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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以牙还牙


莲湖就像一张巨大的莲叶,躺在霍家湾城西的群山之间。其实,莲湖之莲并不止一张,散布在它周围的还有一些小小的附生叶片,犹如众星拱月一般衬托着中间那张最大的莲叶。

        莲湖最妙之处,就在于其中的两片小叶,连接着霍家湾城区。有了它们的勾连,从城区码头下水,就可以一路坐船进入莲湖的花蕊,然后经由湖西的另一些小莲叶,直插入各座山脚码头。

        山和湖,就这样与城市浑然一体地相拥,成为霍家湾人魂牵梦萦的后花园。

        孔孟章带着秘书及办公室主任娄满家,坐船去湖西的芦花山庄。

        芦花山庄老板原在副热带旁边开一家粗菜馆,孔孟章有时为避嫌,故意不去副热带吃饭,就去了他的粗菜馆。多去几番,就熟了。因为副热带生意热得出奇,粗菜馆老板被副热带高压压得没法生存,早就有心改换别的地方经营。湖西一带新开发出来后,他就租了芦花丛旁边的一家店面,请孔孟章帮忙取名,孔孟章拍了拍脑袋说,就叫芦花山庄,挺有诗意的。老板毕竟也是生意场上混久的人。其实不论孔孟章取的名字好坏,他都会采纳。你想,我山庄之名乃霍家湾市市长所起,这个广告打出去,还不招揽一批生意进来再有就是,取了这名后,他还再三再四地上门求助于孔孟章,让他多来看看,积聚人气。底下的话不言自明,他是希望孔孟章今后把生意挪些到这里来,让他发点小财。

        难得是个双休日。孔孟章一早想起芦花山庄老板的笑脸,就让秘书通知娄满家,一起前往山庄考察一下。那么休闲的场面,如果菜肴和服务都跟上,将来还真可以把一些小型的会议或者接待任务放到山庄去。

        船行到莲蕊,旁边的小岛、小桥、小堤、小树点缀其间,把这里扮成天外之国,别有天堂。孔孟章像是喝了二两白干,微微陶醉,开始构思一首古诗,学一学唐宋刺吏,也在自己辖下的名胜之地留些优美篇章下来,或许千百年后又是后人道不尽的佳话。

        刚推敲了前面一两句,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上面的短信,却是:“yzt,你现在在哪里”

        嚯,原来是梅月耳最让人头皮发麻的就是这个yxt,你说,yzt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了,还真不知道

        不管它。孔孟章先回个短信过去:“pwx,我现在正在莲湖的花蕊,赶去芦花山庄。”

        “啊,你这人这么花心”梅月耳开玩笑道,“是不是会女朋友去啊”

        “没有,我正和娄满家他们去山庄休闲吃饭。”孔孟章回道。

        “那我也要去,yzt,我要和你一起休闲”梅月耳撒娇道。

        “好吧,那你赶快过来,pwx,我们在芦花山庄等你。”

        回完这句,孔孟章把手机塞进裤兜,再去寻觅后面两句诗。结果,不但没寻到,把前面两句也弄丢了。

        他的脑子里,忽然涌现抛物线优美的线条,白皙的肤色,还有半夜里销魂的声音。

        忽然想,要是在莲湖中间,铺上一张大床的话,那该多好

        夜晚看着湖上的星月,旁边是无边无际涌来的湖水,这时,他们的情和欲,也会这样无边无际涌上来,然后拼命地玩耍,拼命地喊叫,拼命地享受

        孔孟章怀着奇思异想一路向西而去。一片芦苇在风中瑟瑟摇曳,芦花山庄到了。

        正要上岸,后面响起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往后一看,是一艘快艇劈波斩浪地杀将过来,

        其势汹汹,其情切切。孔孟章一时没看出名目,刚要转身,却见快艇上一只手高高举起,朝着孔孟章不停挥舞:“等等我等等我”

        近了,近了

        啊哈,原来是抛物线,原来是梅月耳

        大家都上了岸。孔孟章还在后面等着,待梅月耳跨上第一个台阶,他就伸手把她拉了上来,道:“看你这架势,我以为是敌军杀过来了呢”

        “哈不是敌军,是你的友军”梅月耳笑道。因为孔孟章手上加了力,梅月耳在上岸时顺势朝孔孟章怀里一挤,送去甜甜的一笑。

        孔孟章的秘书和娄满家都瞄了一眼,孔孟章心虚,便把梅月耳往外推了推,笑道:“你哥我今天难得清闲,到外面来走动走动。这芦花山庄清静优雅,果然是个休闲的好地方。等秋天芦花整片整片地开了,更是另一番美景了。”

        “可我觉得现在景致更好,等芦花一开,别的花就都谢了。”梅月耳道,“你看现在,在一片绿油油的芦苇之外,有许多品种的花正在开放呢,难道你就没看入眼”

        “哦,是啊,还有这么多花儿正开着呢”孔孟章胡乱应了几声,接着,压低了声音,咬着梅月耳的耳朵道,“我眼里就你一朵花呢”

        梅月耳往孔孟章腰上擂了一拳,甜滋滋地要挽他的手臂,又被孔孟章甩脱了。

        前面两个跟班非常懂事,故意走得很快。孔孟章就索性停下脚步,认真地问道:“对了,你短信里那个yzt,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这个有点难。”梅月耳翘着嘴,硬是卖关子。

        见孔孟章作出了不悦的样子,梅月耳就瞎编道:“其实,我自己也忘了。当初就随意取了一个名字,就凑合着用吧。”

        正说着,山庄老板已经冲出门口,远远地过来接应孔孟章,“哟,孔市长光临敝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孔孟章看了看后面的一片湖水,笑道:“已经很远啦,庄主你要再远,就得坐船去湖心接我啦”

        庄主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语意开怀大笑,把他迎进山庄。

        芦花山庄最好的一个包间,一半在湖里,一半在陆地上。天气晴好的时候,客人可以坐在包厢看湖看山看芦苇。今天天气不错,孔孟章一行便坐在外面享受这里世外桃源般的绝雅景致。

        喝了会儿茶水,菜就上来了。都是些时令菜蔬,还有些小虾小鱼,烧法很家常。孔孟章尝了夸个不停,对陪在身边的庄主说:“平常日子还真难得尝到这样的东西”

        “哟,这些不会都是霍家湾的地方特色菜吧”梅月耳也很惊讶。“能不能传授传授,我们也学几招。”

        见庄主发愣,孔孟章指着梅月耳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妹,就是副热带的梅老板。”

        “哎哟,原来是副热带的老板”庄主更吃惊了,道,“我当初就在你旁边开店,你们副热带越来越热,我的店就越来越冷,慢慢倒掉了。你看,我现在都躲到荒山野岭来开店了。”

        “瞧你说得真夸张”梅月耳笑道,“凭着你这手家常菜,到哪还不都挣大钱现在把店开到芦花荡里,观念很时尚,很超前,肯定会大发啊”

        “托你吉言,托你吉言”庄主又看着孔孟章道,“说到底,还得孔市长多关照。孔市长一来,我们小店蓬荜生辉,大有希望啊”

        喝土酒,吃土菜,接下来继续喝喝茶,看看山水。

        孔孟章一时兴起,又想到了两句诗,转眼之间,又被手机声给震没了。正恼着,电话里响起郭西县委书记涂泽北的声音:“孔市长,没影响您休息吧听说前些日子中央纪委的人来找过您我心里纳闷着,洪息烽的案子,不会连累您吧”

        “没有没有。”孔孟章坚决地道,“那是他们找我取个证,了解一下情况,用他们的话说,叫作配合办案嘛。”

        “我想也是,孔市长您这么过硬的人,再脏的水也泼不到您身上,身正不怕影子歪嘛。”涂泽北恭维道。

        “是啊,当然泼不到我”孔孟章肯定地道,“只不过我去洪息烽那儿汇报过几次工作,有一些联系,有些事我比别人知道多一些,仅仅如此而已。”

        合上手机,孔孟章喝了口茶,眼光铺陈水面上,看到的却是郭西县的这一干人等。心想,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就知道了涂泽北为什么给我打这个电话他仅仅是想证实一下,还是想了解点别的

        想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回,仍然来自郭西。是郭西县县长何柳科。

        “孔市长,我是柳科啊。”何柳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听说前几天中央纪委找您谈过啦没扯上什么事吧”

        “嘿,奇怪了,怎么你”孔孟章刚想说“你也知道”,但怕他知道涂泽北刚打过电话,就改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噢,我也是刚听说,替您捏了把汗啊”何柳科道。

        “你说说看,是从哪里听来的”因为何柳科是自己一条线的,他可以直接给他下指令,非得听听他怎么回答。

        “这个”何柳科显然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说了。“今天郝书记来郭西了,说是来度假,随便走走。中午我们陪他吃饭,他谈起您被中央纪委叫去的事情。”

        “哦他去了郭西”孔孟章敏感地道,可想不出敏感在哪里。“他说了我不少话吧说我有事被扯进去了”

        “没有明确这么说。”何柳科道,“不过,言下之意么”

        “给我说清楚点”孔孟章大着嗓门道。

        “他说出来是出来了,究竟有没有事很难说。”

        “肯定还有别的话,接着说,别给我隐瞒”孔孟章似乎找到了一个软柿子,狠着劲儿捏。

        “他还说,凡是被专案组找去的,说去配合办案,其中多少都有些事儿。”何柳科抖搂着又抖出几句来。“只不过有些事还没有上纲上线,暂时不处理而已。再说了,中央纪委是查中管干部的,省管干部,还不属于他们查处对象。因为是周老大的人,可能周老大也出面说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放他一马而已。”

        “这个混账家伙”孔孟章一声吼叫,把旁边的人都吓坏了。“他就会背着我在外面嚼舌头,就愁天下不乱”

        “孔市长息怒”何柳科显然也吓坏了,低声道,“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让您生气了。如果他知道我这么说,会恨死我的。您千万”

        “我知道”孔孟章凶巴巴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还会出卖你吗”完了之后,想到得补偿他什么,便加了一句,“好了,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今天就聊到这儿。”

        孔孟章叭的一声关上手机,抬起头来,发现大家都用紧张的眼神盯着他,齐声道:“出什么事啦”

        “没事没事”孔孟章又喝了口茶,道,“都是自己人,也没啥好隐瞒的。就是那个姓郝的,今天跑到郭西去了,尽说些我的坏话。他说我被中央纪委找去谈话了,多少总有些事情,只是暂时放我回来而已。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这不是存心巴望着我出事吗还在基层干部当中散布我的谣言,简直是”

        “这也太不像话了”梅月耳急乎乎地道,“这也太不地道了。难怪这些天,到我们酒店来吃饭的机关干部,都在瞎传你的事呢。”

        “他们传什么”孔孟章问。

        “还有什么还不是和他刚才说的差不多”梅月耳道,“我就在想,这些人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有出处。这个出处,八成就来自姓郝的那里。”

        “是啊,我也听说了。”娄满家补充道,“下面在传这些话的人不少,内容也差不多。这对孔市长的形象很不利啊。”

        “你也听说了”孔孟章看着娄满家道,“主要是什么内容”

        “主要就是一条,说凡被纪委叫去的,多少都有点事情。”娄满家犹犹豫豫地道,“其实,哪有这事呢纪委叫人,也是要看情况的,并非个个都有事。”

        “是啊,不能便宜这只狐狸。”孔孟章道,“我在想,如果中央纪委把他也叫进去,结果会怎么样呢”

        “是啊,中央纪委为什么没把他叫去配合办案呢”梅月耳道。

        “其实,问题就出在有没有人想叫他去配合办案。”孔孟章解释道,“表面上看,是中央纪委出面叫某人去配合办案,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背后有人在操纵此事。”

        “怎么说”梅月耳不明白。

        娄满家等人也等着答案。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去配合办案吗”孔孟章眼睛看着湖面,分析道,“据我推断,根本原因就是姓郝的在背后做了动作。他的方案就是,让人写举报信给中央纪委,说洪息烽收了有百福的钱,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然后,中央纪委就把有百福叫去了,有百福不但如实交代了给洪息烽送钱的事实,还添油加醋地编造了给我送钱的故事。因为姓郝的许诺给他工程做,有百福便按他的授意给我泼脏水,这一招,可真是毒啊”

        “好在你有人证,没让他得逞。”娄满家道。

        “是啊,本来,中央纪委也未必会相信他的鬼话,可他的话不得不让人相信啊。”孔孟章分析道,“因为他说给洪息烽送钱的事是真的,就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后面说的话也是真的。结果,他却在后面开始栽赃陷害,要不是我有人作证,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做得初一,我们做得十五。”梅月耳道。

        “好了,这事”孔孟章看了看周围这几人,多少有些顾虑,便停住话题,道,“这事以后再说吧,随它去。”

        从芦花山庄回来后,孔孟章没有马上回宿舍,而是把娄满家叫住,让他到自己办公室里去一趟。

        “姓郝的好像也给洪息烽送过钱,你有印象吗”孔孟章道,“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向他学习,千方百计把对手往洪息烽那边靠,引起中央纪委的重视。”

        娄满家有些激动。市长把他单独叫来商量这事,显然是把他当成最贴心的人了。

        其实,也不是孔孟章不信任梅月耳,不信任秘书。只是,多年来的政治历练,让他懂得一个道理,不管有多少信任、多少可靠,凡是机密的事,不能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出来。要说,也得一个个私底下说。否则,一旦事发,几个人一起指证,吃亏的将是自己。

        “你是说找一找郝书记给洪息烽送钱的记录”娄满家问道,“有肯定是有的,但我们市府办这边并不掌握,市委办那边应该有记录,但他们不会轻易提供给我们的。”

        “那当然,所以我问你,凭你的记忆,好好想想,有没有他送钱给洪息烽的记录”孔孟章启发道。

        娄满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想不起来。”

        “是你记忆力不行,还是不肯贡献智慧啊”孔孟章揶揄道。

        “真是想不起来。但我肯定,应该是有的。”娄满家的意思是指大家都应该记起来的那部分记录。而不是指私底下送钱的事。

        “看来你这个办公室主任的记忆,还不如我啊”孔孟章笑道,“我记得有一年,就是前年吧,金霍高速开通仪式,想起来没有郝束鹿提出要给每位出席会议的人发红包,其他人只有一两千,最多四五千,可送给洪息烽的那份,特别沉啊”

        “哦,这件事,我想起来了。”娄满家道,“郝束鹿亲自塞给洪息烽的,当时洪息烽匆匆忙忙就要走,郝束鹿跟着他到了车门口,把红包塞进他的西服口袋里。后来我听说,给他的那份是一万块。”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孔孟章道,“纪委是有规定的,即便送礼,也有个限制,上了万的礼金,可是明显违纪啊。”

        “不过,在出席仪式上送红包,纪委未必会定他们行贿受贿。”娄满家说。

        “定不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姓郝的也去纪委尝尝配合办案的滋味。”孔孟章笑道,“再说了,到了那里之后,说不定他还会谈出什么更大的数目来呢那得看纪委的办案水平了,我们的任务就是”

        “你是说写举报信”

        “这件事,你找个可靠的人去办一下。”孔孟章道,“至于我今天和你谈的这些话,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与你我无关。”

        “是的,我明白。”

        “还有,写信的内容,除了这笔大数额外,再仔细想想,最好能多想出些问题来,包括霍家湾干部群众经常议论的,都可以写上。再就是,平常他收受礼金,给上级领导特别是洪息烽送礼金的事,全都写上,而且要多写几笔。具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让他自己到纪委面前去说。”

        “好的。”

        “你吩咐可靠的人去办,自己也别扯进去,要考虑到后果。”孔孟章道,“到时候,别说我,就是你也不能让人知道与写举报信有关。”

        娄满家走后,孔孟章坐在办公室里独坐了一会儿,双目凝重地看着中国地图,还有桌子上的红旗。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可是,想起姓郝的怎么对付他来着无毒不丈夫,对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要搞政治,首先败下阵来的将是心慈手软的人。进入政治游戏场,就像上了弦的箭,不得不发,不得不硬,不得不狠,不得不以牙还牙

        大约一周以后,郝束鹿不见了。向市委办的人了解,他们全然不知道。

        孔孟章预感到郝可能被中央纪委专案组叫去了,他肯定是做贼心虚,不愿告诉下面的人。孔孟章有办法,这种事下面的人瞒得了,上面当然瞒不了。他有他的办法。于是,他给省里打电话,向领导们一个个报告:“郝书记失踪了”

        省委组织部部长在电话里答复他:“没有失踪,是去中央纪委专案组配合办案了,和你上次一样。”

        孔孟章马上把娄满家找来,兴奋地道:“事情有结果了郝束鹿也去配合办案了,中央纪委办事效能挺高的啊”

        娄满家也很高兴,觉得自己替上司办了一件漂亮活。

        “现在有两件事要做。”孔孟章吩咐道,“那些想找郝束鹿办事的人,让他们自己去找省里领导,闹着要把郝束鹿找出来,闹得越厉害越好。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干部群众知道,郝束鹿被中央纪委的人叫去谈话了;再一件事,就是我们自己不要过于张扬这件事,也当作不知道,这种丑事不要从我们嘴里说出来。当然,也不能太便宜了他。如果有人主动说起,我们的态度和他当初对付我们的一样,那就是添油加醋,说凡是被纪委叫去的人,多少可能有些问题,特别是像市委书记这样的实权人物。要多找机会刮刮风,刮出点动静来。”

        晚上在副热带,孔孟章对梅月耳说:“到你们酒店喝酒的机关干部很多,你也可以借机造造舆论,把郝束鹿出事的风声传出去。特别是要找那些性格直爽,心里藏不住话、爱传递小道消息的干部多聊聊,要借他们的嘴,把舆论造大来。”

        在捉鬼楼的办案点上,郝束鹿同样面临着当初孔孟章曾经面临过的考验。

        要说经济问题,自己一屁股都是,可究竟纪委有没有掌握,吃不准。凭着他多年从政生涯积累的经验,他推断中央纪委不会对他这个省管干部的问题进行重点查处,找他谈话的目的,无非是想了解他与洪息烽之间的关系。

        特别是在孔孟章被他们找去谈过话之后,他对自己的这一判断就更有了把握。

        所以,当张处长和郭处长轮番上阵,要他说出自己近年来在经济方面的问题时,他自始至终支撑着笑脸,平静以待,大谈自己的清正廉洁,还有近年来治理霍家湾的政绩。

        “好吧,那么接下来,请你谈谈和洪息烽之间的不正当经济往来关系。”张处长说,“据我们了解,你在这方面的问题不少。如果你什么都不谈,可能对你很不利。”

        “我谈,我什么都谈。”郝束鹿态度谦恭,看上去比刚才老实多了。这只平时威风八面的霍家湾老虎,偶尔也会伪装成小兔子。当他遇到更大的老虎,遇到对他有巨大威慑力的猛兽的时候。

        “这些年,给洪息烽送了多少钱你一笔笔地慢慢说。”

        “送是送了一些,在你们中央纪委面前,我确实不敢有丝毫隐瞒。”郝束鹿收敛住笑容,极诚恳地道,“不过,大额的钱款是没有的,主要是一些礼金礼卡。你们中央纪委经常办案,肯定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上下级领导之间,逢年过节送些土特产,送些礼金礼卡,现在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洪息烽是我们的上级,我常给他送些礼,说实在,我也没能免俗。”

        “哦,土特产什么的,你就别说了,捡大的说。”

        “大也大不到哪去,就是每年春节以前,还有五一节、中秋节这些大的节日,我都会给他送个一两千的礼金礼卡,不过,这些都是办公室统一置办的,我让他们都作过登记。否则,时间长了说不清楚,我们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的。”郝束鹿说。

        “除了办公室有登记的之外,你还给他送过钱吗”

        “也有过两三次。”郝束鹿点了点头,露出惶恐状。“我记得有一次国庆节还是中秋节,我带着一家房产公司的老总去金阳看一些领导,也专程去过洪息烽的宿舍。我给他送过一盒野山参,还有五千块钱的礼金。不过,这些钱不是我个人的,也不是我们市委办公室置办的,而是这家房地产公司老总的。”

        “还有呢”

        “后来是在春节前和元宵前,我也去过他的住处。”郝束鹿道,“情况和这次差不多,也是随公司老总一起去的。送些高档礼品,然后再送上四五千块钱的礼金。”

        “上万的就没送过”

        “这么大的数字,没送过。”郝束鹿坚决地道,“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我们党内的领导同志掌握得比较严,一般上了万的,都不敢收。所以,我们也不敢送。”

        “是不敢送,还是送了不敢说”

        “是不敢送,而且确实也没有送过。”郝束鹿坚持道。

        “可我们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你送过了。”

        “是吗能不能启发一下,可能时间长了,我真想不起来了。”郝束鹿开始打太极拳。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说没送过,也不能自己主动说。更重要的是,一旦开口,可能说出来的并不是对方掌握的那笔数字,那就乱了套。

        “好吧。你想想看,金霍高速开通仪式上,你给洪息烽送过多少”

        毕竟也没有掌握太多的东西,专案组不希望在郝束鹿身上消耗太多时间。还有,洪息烽案件查办时间已经太久了,各界舆论压力很大,专案组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快速度把已经掌握的那几笔数敲定,尽快形成强有力的证据链,然后向司法机关移送。

        “原来是金霍高速开通仪式那次”郝束鹿透了口气,像是刚翻过一座高山似的,轻松了许多。“那次仪式确实非常重要,我们请了不少省里的领导,感谢他们对金霍高速的支持。所以,管委会研究决定,给每位出席活动的领导送点红包,让大家高兴高兴。那次来参加仪式的领导,洪息烽级别是最高的,所以我们给了他最大的一份,刚好是一万块钱。”

        “你刚才不还说没有吗”

        “是啊是啊,瞧我的记性”郝束鹿检讨道,“但是也事出有因,请你们原谅。那次给红包,其实我是坚决反对的,我不主张给这么多。但管委会的一班领导坐下来商量,说公路已经完成了,大家辛辛苦苦,又不能发奖金,索性就借这次机会,每人发点红包,类似于发奖金。我们市里的领导包括我自己,也发了一两千,给省里的领导,少则两三千,多则四五千,洪书记是一万。其实,这相当于变相发放奖金。严格来说,不算是红包。”

        “行啦,不管是红包还是礼金,你都一笔一笔地说清楚。除了刚才说的,你再想想,其他方面还有没有。待会儿你写个材料,把这些情况都详细地写下来。”

        当郝束鹿出现在市委门口时,机关干部们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

        在喊了声“郝书记”后,走出几步了,还转过头来看看他。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回到办公室,一些心腹就来报告,说这两天外面议论很厉害,都说他出事了,被中央纪委叫去谈话,即便不让他坐牢,也会剥他半层皮,多少都会谈出些问题。

        “通知下去,马上开会,先开常委会,把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说说”郝束鹿心里很窝火,他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却又不便发作。

        “来啦,都来啦”一进入会议室,郝束鹿便喜笑颜开,仿佛多年未见到这些老朋友、老战友似的。特别是对坐在他左边的孔孟章,更是非常客气,递出烟来道,“玩一支不玩啊,意志比我坚定,我知道这东西不好,就是戒不掉啊,哈哈”

        在谈了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保密工作以及信访和维稳工作后,郝束鹿整理思绪,抬高了嗓音,“最近,我们霍家湾市机关干部中有一种不良的思想倾向,喜欢在背后瞎捣鼓,乱造舆论,这很不好,严重影响干部之间的团结,影响了社会的稳定。比如说最近我和孟章都按照省委领导的要求,去配合中央纪委办案,可是机关里甚至社会上很快就传开了,说什么我们被两规了,出事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这都是谁在造谣生事,是谁在搬弄是非我建议有关部门好好查一查,查到是谁,要严肃处理,坚决制止这股歪风。”

        扯了一通后,郝束鹿继续道:“上次孟章去配合办案时,我就和许多同志说起过,孟章是去协助纪委工作,他自己没有什么问题,这就好比某个小区里发生失窃案,公安机关找整幢楼的居民谈话,难道说每一户居民都成了小偷同样道理,省委副书记出了事,难道全省干部都出了事出事的毕竟是个别人,大多数干部还是清正廉洁的嘛,我们一定要讲政治,讲稳定。”

        最后,郝束鹿左眼吃力地皱了两皱,这是他绝地反击之前的兆头。“同志们,希望把我今天说的这番话,通过你们的条条块块,传达到每个部门、每位干部。被纪委叫去了解情况,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实证明,我们经受住了反腐败的考验,经受住了政治风浪的洗礼,我们都是好干部,我们是过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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