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节 穷追不舍

天时的犹豫只是一刻，他单膝跪倒，“天时愿誓死效忠朗乾门。”

        夜问心盯着天时，“我已不是朗乾门的门主，亦不再是你们的主上，你若留下，就应明白，该效忠于谁，不然……我们谁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天时顿了顿，将阴郁的脸色藏起，“属下明白，谢大小姐提醒。”已是变了称呼。

        独秀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她非常明白，夜问心此举是因为什么。

        夜问心又示意了一眼桌上的房契，对天时说，“无论你今后如何，此物你都拿去吧，算我送你的。”

        天时断然摇头，“此物与我无关，属下不想要！”

        夜问心看向独秀，独秀的脸上显出伤心的神情，嘴唇蠕动了几下后，终是没说什么，也对夜问心单膝跪了下去，“我等三人自此后愿誓死追随唐公子，尊他为我们的主上。”

        夜问心看了看独秀，“但愿你任何时候都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这番话！”

        独秀愣了愣，“属下一向言出必行……”

        夜问心打断了她，“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刚出了门，独秀便对天时说，“天时，有些事我也该告诉你了……”

        天时极慢地转过身来，盯着独秀问，“你是我什么人？”

        独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地利上前一步挡在了独秀的身前，“天时，你怎可无礼？”

        天时反问，“地利长老，请问我对独秀长老如何无礼了？”

        地利语塞。

        天时又一字一顿地说，“宗门事务，我自问没有需要其余三位长老帮助之处，至于个人私事，我与三位长老非亲非故，还是请你们少要插手的好！”说罢，转身离去。

        独秀满面愁容，地利的脸上一片木然，地利看了看独秀，想要责怪独秀两句，可终究是说不出口来的。

        “不行，我还是去找主上吧！”独秀到底是对天时放心不下。

        地利想拦住独秀，又一想，只要独秀想这么做，总能找到机会对唐文清说的，况且，有些事唐文清知道了也好。

        于是，独秀就来见唐文清了。

        独秀细细地说完，唐文清笑了，“秀姐姐啊，天时若还需你去告知他的身世，那他这个朗乾门大长老，也就不必做了，恐怕就连当初那绝剑宗的大长老，他也是做不成的。”

        独秀急道，“我不怕别的，就是不知当初那绝剑宗宗主对他说了什么，让他……”

        唐文清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天时长老都会有他自己的计较，秀姐姐无需再费心了，我若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已二十三岁了吧！”

        独秀终于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唐文清看着独秀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为地利。

        在与勇毅公主和静灵公主的画舫相遇的第三天，蓬莱阁号停船靠岸，但不是卫国所属的通河东岸，而是青国所属的西岸，一个名叫天水的城镇，靠岸时唐文清并未隐瞒身份，于是，“唐文清带着夜家人，乘着蓬莱阁号而来”的消息，很快就在青国传开了。

        天水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唐文清带着所有人从船上下来去逛了逛，结果，大家都没逛够，最稀奇的是，夜问心也没逛够。因此，蓬莱阁号就在天水这个地方，一连停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青国的王上定平王，亲自带着几位重臣和天玄书院唐文清的两位同窗来到了天水，定平王召见唐文清，唐文清没去。

        定平王决定去见唐文清，可他这边刚一离开在天水的行宫，那边唐文清就接到了消息，蓬莱阁号起锚扬帆乘风破浪而去，气得定平王差点儿没破口大骂，自此对唐文清没有了好印象。

        蓬莱阁号上，唐文清对夜问心抱歉地说，“因和故人有约，所以不好见那定平王，等到了潜龙城，我们再好好逛逛。”

        夜问心说，“好。”并没拒绝逛街的建议。

        勇毅和静灵在通河边上停了三天，就等来了卫王的一句话，“寡人知道了。”

        静灵气得跳脚，一个劲儿地问勇毅，“父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勇毅说，“王兄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不必管了。”

        卫王的意思，静灵是清楚了，可静灵真的能不去管了吗？静灵当然不能。

        而实际上，勇毅也不能，于是，她们的画舫就开足马力，昼夜不停地疾行，终于在三天后“追上”了蓬莱阁号。

        只可惜，她们见到的只是蓬莱阁号扬帆远去的一点点影子，以及定平王那张难看的脸，于是，她们停也不停，继续一路追了下去，而这一追，就一直追到了潜龙城。

        潜龙城，因背靠潜龙湖而得名，它地处潜龙湖南侧的一片由数条河水冲积而成的平原上，不仅土地肥沃，还有诸多的小河岔，是真正的鱼米之乡。

        潜龙城名为一城，实为一个小国，但它偏偏不建国，最高统治者也不称王，而叫做“城主”。

        当大家提起潜龙城这三个字的时候，想到的也不是一座城，而是这片由一座城，十余个小镇和数十个村庄组成的区域。不然的话，佑都“天下第一城”的称号，早就得让给潜龙城了，因为无论是从占地面积还是人口数量上来讲，潜龙城所辖区域，都是佑都的好几倍。

        潜龙城非常富饶，其繁华程度远远不是大陆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或者任何一座城市可比的，这除了它土地肥沃和物产丰富的原因以外，还和它的地理位置有关。

        潜龙城地处要冲，分别和三个国家接壤，西北的青国，西南的中原国和东南的卫国，假如再把因潜龙湖和通河之便而沟通的天佑、戎国和狄国算上的话，潜龙城可谓整片大陆上邻国最多的一个地方。

        潜龙城因此成为了各国商品的集散地，可谓商贾云集。

        潜龙城这么富裕，又这么小，难道就没有国家想要占领它吗？当然是有的！

        刚刚提到的那些潜龙城的邻国中，除了戎国和狄国以外，其余四国，都曾试图占领过潜龙城，只是，并未成功。

        首先，当一个国家占领了潜龙城以后，其他的国家就会来攻打，等他们好不容易分出了胜负之后，潜龙城的当地人又回来了。

        潜龙城的当地人可不一般，他们往往有好几个身份：农民、渔民、商人、士兵……当他国前来入侵的时候，潜龙城的人小船一划，就顺着河道跑了，跑到一望无际的潜龙湖去，神仙也找不到他们。

        等到他国的侵略者一安顿下来，潜龙城的人就又回来了，今天放火，明天投毒，后天暗杀，没事儿的时候，还凿船，不管你是干什么来的船，见着了以后先凿后烧，总之你是别想消停，等你大军一到，潜龙城的人就又跑了……

        本来打下这块地方来损失就很大，可想要长期占领这块地方，损失更大，而且每当他国占据潜龙城的时候，潜龙城就不富裕了，生存环境这么不安定，土地没人种，商人不敢来，哪里来的收入啊？

        结果，周边的几个国家都试着将潜龙城占据了一遍，发现谁都无法做到长治久安，只得把潜龙城又归还给了原住民，而且，各国还签订了不得进犯潜龙城的条约。

        这样一来，商人们都放心了，从大陆各个地方云集而来，各国都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而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发展下来，潜龙城就更动不得了——很多国家的大商贾甚至王侯贵族们本身，在这里都有生意，一旦发生战乱祸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蓬莱阁号到达潜龙城的那天，吕廷轩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岸边看热闹，一点都没想到，他等了十余日的人，会是乘着这样的一条船来的，直到人群散开，唐文清都走到他面前了，他才伸出手指着唐文清愕然道，“文清啊，你……你怎么会……”

        唐文清哈哈一笑，上前就给个吕廷轩一个大大的拥抱，“廷轩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时至今日，唐文清只交下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穆子楚，另外一个就是吕廷轩，尽管唐文清和吕廷轩实际上只在天玄书院同窗了一年，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点都不比唐文清和穆子楚差，尤其是这一次，唐文清还有要事需吕廷轩帮忙，所以，还未曾从天佑启程时，唐文清就给吕廷轩送了书信，告知了大致的抵达潜龙城的日期。（前文023节、082节）

        “文清啊，书院一别你我可是许久未见，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我已准备了数日……”吕廷轩热情地说着。

        唐文清摆了摆手道，“廷轩兄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与家人同来有诸多不便，今日暂且免了，我们恐怕要在潜龙湖盘桓数日，等改日，我必会上门叨扰，与廷轩兄不醉不归尽叙离别之意！”

        吕廷轩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他已看到从蓬莱阁号上下来的，有好几位女眷。

        等夜家人登上马车时，又引来了一阵惊讶、羡慕交织的赞叹声，原因无他，都是夜问心那六匹乌啼踏雪惹的祸，不过，想想人家既然是乘蓬莱阁号来的，拥有这样的马车，也就不奇怪了，不过，热情是不减的，结果，很多人都追着夜家人而行。

        “这些人，怎么上了岸还穷追不舍的？”夜杨氏看着外面说，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被围观，可这样的热情还是有些让她难以消受。

        乔氏轻笑，“娘啊，商人逐利，现在咱们家啊，在潜龙城人的眼中，那可就是闪闪发光的金块子啊！”

        夜杨氏吓了一跳，“我还打算在潜龙城多购置些东西呢，可别让他们骗了去！”他们这次出来，唐文清只让他们带了随身的衣裳和金银首饰，旁得什么都没有，虽说夜杰已经反复说过新的宅子中什么都有，可夜杨氏她们还是觉得有很多东西需要购置，尤其最近，他们家里可是刚添了一位新媳妇，又马上要再添一位小孩子了。

        “快，让马车快着些，别让他们知道了咱们住的地方！”夜杨氏急切起来。

        乔氏劝道，“娘不必如此慌张，这大户人家自有大户人家的节省之道……”给夜杨氏细细地讲了起来，裴氏在一旁很用心地听着。

        另外一边，吕廷轩身旁的小厮见夜家人远去后，对吕廷轩说，“主子快快派人跟上他们吧！”

        吕廷轩不解地问，“为何？”

        小厮跺脚道，“哎呀，主子就是心眼儿实，现下有多少人想招揽唐公子，就这么一味地等着，若是唐公子不来找主子怎么办？”又低声说，“回头王上那里，我们要如何交待啊！”

        吕廷轩摇摇头说，“不必，我与文清断不是那种得了富贵就会疏远的朋友。”唐文清到现在也不知他的身份，不是该与他交好，还是一样的交好吗？

        然而，吕廷轩这一等就是五日，而且，在这五日之中，唐文清对定平王避而不见和对卫国两位公主的求见置之不理的事，也沸沸扬扬地传了起来。

        吕廷轩心中这才慌乱了起来，而就在这时，中原国也有人来找吕廷轩了，来的还是位重量级人物，他是中原国的二王子吕廷柏，是中原国目前为止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人选，同时，他也是吕廷轩的二哥。

        中原国共有十一位王子，吕廷轩排行第七，名声一直不显，这次招揽唐文清，是吕廷轩自出生起接受到的最重要的任务。

        “七弟可与唐公子见过面了？”吕廷柏四十多岁年纪，和吕廷轩并不相像的容貌上，满是上位者的尊严和忧国忧民的沧桑。

        吕廷轩说，“刚下船时，文清就特地来我这里打过招呼了。”

        吕廷柏脸色稍缓，“在那之后，七弟可有去求见唐公子？”

        吕廷轩摇头道，“未曾。”紧接着一句，“当时文清曾言，会来我处相邀。”吕廷轩已给唐文清留下了住址。

        “糊涂！”吕廷柏站起身来怒道，“唐公子是何人？咱们家里又是个什么情况，七弟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指着吕廷轩的一根指头都快戳到吕廷轩的脑门子上去了。

        吕廷轩辩解道，“文清既然说了会来相邀，就一定会来的，到了那时，我们再说求他的事比较好……”

        还未等吕廷轩说完，吕廷柏已经一甩袖子转身而去了。

        吕廷柏再来找吕廷轩，已经是五日之后了，吕廷柏这几日求见，每次都遭到了拒绝，他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来问吕廷轩，“唐公子可有邀你？”

        吕廷轩黯然地摇了摇头。

        唐文清当时说会在潜龙城“盘桓数日”，而今天，已经是他来的第十日了，估计就快要离开了。

        难道，唐文清真的已不同以往，不愿再与我结交了？吕廷轩想，心中非常难过。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童来给吕廷轩送帖子，而邀请者，正是唐文清。

        吕廷柏听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接过那帖子细看之后，不由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吕廷轩的肩膀说，“唐公子待七弟，果然与众不同，这回中原国有望了。”

        吕廷轩却觉得嘴里发苦，有心要说些什么，可看到二哥那兴奋的样子，想起中原国目前岌岌可危的形势，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他想，唐文清一定会理解他的。

        第二日一大早，吕氏兄弟便带了大量的礼物，盛装前往夜家人所住的地方，因为有了帖子，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很顺利地进了门。不过，问题很快就来了。

        两人被迎进正堂，下人敬茶、上点心，然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门来，对这两兄弟行了个礼，这人的态度倒是谦恭有礼，只是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好听，“我家唐公子此番邀请的是书院同窗好友吕公子，而不是中原国的二王子和七王子殿下，若是唐公子邀请的人未到，恕我家公子不便接待，二位就请回去吧！”

        吕廷柏很是愕然，吕廷轩脸上满是愧疚，这位管事离开了一会儿后，吕廷轩才说，“二哥，文清此人就是如此，是以小弟才没有主动上门求见，而只是等着，昨日接了帖子后，也未曾主动报与二哥得知。”

        吕廷柏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儿，“七弟啊，此事，是二哥的不对了。”想了想又叮嘱道，“家中之事，等下见了唐公子，七弟也还是缓缓再提的好。”

        吕廷柏起身告辞，那位管事又来相送，走到门口的时候，对只是起身并未出门的吕廷轩说，“哎呀，吕公子，我家公子久候友人不至，已经出门去了，不如吕公子先行回去，等我家公子下次相邀可好？”

        吕廷轩能说不好吗？只好和哥哥相对苦笑着出门，上了马车后，吕廷轩劝慰吕廷柏说，“文清并未退回礼品。”这就不是要绝交的意思。

        吕廷柏点了点头，愁绪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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