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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厅(3)


这可叫人真受不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看台上依旧没有一个人影,戏台上仍然鸦雀无声。这时,随着焦躁接踵而来的是愤怒,带火药味的话儿在人群中散播开来,当然声音还是低低的。“圣迹剧圣迹剧”大家低沉地这么嘀咕着,脑子渐渐发热起来,一场风暴虽还只是轻轻咆哮,却在人群上面震荡。磨坊的约翰带头点燃了火花。

        “圣迹剧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他使出浑身劲儿,大声吼叫,同时像条蛇似地绕着柱头扭动着身子。

        观众一齐鼓掌,也跟着吼叫:

        “圣迹剧叫弗朗德勒见他妈的鬼去”

        “马上给我们演圣迹剧,否则,我主张把司法宫典吏吊死,作为喜剧和寓意剧。”风车又说道。

        “说得好”民众吼叫起来。“那就先吊死他的几个捕头。”

        话音一落,一阵欢呼。那四个可怜虫面色煞白,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蜂拥而去,中间隔着一道不牢固的木栏杆,眼看这道围栏在群众挤压下扭弯变曲,就要冲破了。

        情况十分危急。

        “砸烂砸烂”四面八方齐喊着。

        就在这当儿,前面描述过的那间更衣室的帷幔掀开了,有个人走了出来,大伙一见,突然站住,好像中了魔法一般,顿时愤怒变成了好奇。

        “肃静肃静”

        这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往前走,越往前走便越近似卑躬屈膝,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台子的边沿。

        这时逐渐平静下来了,只听见人群安静时常有的那种轻微的嘈杂声。

        “市民先生们,”那个人说,“市民太太们,我们将不胜荣幸地在红衣主教大人阁下面前,朗诵和献演一出极其精彩的寓意剧,名为圣母玛丽亚的公正判决。在下扮演朱庇特。

        大人阁下此刻正陪伴奥地利大公派来的尊贵的使团,使团这时在博代门听大学学董先生的演讲,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用不着别的什么办法,朱庇特这一席话,便着实挽救了司法典吏那四名倒霉捕头的性命。纵然我们不胜荣幸,构思了这样一个千真万确的故事,因而应在批判之神圣母面前承受责任,人们也许在这种场合会引用这么一个古老箴言:“众神不要来干涉”,并非来责难我们的。况且,朱庇特老爷的服装那么华丽,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对于安定观众的情绪也是起了不小作用的。朱庇特身著锁子铠,上罩金色大钮扣的黑绒外套,头戴镀金的银扣子的尖顶头盔;若非他脸上的胭脂和浓须各遮住面部的一半,若非他手执一个缀满金属饰片、毛刺刺布满金箔条子的金色纸板圆筒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它代表霹雳,若非他两只光脚按照希腊方式饰着彩带,那么,他那身威严的装束,真可以同贝里公爵禁卫军中布列塔尼的弓箭手相媲美了。

        二皮埃尔格兰古瓦

        然而,随着他夸夸其谈,他那身装束所激起的全场一片欢愉和赞叹,渐渐消失了。等到末了他说出“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他的声音被雷鸣般的喝倒采声所淹没了。

        “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民众吼叫着。在这吼叫声中,风车约翰的嗓音盖过一切,好似尼姆嘈杂乐队演奏中的短笛声,刺透了喧嚣。他尖声叫嚷:“马上开演”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高坐在窗台上的其他学子大喊大叫。

        “马上开演圣迹剧”群众连连喊着。“立刻马上吊死演员吊死红衣主教”

        可怜的朱庇特惊慌失措,魂不附体,涂满脂粉的红脸蛋煞白,丢下霹雳,拿下头盔,频频鞠躬,战战兢兢,口里呐呐道:“红衣主教大人御使们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害怕成了吊死鬼。

        民众由于等待而要吊死他,红衣主教由于他不等待也要吊死他,他反正都得死,只见两边各是万丈深渊,换言之,都是绞刑架。

        幸亏有个人来替他解围,把责任包揽下来。

        此人一直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子周围的空档里,谁都没有瞅见他,因为他又长又瘦的身子靠在圆柱上,柱子的直径完全挡住任何人的视线;此人高挑个儿,消瘦干瘪,脸色苍白,头发金黄,额头和腮帮上都有了皱纹,却还很年轻,目光炯炯,满脸笑容,身上穿的黑哔叽衣服旧得都磨破了,磨光了。此刻,他走近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受苦刑的可怜虫招招手,那可怜虫吓晕了,并没有发现。

        这个新出现的人再向前迈了一步,叫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

        朱庇特一点也没听见。

        末了,这个金发大个子不耐烦了,凑近他的脸大喊一声:

        “米歇尔吉博纳”

        “谁在喊我”朱庇特如惊醒过来,问道。

        “是我”黑衣人应道。

        “啊”朱庇特叫了一声。

        “马上开始吧。”那一位说。“快满足群众的要求。我负责去恳求典吏息怒,典吏再去请红衣主教大人息怒。”

        朱庇特松了一口气。

        群众还在嘘他,他使出浑身劲儿嚷道:“市民先生们,我们马上就要开演了。”

        “欢呼您,朱庇特鼓掌吧,公民们”学子们喊道。

        “绝啦绝啦”民众喊道。

        接着,掌声震耳欲聋,朱庇特早已退回帷幕后面,欢呼声仍在大厅里震荡。

        这时,那位神通广大的无名氏,正如我们那个亲爱的老高乃依所言,化狂风暴雨为风平浪静的人物,也谦逊地早已退回到那根柱子的阴影里去;假如不是前排观众中有两位姑娘注意到他刚才同朱庇特米歇尔吉博纳对话,硬把他从沉默中拉出来,兴许他还像原先那样无人看得见,一动也不动,无声无息。

        “长老”其中一个姑娘叫了一声,并示意要他走过去。

        “住口,亲爱的莉叶娜德。”她身旁的那位姑娘俊俏,娇嫩,加上盛装艳服,越显得好看的了,说道。“他不是神职人员,而是在俗的;不应称呼长老,该叫相公。”

        “相公。”莉叶娜德说。

        无名氏走近栅栏,殷勤地问道:

        “小姐,您们叫我有何贵干”

        “哦没什么。”莉叶娜德怪不好意思的,忙说。“我身边的吉斯盖特,芳号让茜安娜,是她想跟您说话。”

        “没有的事。”吉斯盖特涨红着脸说。“是莉叶娜德叫您做长老,我告诉她应称相公。”

        两位倩女渐渐低下眼睛。而那一个人,巴不得跟她们攀谈,遂笑咪咪瞅着她们直看,说道:

        “小姐,您们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哦一点也没有。”吉斯盖特应道。

        “没有。”莉叶娜德说。

        高个子金发青年退了一步,准备走开,但那两位好奇的姑娘哪肯罢手。

        “相公,”吉斯盖特连忙说,语气急促,就像水闸打开似的,或者说,就像女人横下了心。“那位在剧中将扮演圣母娘娘的大兵,您是认识的罗”

        “您是指扮演朱庇特的那位吧”无名氏接着说。

        “哎,可不是瞧她多笨那您认识朱庇特吗”莉叶娜德说道。

        “米歇尔吉博纳吗”无名氏应道。“认识的,夫人。”

        “瞧他那胡须多神气”莉叶娜德说。

        “他们要上演的,很精彩吗”吉斯盖特羞答答地问道。

        “非常精彩,小姐。”无名氏毫不犹豫地答道。

        “演的是什么”莉叶娜德问道。

        “圣母娘娘的公正判决,听着,是寓意剧,小姐。”

        “啊那是不一样的。”莉叶娜德接着说。短暂的沉默。无名氏先开口说:

        “是一出新编的寓意剧,还没有上演过。”

        “那不是两年前上演的那一出了,是那年教皇特使大人入城那一天演的,剧中有三个美女扮演”吉斯盖特说道。

        “扮演美人鱼。”莉叶娜德说。

        “而且赤身裸体哩。”那个青年补上一句。

        莉叶娜德立刻怪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吉斯盖特一看,也马上低眉垂目。那青年却满面笑容,接着往下说:

        “那真是好看呀不过今天是一出寓意剧,特意为弗朗德勒的公主编写的。”

        “有唱牧歌吗”吉斯盖特问道。

        “喏寓意剧怎会有牧歌”无名氏应道。“剧种是不应搞混的。要是一出傻剧,那当然可以。”

        “真可惜。”吉斯盖特说。“当年那一天,有些粗野的男女在蓬索泉边打架,而且高唱赞歌和牧歌还露几手哩。”

        “适合教皇特使的,并不适合一位公主。”无名氏的语气相当生硬。

        “还有,在他们跟前,几件低音乐器竞相演奏可带劲啦,乐声那才悦耳哩。”莉叶娜德接着说。

        “还有,为了给行人解乏,水泉从三个泉眼喷出葡萄酒、牛奶和肉桂酒,让人随便喝。”吉斯盖特说。

        “还有,在蓬索下面一点,就在三一泉那儿,有人扮演耶稣受难的情景,但没有台词。”莉叶娜德继续说道。

        “我记得可清楚啦”吉斯盖特叫喊起来。“上帝钉在十字架上,两个盗贼一左一右”

        说到这里,两个唠唠叨叨的姑娘想起教皇特使入城的情景越发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一齐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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