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节 身价几何
唐文清面对太师的问话,朗声答道,“穆子楚的身价尽人皆知,王上圣明,太师博闻,众位大人也是智珠在握,这等江湖规矩想来俱是清楚的。”
太师听了唐文清的话后,一言不发地萎顿到了椅子里,因位高权重,卫王又体恤他年老体衰,所以在朝堂上是给太师设了偏座的,不仅他有,右将军隋志也有,不过,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有。
唐文清说得很对,穆子楚的身价尽人皆知,只不过这身价并不是能够用银子来衡量的。
简单说来,穆子楚的身价等于天佑和卫国两个国家。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穆子楚不死,不出意外的话,卫国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而穆子楚一死,天佑必乱,卫国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夺回失地,再来个反败为胜,到最后趁着天佑后继无人之际,仿照现在穆子楚的步步紧逼,用不了一、两年就能占了天佑。
这是个十分诱人的前景,但为什么太师反而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呢?而卫王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呢?
这是因为,他们知道,穆子楚的命,他们买不起!
朗乾门和绝剑宗之间的渊源,在江湖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闻名天下的朗乾卫们的武功路数是骗不了人对,尽管没人能说得清绝剑宗的人到底是怎么归于朗乾门的门下的。
卫王比死去的齐思要大上近十岁,想当年先卫王和绝剑宗宗主谈生意的时候,齐思和现任卫王都是在场的。
唐文清刚才就是在明确地提醒卫王和太师:大家都是绝剑宗的熟人儿,咱们现在按照绝剑宗的规矩办就是了。
那么绝剑宗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具体说来,就是委托人先提供目标人物,杀手觉得可行,同意接下任务,然后计算出双方公认的目标人物的身价,委托人将其中的一半儿折合成财物来请杀手,预付,杀手觉得价格满意,行动。
行动成功,双方或相忘于江湖或等待下次合作。
行动失败,杀手将财物原数奉还,有些委托人会大方地留下一点赏金,毕竟,行动失败后还安然无恙的杀手十分罕见,绝大多情况是已经死了。
以穆子楚为例,假如现在卫王同意采用这条计策,那么接下来,卫王就要拿出相当于天佑国和卫国总和的一半儿的财物,来请唐文清所说的那位“绝世高人”。
人人都知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天佑的总体国力要比卫国强,换言之,就是卫王现在将整个卫国都拱手送上,也占不到两国价值的一半儿,所以,太师和卫王心里都明白:穆子楚的命,他们买不起!
其实,这里面还暗含着一个非常有趣的内容,不知卫王和太师是不是也想到了,才会如此沉郁,那就是,假如换位思考的话,卫王的命,穆子楚绝对买得起。
卫王的身价也是显而易见的:卫王的命等于天佑灭掉卫国需动用的所有兵马的价值。
卫国现在本来就乱了,卫王要是在这个时候一死,卫国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立刻降了穆子楚,穆子楚不费一兵一卒,省心又省力,速度还快,可免节外生枝,富庶的卫国还能不受战火涂炭,穆子楚来了就是个现成的富裕国家,这笔买卖真的是很划算!
唐文清在心里大致地算了一下,若是绝剑宗还在,并且有朗乾门这样的能力的话,估计有百万两黄金,那位宗主就愿意动手了。
“王上,臣启奏……”
“王上,臣进言……”
唐文清已说完了自己的三条计策,朝堂上就又热闹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回不再是因为惊讶和慌乱了,而是众臣紧张有序地根据唐文清的计策各抒己见。
没人怀疑唐文清做不到他所说的,更没人觉得唐文清的这三条计策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因为唐文清每一条计策中,所需的兵马数量以及对应的结果,都非常正常。
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显得不像唐文清了,勇毅站在朝堂一角儿,平静的面容中带着死寂,心中暗暗想到,王兄到底还是得罪了唐文清,以至于唐文清现在不肯为卫国出一分的力,这样下去,卫国必亡,而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卫国要是亡了,自己怎么办?
去年腊月发生了静灵中毒那件事后,勇毅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再加上亲眼目睹了夜问心和唐文清对付齐思的手段,以及得知了齐思的真实身份,勇毅觉得自己已是必死无疑了。
可谁知,不仅唐文清在将她放回来后就置之不理,静灵竟然也没说出自己中毒的背后有勇毅的指使和陷害,这真是让勇毅出乎意料。
静灵解毒后病重的那几日,勇毅找了个机会去探望静灵,并隐晦地问静灵为什么没报复自己,静灵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字后说,“是他说的,只要我别自不量力地找死,老老实实呆着就能保住性命,我已答应了他,从今往后事事都听他的。”
静灵又苦笑着问勇毅,“我知道,在人家眼里我不过是块连抹布都不如的东西,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就能被所有人当成宝?我日日夜夜地想,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死了都闭不上眼……”颗颗泪珠顺着静灵苍白消瘦的脸滚滚而落,让勇毅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勇毅想起,齐思因爱慕而触怒了夜问心,结果夜问心一怒之下就要了齐思的命,而齐思直到快要死的时候,都不忍心对夜问心真的下狠手,唐文清为了救夜问心,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可只换来夜问心的斥责,唐文清却依然对夜问心深情无悔。
诚然,夜问心武功不低,可怎么说都在齐思之下,夜问心还计谋百变,但勇毅也看出来了,夜问心的能力并不在唐文清之上。
同为女子,又有相似的被心爱之人弃如敝履的经历,勇毅理解静灵心情的同时,对夜问心又何尝没有妒和怨呢?尽管,她们已再生不出一点想要反抗的心思了。
抬起模糊的泪眼,勇毅看着面前的一片虚空和犹如牢笼般的王宫,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在勇毅的魂游天外中,朝堂上的争论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大臣们分为了两派,一方说中等计策好,另一方说上等计策好。
“若抽调所有驻军,我国的确可凑够和念心王周旋的人数,但不啻于背后空门大开,中原国虎狼之心,不可不防啊……”
“连年用兵,国库本来就空虚,现在到哪里去凑够那许多银两……”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而本该是争论主角儿的唐文清,虽然站在卫王面前正中的位置,却和勇毅一样在开小差儿——他在和脚下的郑玉“闲聊”。
郑玉央求着,“师兄我错了,我实在是太愚钝了,哪像师兄这么智谋无双思虑周全啊!”
唐文清的那句问卫王给多少兵的话一出口,郑玉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在唐文清看似谦逊和守礼的背后,是无比充足的理由:想不出计策的原因,是因为不知有多少兵可用,所以,献计前献计后,卫王都没有责怪他的理由。
而且,唐文清也是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可怜”的郑玉,就这么被人遗忘在了唐文清的脚下。
在朝堂之上,一旦跪了下来,除了王上,是没人有权力开口让郑玉站起来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比如在说话的时候顺口提一下郑玉,委婉的提醒一下王上,王上自然可借此机会“想起”郑玉来,郑玉就可免跪了。
只可惜,也不知是郑玉人缘太不好,还是大家眼神儿都突然变差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和看不到郑玉了,就连平日里一向对郑玉不错的太师和近在眼前的王上也是如此。
等了一会儿,郑玉就想明白了,他被忘记的原因,与大家的眼神儿和他的人缘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是因为包括卫王在内,所有人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唐文清这个拯救卫国的唯一希望。
郑玉对唐文清的陷害实在是太明显了,假如帮助了郑玉,那不就是与唐文清为敌吗?
明白了这些,郑玉只好开始求唐文清了,尽管他很不愿意这么做,但他没办法。
二月的卫国已经不太冷了,人们都换了上夹袍,夜大牛的种子也都睡到了土地里,现在在朝堂上争论的大臣们更是汗流浃背。
但是,这得分对处在什么地方和位置的人来说,比如郑玉:双膝跪在冷硬的金砖地上,这种地面在炎热的夏季里都冷冰冰的,何况是初春?那一丝丝的寒意简直是冷彻骨髓,身体还不能有大的动作——那算御前失仪,顶多微微地摇晃一下,再被大殿中穿堂的冷风一吹,啧啧,这滋味儿……
唐文清听郑玉求的差不多了,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师弟,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我就有训导你的责任,又怎能看着你就这么在歧途上走下去呢?!现下你受些罪,师兄是为了让你记得牢啊,不然,下次再犯错,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的了!”
郑玉心中冷哼,今日你唐文清得了便宜又卖乖,我还能每次都着了你的道儿?还“下次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我也是朝廷命官,官职还高于你,你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就算你有朗乾门做后盾,可以动手杀了我,夜家人毕竟还在卫国,杀了我,你也不会好过的,我就不信你能把全家人都护得好!
可郑玉嘴上却说,“多谢师兄训诫,师弟这回是记住了,下次绝不敢了!”
唐文清微笑、点头,貌似是答应了郑玉的请求,然后,抬头,大声道,“王上,微臣有一事不明,万望王上赐教!”
唐文清一开口,其他人立刻住了口,他们都知道,唐文清这个人不开口则以,一开口说出来的话绝对是有震撼效果的,就连郑玉都像条哈巴狗似的,满脸祈望地看着唐文清,看得唐文清直起鸡皮疙瘩。
卫王也连忙问,“不知唐爱卿有何不明之事啊?”
唐文清说,“臣不知王上的意思,是定要取那穆子楚的性命,还是只是让他这次退兵即可呢?”
卫王马上和太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脸上俱带有喜色。
刚才在大臣们的争论中,卫王一直没表态,究其原因是,卫王现在既没银子又没兵马,怎么做都是为难,他又能怎么说?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现在正适合卫王。
对于这一点,唐文清是心知肚明的,很多大臣也看出来了,所以争论正在渐渐地冷却下来。
卫王现在已被逼到份儿上了,唐文清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是该收手的时候了,不然卫王被逼得真要调兵,那对唐文清来说,是没啥太大好处的。
其实,卫王刚才还真有过把各地驻军抽调出来给唐文清的念头,卫王不相信懦弱的中原国胆敢真就借着这个机会进犯,更不相信中原国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灭了他的卫国,而只要中原国不能一下子灭了卫国,卫王绝对有把握能在天佑兵退后,让中原国把吃进去的加倍吐出来。
不过,卫王又很快想到了唐文清在来卫国之前,送给吕廷轩的那些战马。
“这会不会是唐文清与中原国,甚至联合念心王订下的一计呢?”卫王这么想着,不由冷汗涔涔,立刻打消了调兵的计划,继续愁眉不展起来。
太师也知道卫王的难处,所以一直没有进言。
现在唐文清这样的问题,则不啻于让卫王再次看到了曙光,太师沉吟了一下,对唐文清不答反问,“老臣不懂,这江湖上的规矩,震慑和刺杀还有什么不同吗?”
唐文清对太师的态度一向很是恭谨,他先抱了抱拳,才说,“据微臣所知,行刺就是必要成功,否则不付银钱,这震慑嘛……”唐文清想了想,“是不是,就是说,即使行刺不成功,银子也照付啊?那价格再一样的话,岂不是不公了?”
“的确是这样!”太师重重点头,“不过,这威慑的程度和价格又怎么来衡量呢?”
唐文清也点头,“太师所言极是,现下要办这件事,威慑程度倒是好说,穆子楚撤兵就算事成,可付账,不撤兵就算失败,无需付账,就是这价格……”唐文清沉吟了一下,“微臣恐怕是说不好!”
卫王和众臣的心,在太师和唐文清的对话中七上八下,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全无希望。
只有郑玉恨唐文清恨得牙根儿痒痒,他本以为唐文清答应为他求情了,哪承想,唐文清根本就没搭理他这个事儿,还是该说什么还说什么,他就只好继续跪着。
于是众人开始猜测起这个价格来,只不过谁都不敢说出口,说多了怕卫王怪罪,说少了怕得罪唐文清或是坏了大事。
卫王想了想说,“寡人可给此人加官进爵。”
唐文清在心中对卫王的为人很是不耻,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卫王居然还有心思摆他的帝王架子,还起了贪念,既想不给银子又想将高人掌控在手中,嘴里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客气了,“此人不理俗事,不喜应酬,对出仕一途更是十分排斥。”卫王也不想想,连他都没办法对付的念心王,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他能给人家什么官位,就是他的王位,心儿都嫌弃!
卫王听了,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其实他刚才也不过是试探而已,这时只得又说,“不如唐爱卿出面将这位高人请来,寡人亲自与他商谈。”这是想要甩开唐文清了。
唐文清抱拳,“王上请恕微臣无能,未经高人允许,臣实在不敢泄漏有关她的私事,不过……”唐文清看着卫王非常真诚地说,“王上也可多多派人细细寻访,另外还可悬赏,说不定就会有高人受到感召,前来为王上效力了!”只要你能等得起、找得到,我们家心儿不是非得赚你卫王这点银子。
果然,卫王听了唐文清的这番话后,脸都绿了,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想当年隋晔被杀后,天佑先王就觉得沾了大便宜,结果天佑全国都掀起了一场满天下寻找厉害杀手的热潮,可结果呢?有人找到了吗?!
而且,穆子楚是那么好震慑的吗?别震慑不成反成了对方的笑柄啊!关键问题是,得退兵啊,现在已经火上房了!
“那唐爱卿猜测,大约得多少银两?”卫王终于放下身段,把这句话问出了口,让唐文清避无可避,也断了他自己的退路。
“不敢欺瞒王上,微臣请来的刺杀穆子楚和震慑穆子楚的,乃是同一人,此人轻易不出手,到目前为止重未失过手,所以微臣并没有十足把握能请动此人,只能试上一试,但愿能为王上分忧。”唐文清不急不缓地说着,他得让卫王明白,现在的主动权已不在卫王手里了,少来那些贪心不足的小伎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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