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节 不肯回头
“咚”唐文清的心漏跳了一拍,又酸又涩的情感充斥胸间,堵得他无法呼吸:心儿懂得,他的心儿是懂得的啊!
独秀站直了身体,把悲悯的目光投向了唐文清,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而反应最强烈的人则非天时莫属,他双目放光,伸出手去似乎是要抱住夜问心,“那么心儿为何就不能应了我?!我可指天发誓,他能做到的,我定然能做到,我对心儿的真情天地可证……”
“哈哈!”夜问心发出短促笑声,再度嘲讽地看向天时,“我不应你,并不是他能做到的你做不到,而恰恰是你能做出的,他做不出啊!”
天时微顿。
夜问心接着说,“真心就该接受吗?那为何你利用起勇毅的真心来毫不手软?可以眼看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夜问心轻轻一晃,在宽大的椅子中躲开了天时的手臂,“好了,齐思,你给我下的毒已经起效了,你就不用再为拖延时间而演戏了,现在看在独秀的面子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就此罢手,我会留你全尸,如何?!”
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在一旁听着的四人全都呆住了,继而,武功俱是不弱的他们马上想到,方才夜问心那轻轻一躲,竟然是只靠身法,丝毫内力都没有。
就连始作俑者的天时都愣了愣,继而他哈哈一笑,从地上一跃起身,“不愧是我的心儿,谋略、胆识都高出我一筹,原来你早知他们已到,才诱我说出原委,你对那些不相干的人倒是尽心尽力。”
夜问心轻笑,“又不是头一次了,再多一次又如何?”
“哦?”天时扶住椅子的扶手,将夜问心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中,“为了他们,你总是这样甘愿冒险,却不肯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是!唐文清的确不会像我这样为了逼迫你而不择手段,可只要我得到了,我就什么都不在乎!即便是死无全尸,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天时伸出手去扣夜问心颈间的脉门,地利想都不想便全力出掌,他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对着天时的后心,如果天时不躲不反击,那么将必死无疑,被掌风击飞出去是一定的,而只要天时有所松懈,独秀和唐文清就有机会从天时手中抢下夜问心。
独秀的确是和地利同时出手了,只不过心快过脑子的她,并不是出手和地利一同对付天时,而是闪身挡在了地利的身前,大喊道,“不要——”
这就是天时的厉害所在,他情真意切的述说,虽然没打动得了夜问心,却让善良的独秀产生了理解和愧疚。
地利本能地收手,却已经晚了,独秀带着地利的掌风从他们的藏身处飞了出来,遮蔽的假墙应声而倒,地利和唐文清随后冲出,地利将独秀抱在怀中,刚要开口,却噤了声。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刻,情况却已发生了骤变,仿佛知道独秀会阻拦一般,觉察到地利出手的天时居然没躲,此时他已再度站直了身体,面对着唐文清三人,只是,他的怀中正揽着夜问心。
夜问心近几年身量一直在长,现在她站在天时身前,头顶已越过了天时的肩膀,几乎顶住了天时的下颌,天时的右臂绕过夜问心的肩头,右手的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形成了一枚小小的钩子,勾住的位置恰好是夜问心颈间的脉门——正是动动手便能置夜问心死地的要害。
独秀借着地利的力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并没受多严重的伤,不仅因为地利收了力道,还因为她动身时心中就有了防备,将地利的掌风躲过了大半。
独秀嘴唇翕动,却不知说什么好,她的愚蠢,让地利错失了救下夜问心唯一的机会,她愧对唐文清更对不起夜问心。
夜问心轻笑,安然得似乎依旧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秀姐姐,你可后悔?”
独秀的泪水小溪般流淌,她哽噎地点着头。
夜问心不再看独秀,而是把警告地目光投向唐文清,唐文清竭力保持着镇静,死死盯着天时。
天时伸出垂在体侧的左臂,将夜问心狠狠地往怀中一带,也不管失去内力的夜问心被他的大力带得一个趔趄,“放我们走,我就不会伤害……”天时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变了,新的骤变就这么在猝不及防下发生了。
夜问心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只是严厉地注视着唐文清,她想大喊一声别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耳边是天时声嘶力竭的怒吼,“心儿,你真的要杀我!那么就一起死吧!”她的颈间是天时蓦然收紧的手指,别说叫喊,就连呼吸都被迫停止了下来。
唐文清根本无暇顾及夜问心的目光,他只看到天时在脸色一变的同时,脚重重在地砖上一跺,手上则捏紧了夜问心的脉门。
“心儿——”唐文清一声惊呼,想也不想就朝着夜问心和天时所在的方向合身扑了上去。
夜问心气得脸色发青,偏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反手抱住了天时右臂,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屈起双膝,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两条腿一起踹向了扑过来的唐文清。
“蹦嗡、咔嚓、噗通”一连三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随着“蹦嗡”声,原本平铺于屋子一旁的床榻骤然竖起,那是因为天时在顿足时启动了机关,然而,也就只是床榻竖起而已,唐文清最为担心的乱箭齐发并没出现——夜问心早已提前割断了每张劲弩上的弓弦。
“咔嚓”声起,失去内力的夜问心因为过于用力,双足在接触唐文清瞬间,两只脚踝齐齐扭曲、裂开,巨大的力量不仅让唐文清倒飞了出去,也让身后被夜问心借力的天时仰面倒了下来。
地利及时接住了唐文清,独秀终于反应了过来,代替夜问心喊出了那句,“不要过去,都不要过去!”
天时倒下后全身抽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夜问心颇为费力地从天时怀中挣脱出来,咬牙站起,忍着剧痛向一旁走去。
“心儿——”唐文清还要往夜问心身前去,地利紧紧地抱着他,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独秀肩头的披锦飞出,卷着夜问心飞快地离开了天时的尸体。
“噗——”一声闷响响起,伴着呛人的恶臭,独秀裹挟着夜问心,地利带着唐文清,四个人几乎同时从门口冲了出去。
各自放下被救的人,独秀和地利双双跪倒在地,不同的是,地利垂头不语,独秀则一边哭着,一边往门内看去,透过四敞大开的门,天时的尸体正逐渐化成一滩血水,和几年前绝剑宗宗主的死状别无二致。
“心儿——”唐文清两步便冲到了夜问心的面前。
“滚!”夜问心厉喝一声,缓缓地席地而坐,她先解下了独秀的披锦,又开始脱身上的衣裳,她穿了当年那件淬毒的金丝软甲,不立刻脱下的话,难免伤人或是自伤。
唐文清呆呆地跪坐在夜问心不远处,不动不语。
“去叫车来。”夜问心脱下软甲后吩咐,声音很是沙哑。
唐文清不动,独秀低泣,地利看了看唐文清,只得无奈地起身,去叫人叫车。
夜问心看着悲伤难抑的独秀说,“秀姐姐,我知你觉得天时他罪不致死,你一定会说,假如我耐心劝解,或是假意先应了他……”她每说几个字,就会略微停住喘息一下,声音也与平日里大不相同,天时临死下的死手,还是让她受了伤,尤其是为了踢开唐文清那一下,她伤到的可不仅仅是脚踝,还有颈间的脉门。
“不——”独秀膝行向前,“天时对心儿下毒的那一刻,他便已犯下死罪,尤其是在这之前,他还做了旁的。”独秀已然明白,勇毅的被捉,乔氏突然间的生产,这一切都是天时动的手脚,“我只是不懂,既然心儿没有心爱之人,那当初为何不……”独秀瞥了眼一旁的唐文清,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就应了天时呢?!”总好过弄得惨烈、惊险至此。
夜问心轻笑,“秀姐姐,这世间人人都可如此问我,独独你不该。”她小心翼翼地脱下软甲,看了独秀一眼,不答反问,“秀姐姐为何从不肯回头呢?”
独秀呆住,无言以对。
不肯回头,是独秀的习惯,因为她知道,在她的身后,始终有那么一双深情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日日、月月、年年,她无需回头就可明白那片心意,她也从不担心来自背后的攻击,因为,地利在的,地利永远永远都是在的。
夜问心用自己的外衣包好那件软甲,随手丢在一旁,唐文清立刻一把抱住了她,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肯放手。
地利带着人和车回来了,唐文清抱着夜问心上车,独秀还在地上跪着,“属下今日犯下大错,请主上责罚。”地利也重新在独秀身后跪好,“请主上责罚。”
唐文清轻叹,“先把府中的事安顿好再说吧。”
“谢主上。”两人由衷地齐声答道,今夜他们二人犯下的错,唐文清让他们立刻自裁于此,他们也是不冤枉的。
目送着唐文清和夜问心乘的马车远去,独秀和地利才缓缓起身。
地利说,“这辆马车是我替你叫的,你还好吧?”
独秀点点头,“我先去大少夫人那里看看,如果无事,就去看大小姐的脚伤,你不用吩咐人再去请旁的大夫了,今晚发生的事,大小姐定不喜府中旁人知道。”
独秀上车,进了车门后,突然转身回头,地利果然还站在车下看着她,独秀顿了顿,终于说,“你若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那么就成亲吧!”
直到独秀乘的马车不见踪影了,地利才明白过来独秀刚刚说了什么,两行泪水顺着他坚毅的面庞流了下来,随后,他跪倒在地,冲着玲珑阁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乔氏的生产很是顺利,独秀去的时候孩子马上就要露头了,一炷香后,孩子就出世了,母女平安,大家均喜不自胜。
独秀急急赶到玲珑阁,唐文清正在夜问心屋子外面团团转,见独秀来,劈头便是一句,“秀姐姐,心儿恼我了,不肯见我。”这时的他不是高高在上挥斥天下的朗乾门主,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
独秀安抚地拍了拍唐文清的后背,“主上且等等,我先进去看看。”
独秀进门后率先查看的是夜问心的脚踝,正骨、固定、用特殊的手法推拿化瘀、涂上秘制的顶级金创药后再用布带绑好。
独秀整个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虽然伤得不轻,可这种跌打类的外伤并不难治,尤其对习武者来说,属于常见病的范畴。
“心儿这几天要忍着些痛了,”独秀说,“三天后便可行走如常,只是用不得力,半个月后再习武吧,这是内服的药丸,每日一颗,吃三日就行了。”
夜问心点头,又配合地伸出了手,她身上还有天时下的毒。
独秀把脉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这毒,像是江湖上常用的一种封住人内力的毒,只是这脉象……”
独秀尚未说完,夜问心已缩回了手,“嗯,就是那个。”
独秀很想再仔细诊治一番,可现在不是钻研医术的时候,夜问心如此肯定总有道理,独秀只得接下去说,“这种毒并不难解,只是很麻烦,府中和宗门中药物倒都是齐全的,我现在就可熬制解药,心儿内服外用,另外还得用药水沐浴,整个解毒过程需要三天。”
独秀顿了顿,看着夜问心说,“可如果不解的话,这种毒三天后也就过了,内力可自行恢复,我的意思是,是药三分毒,解药也是毒……”
夜问心已然明白了独秀的意思,“那便不解吧。”
“这三天我们会好好守着心儿的。”独秀说,开始收拾药箱,唐文清还在门外等着,虽然她在整个诊治过程中特意没有压低声音,唐文清定能将情况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总要看到她再禀报一遍才能安心吧。
一只小手拉住了独秀,独秀有些不解地看向夜问心,“心儿,还有要吩咐的吗?”
夜问心叹了口气,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况且三天后她会变成怎样的情形尚未可知,因一时的大意造成永久的伤害就得不偿失了。
夜问心看着独秀,并不说话,只是收回了手,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衣领。
出现在眼前的情景让独秀大吃一惊,她先是一声惊呼,“心儿啊——”接着“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夜问心颇为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她原本还指望和独秀说说,让独秀暂时不要声张,谁知独秀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
随着独秀的惊呼,房门应声而开,一直在门外驻足静听的唐文清一步便跨进了门,触目所及是夜问心宽松衣领下惨不忍睹的一片肌肤:原本雪白纤细的颈项已青紫红肿不堪,足足有原来的三倍粗,下颌到锁骨间形成了一个大肉球,表面的肌肤水润透亮,像个一碰就破的水囊……
独秀跪到在地,不住地磕头,“属下该死,属下罪该万死……”她这半宿间流的泪,比她以往十年的还要多。
“秀姐姐,现在不是告罪的时候!”唐文清怒喝道。
独秀起身,三下两下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旁的什么都不做,手起指落先死死封住了夜问心身上的几大穴道,然后再将夜问心平放在了床上。
夜问心此时动不得又不想说话,索性任由他们摆弄,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见独秀做完这些后便紧紧绞着手指再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唐文清不禁急道,“独秀,心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独秀先跪倒在地然后才细细地说了起来。
当时天时制住夜问心时,手指扣住的颈间部分有几个人体非常关键的穴位,其中就包括气门和人迎穴,直接捏碎这两个穴位并不会使人当场毙命,可问题是在两个穴位的不到三分的深处,有重要程度堪比心脏的人体最重要的血道(就是后世所说的颈部大动脉),这条血道一旦受伤,它出的血会止都止不住,稍一耽搁就是必死无疑,就算丝毫不耽搁,假如裂开的缝隙稍大一点儿,也是无法救治的。
听了独秀的话后,唐文清脚下一个趔趄,继而怒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不赶紧地救……”他通红的双目恨不得将独秀用视线直接吞下去。
“当时大小姐尚且能言,意识也很清楚,属下以为血道并未受损。”独秀丝毫不在意唐文清的态度,唐文清这种心情她非常理解,只是耐心地解释道,“人迎穴受伤的话,人就会头晕目眩,神思混乱,这是头部气血不畅造成的……”
在独秀的话中,唐文清冷静了下来,是的,假如情况危急,那时独秀不会置之不理,现在独秀也不会还有心情这样说东道西,等独秀话头停下后,唐文清问,“那现在倒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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