款也都放了,一切按法律办事。

        这话一出,萧大秘的表情当时就僵硬住了,连烟蒂也忘了丢,差点烧到手指。

        他两个人的事,有着历史恩怨,我自当不好插言,可总觉得老张用话把萧大秘将在那里,实在叫秘书长面子没地方搁了,于是我圆场道:判不判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啊

        老张彻底装相上,说老余你有所不知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啊,不像过去放一个人那么简单了,逮一个人要有法律依据,放一个人也该有理由吧只要不是职业赌徒,不是庄家,我在这里给萧秘书长保证,肯定放人

        萧大秘终于挤出一丝尴尬的笑纹来,恢复了秘书长的常态:张局说的对,依法办事,依法办事。

        这主题暂且就这么搁下了,继续喝酒,萧大秘开始关心起老张的家庭来,问他爱人现在在哪所学校,然后又说过去自己太较真,没帮上什么忙,让对方海涵。老张有些不自然起来,干笑两声说,那是自己不懂事,让萧秘书长见笑了,老婆最终在汪局的关照下,调进城里的。

        杯酒释怀,双方好似是一笑了之,可我发现这张局长嘴里时不时卷出汪局来,好比是在跟萧大秘行着酒令,总能压制住对方,处于强势。

        这时候,韩老板端着酒杯进来了,这也是惯例,酒店老板对官方酒客的礼貌之举,喝几口,叫几句往后多关照,有来有往,不已乐乎。韩老板一叫嚣,叫来了一大群,个个红光满面的,踉跄着进来陪酒,都说你秘书长独自偷饮,不与民同乐,咱先干为敬。大都是下面局级单位的吃客,这种场合也不是他萧大秘所能左右了的,都自损成平头百姓了,你还摆上官长架子,不跟人同乐碰杯,等酒醒后谁还敢巴结你啊。

        所以,萧大秘今晚的主题基本被搅局了,没了下文。人家老张的电话从上场叫唤到下场,没理由陪你秘书长大人磨嘴皮子了,跟韩老板招呼一声记到我帐上,然后提前奔赴下一场了。临出门还跟秘书长说:到时候电话联系,您放心,只要没大问题,人自然毫发不损。

        等周围清净了下来,只有我在场了,萧大秘抓起酒瓶直接吞了几大口,喘着粗气,圆睁红眼骂道:奶奶个胸,你瞅瞅,老头子当年牵了头白眼狼进城的。

        奶奶个胸啊,你大秘书长有气也只能朝人大主任头上撒野了,谁让他没发挥最后余热,给你挪个位置啊

        碰到节假日,我们司机有时候也能偷空休息,因为再忙的领导也有歇口气的时候。我们除了对外饭局麻台上交流,彼此之间偶然也会小聚的,那种场合脱离了司机室,也能交流出一点别样的味道来。也只有那时候,我们才忘却了自己身份,也不大愿意谈车轮子的事了。对于谁做东,我们之间也有约定俗成,将该月各自跑车的项目列举一次,最后变成“石头、剪刀、布”的游戏规则,谁排第一谁掌舵,公平合理。领导外出无怪乎奠基、剪彩、视察三个项目,当然会议除外,那玩意实在太频繁,一般被我们剔除游戏规则之外。奠基仪式自然少不了石头,石碑分量足,也形象;剪彩也少不了道具,那就石剪刀了,也很生动;至于视察联想到“布”,确实有点牵强了,觉得领导视察一般要钻出小车,开动自己两个轮子的,没有步伐,何乃视察啊于是将“布”套用在“步”字上,觉得很牵强,假如时光倒退几十年去,倒十挺贴切的,那时候刚打下江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官方步履迈出时也保留原始状态布鞋嘛。反正是凑齐了,完整的游戏规则,砍杀起来也很有意思,谁是王者,那你得出点血,你捞得多啊,也该分田斗土豪的。

        这种司机间的潜规则没有官场那般深奥,通俗易懂,连孩子都会,可对于发明者来说,简直是一种创举。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该规则的发明专利人是谁,我为此还跟“半边嘴”考究过,老江湖也一知半解的,说反正年代够久的,推算到刚解放时比较合适。至于是哪位老前辈挖空心思灵活运用这一古老游戏规则的,成了无法揭开的迷了。但有一点比较符合,那就是“布”字进化上,从原始“布”鞋进化成谐音“步”伐,实际是时代的产物,就好比猿猴有那么一天把自己尾巴磨蹭掉了,才有了人类一样。你非得要知道猿猴是怎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忍受割爱的,达尔文老人家也给不出答案来。

        过去开奥迪,我的手指除了搭在方向盘上,摆除的图案花样累积起来,也够开家小型模具店了,揣入兜里的,抱进车肚子的,包括手指本身,也都五光十色过。那玩意儿拿得光明正大啊,理直气壮,无须遮掩的,来者有份嘛。至于说包装里的分量轻重,也只有收获人自己知道的。所以,那时候司机们碰头时,我是常胜将军,给他们买单也大方,谁叫咱出手次数多啊,甭管是石头还是布,最终的王者是我,犒劳三军,理所当然。司机们此类潜规则到了领导眼里,那你就是池中之鱼,一目了然,跟官场规则一比较,他们是脑瘤科,我们是小儿科,都是病态,根治起来是天壤之别的。患有脑瘤重疾的他们却一点不糊涂,并不干涉车骑们的内政,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问上一句:你们那帮家伙又凑到一块了吧谁出血啊在你响亮应答一声“我”时,你能从后镜里看出他得意神色,车骑是赢家,那车主才是幕后真正王者啊。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小车司机改了车主后,容易对照过去,对照之下就有失落或满足了。失落时叹一句:以前领导真好,屁股从来不闲着,连上卫生间,门外都有人伺候着。满足了也自豪一番:还是现在的领导好,过去那位就知道守侯坐机电话,不深入群众,典型官僚主义啊

        私下我跟老头子也交流过游戏心得,总觉得这样玩下去好象在戳领导后梁骨,叫领导打喷嚏。老头子哈哈乐道:你们司机这叫鼠目寸光,只知道贪吃,领导能在乎那点破玩意儿吗还不是为了工作嘛,我们有时候啊,也让人摆布的,身不由己。

        跟吴同学混了不少日子,除了繁杂的会议,我的手除了握方向盘,还没有出手的机会,也就整不出游戏图案了。今天算是破例,我终于有机会先用手指攒下一把剪刀来,放进武器库里。

        凯云集团是做电器的,算得上本市轻工龙头老大了,是上市企业,创税大户,搁进省里也排在前列,所以,这回剪刀一定是“十八子”名牌类的,一准剪出金花来。

        看小欧同志今早的神气劲,就知道晴空万里了。

        按照惯例,这种场合的剪彩是少不了四大班子的,小姜的电话已遥控上我了,说也正赶往凯云,碰面再聊。听小姜说过,老头子坐在人大,除了会多,就数“石头剪刀”多了,跟过去相比,现在视察的机会少了,无须拖着老腿亲历而为了。吴同学过去很少在这种场合露面的,也轮不到她,几位副市长把她挤兑在后,她也心甘情愿,老头子也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女同学是厚积薄发。所以,过去在一起战斗的日子里,两位同学始终保持着距离,好似人为设置一道“三八”线,给别人看的。前面我已说过,在老头子身上,我只闻到过一次吴同学的香水味,兴许是吴同学的高跟鞋不习惯乡间小路,一不小心崴了脚,让走在前面的老男人搀扶了一把吧。也难怪,两人都不带秘书跟班,旁人谁敢插手啊风言在前啊,未落雨点,那也让人远远躲开着。

        凯云集团位于城北开发区,也正是老头子过去的干将杨主任的地盘,现在是杨区长了。老头子这次过去拿剪刀,也算是故园重游,那地方从废墟开发成工业园,是老头子披星戴月奔波的结果,也是老头子引以为豪的政绩项目之一。他曾经跟杨主任放过话:工业园起了,区长的位子就是你的。而凯云总裁钟老板也是来自a县的,是老头子故交,双方老辈人曾经在一起挖过煤炭,到了坑下那都是生死之交的。老头子在a县当政时,钟总还只是一家快倒闭的小电器厂厂长,后来是老头子把他调过来的。老头子在商场上的死党不多,钟总算一个,别看“王圣水”巴结得很勤快,在老头子眼里,他就是一个暴发户,搁在过去那就是投资倒把得主儿,够判的了,这样的人老头子只表面应付,甭想跟他称兄道弟的。上回过生日,我原本想到杨区长和钟总会到场的,结果都是缺席,其中原由也只有他们这些死党之间知道了,死党即便是过期的,也不大可能萎谢的,花衰根也存啊,除非连根拔起。

        快到工业园时,小欧照常电话遥控,提前通知那边吴市长快到了,还问市委那边有哪位领导到场。然后回头问吴同学:下午还上氮肥厂吗吴同学说,剪彩后直接过去,你没告诉区政府吧胖妞笑道:您要微服私访,我哪敢透露消息啊,上次有那帮人陪着,很多人没敢说真话。不大工夫就到了工业园,锣鼓阵阵中,彩旗飘扬,红毯高台,舞狮队伍摇头摆尾的,好不热闹。正中央挂着条幅:xx设备上线剪彩仪式。看来凯云的投产规模越来越大了,单就厂区面积就算得上是工业园的土豪了。我将小车开进大门,停靠在办公楼前,大楼台阶上早有一大群人恭身迎候,个个穿着整齐,胸配彩花,喜笑颜开。钟总也快50岁的人了,标准“地中海”式发型,足以显示商业分泌物有多雄厚,那每根衰亡凋落的发丝,都奉献给了凯云这块厚土,树起栋栋楼房车间。身着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彬彬有礼地将领导和秘书引出小车,在钟总带领下,凯云人争先恐后伸出热情双手,感谢常务副市长百忙中抽空来耍“剪刀”。钟总头前带路,将两位女性引进了大楼。我溜达在后头,站在门前先点了根烟,早有人跟我寒暄上了,一看就是后勤接待的,领着我上了招待室,自然给我先塞上两包香烟,好茶好果地摆上来。招待室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只有我一个外来客,见惯了这种场合也不足为怪。几大班子中,遇到这类“剪刀”事儿的,政府始终走在前头,市委是幕后操盘,除非重大项目仪式,一般也只委派主管常委到场,算是天大面子了,至于人大政协老领导们,步伐虽说要缓慢些,只要你邀请了,一准是主任、主席亲自驾临。此类场合,也是一线、二线的显著区别,前者有选择性,看你面子大小而定;后一个来者不拒,管你黑脸还是白脸,老子是远视,凑近了都一个鸟样子,反正屁股都坐疼了,急需跑动下。坐了有好大一会儿,有人引领着刚哥进来了,有刚哥在场,气氛就是不一样。他立刻将里面的工作人员打发走了,说跟余哥交交心。旁人一听自然主动回避了,奶奶个胸,整得像组织部来考察干部谈话似的,一对一交流,甚为神秘。没旁人了,他发起了牢骚,说老板也真的,自己不来,也该叫上常委啊,非得让让我给姓杨的开车,他快把自己当老板替身了,啥人啊我说老板为什么需要秘书,那也是一种脱身之处,啥事都要老板亲自出面,不整成三陪了吗其实我明白,这地盘即使在老头子退线了,壹号眼里还是见外,有意避开老头子,有老头子在的场合,壹号好似让位了,由他人大主任做主了,倚老卖老。眼不见心不烦,这句俗话很适合高层官僚会晤规则。刚哥壹听嘿笑两声,然后话锋一转,车轮改道了,诡秘地靠近我,说道,你们那位大秘书长开始紧张了吧不是老张不给他面子,是问题不小,汪局亲自过问了。听口气,这回抓赌好似没那么简单,有醉翁之意在里头,而且,昨晚上老张赶赴的后半场就是他刚哥摆下的。我想从刚哥口里进一步探出老萧的用意,于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说,不就是码长城吗照他们公安局的做法,你我都得进去享受公家饭。说外行话了不是,咱是警察出身,大凡是丢进去的,哪个不是彻底盘查,你以为我们吃干饭的啊这档子事极有可能要移交检察院的。一听到检察院三个字,我才明白老萧为什么厚着脸皮求一个分局小局长了,进那里面都带着“公”字不是涉及到职务啊,难不成老萧本身给牵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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