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节 胜在专心

穆子楚下了车，一个人长驱直入，恨不得在后院中横着走，充分享受着自由的感觉，不过，他的自由在夜问心所住的院子的第三进，结束了。

        夜问心现在住的这套院子原本共五进，后面的第四进和第五进被改成了一个精致的小花园，第一进是问心日常待客的正堂，就是那晃花了穆子楚眼的灯架子所在之处，而第二进则是穆子楚自打问心回来后去的最多的地方——书房就在那里。

        而穆子楚被拦下的第三进，则是实实在在的问心寝室所在地，除了贴身侍候她的小厮，也就只有和她“同居”的唐文清能随意出入，就连天时和夜杨氏都得通禀。

        “主子在正堂，公子可需通禀？”这回小厮的态度是很好的，总算给了穆子楚一个台阶，还有，信心！

        穆子楚步入正堂，发现问心和唐文清都在，两人各捧了本书，一个斜倚在榻上，一个盘坐在地上，看得都很专注。

        “子楚，好久不见啊！”唐文清没起身，笑得十分可恶，不就是提醒他，他们现在已不在一起上课了的事实吗？

        问心抬起头看了穆子楚一眼，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另有下人在唐文清所坐几案的对面给穆子楚放了蒲团，并上茶。

        穆子楚对那蒲团看也不看，直接坐到夜问心榻前的踏脚上，“心儿，我要到后院来住。”

        本来淡淡的问心，表情一僵，先看了唐文清一眼后，才问，“为何？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如果萧演绕过了自己直接找上了穆子楚的麻烦，而朗乾门却没得到消息，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唐文清收到问心询问的目光，并没急于解释，而是老神在在地等着穆子楚的回答。

        于是，穆子楚开始倾盆大雨般地诉苦，都是唐文清在书院中如何“欺负”他的，其中的添油加醋就不用提了，末了来了一句，“心儿，你若是不帮我，我都不想活了……”

        “噗哧”唐文清发出一声轻笑，见穆子楚对他怒目而视，赶紧道歉，“对不住，我没忍住，你继续。”

        话虽如此，穆子楚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悲剧”气氛，已荡然无存了，虽说他的脸皮够厚吧，不过终归是有限度的，好在，问心“救”了他，从听明白了穆子楚来的原因后，问心便又恢复了那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此时开口道，“第二架第三层第一本，第四架第一层第十七本……”

        夜家后院的超大书房，是按照正南正北的方向建的，而书架则是由东向西排列的，问心这说的是穆子楚该看的书，拉拉杂杂地说了有半刻钟，足有二十来本书，两人一个说一个记，全凭的脑子，没一个需用纸笔的，引得唐文清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面色凝重。

        问心说完，穆子楚直接跳了起来，洋洋得意地对唐文清说，“怎么样？怕了吧？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再较量了！”这一回，穆子楚总算没说要胜过唐文清了，可见这些日子的失败，带给他的压力的确很大，方才他那小丑般的耍宝，其实也是一种遮掩的手段，他的自尊心真的很强！

        唐文清正色地点点头，胜不骄败不馁，还能冷静快速地分析原因，找到最可行的方法，再放下身段诚心诚意地求教，穆子楚的确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穆子楚说完，便脚步匆匆地想去书房取书，刚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他差点儿忘了，他不仅是来借书的，还是来后院“借宿”的。

        “心儿，这些书我要是看不懂怎么办？住在前院总归不方便，我还是想……”穆子楚又开始“表演”了。

        这回夜问心用一句话便打发了穆子楚，“后院现在文清主事。”

        穆子楚马上变了脸，对唐文清恶狠狠地说，“这么大的宅院，只有你和心儿两位主子，唐文清你可别告诉我没地方住！宗门的事我也知道了，你不是也不想再藏头露尾了吗？我倒要看看，这回你又如何在心儿面前花言巧语地诋毁我！”

        唐文清任由穆子楚说够了，才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后院这阵子不安生，我怕吓着你。”

        穆子楚当然受不得这样的激，况且，还是来自于唐文清的，于是，穆子楚的那辆马车，终于大摇大摆地进了夜家的后院。

        穆子楚出门后，唐文清只觉得眼前的字一个都入不了心了，若说穆子楚前来求教是值得唐文清欣赏的优点，那么这么死皮赖脸地住在后院，则是唐文清无法忍受的“别有居心”了，唐文清忍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心儿，你觉得子楚此人如何？”

        “学艺不精，话多浮夸，长得不赖。”问心的评价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

        唐文清听了，认真地看着夜问心，恨不得透过衣裳、血肉直接看到她的心里去，“心儿因何对子楚如此不公？”

        夜问心有些愕然，“我的评价不公吗？”

        唐文清点头，穆子楚的才华可谓有目共睹，何来的“学艺不精”？平日里穆子楚高傲得如同天之娇阳，在书院中别说对人讲话了，就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唯一的例外就是对唐文清了，可说到底，那还不是因为问心的缘故吗？这样的穆子楚又怎么当得上“话多”的评价？心儿到底是不知呢？还是不懂呢？想到这里，唐文清锲而不舍地问，“为何？”

        夜问心沉吟良久，久到让唐文清觉得自己的心犹如那失了引线的纸鸢，空飘飘的无处落脚，飘起落下处处都是危险。

        “是因标准不同吧。”问心终于给出了答案。

        唐文清的心落下了，可跳得异乎寻常地快，“那心儿是把子楚和谁相较的呢？”

        问心脸上已有不悦，冷冷地看了唐文清一眼，“你不认得。”

        唐文清满脸失落，但还是忍不住再问，“若与我相比，心儿觉得子楚如何？”

        在唐文清的这个问题中，问心的脸色柔和了起来，“若和你相比的话，他的天资和出身都强于你，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自幼的启蒙也很重要，容貌嘛，”问心仔细地看了看唐文清，“你疏于装扮，自然是差着些的。”她本来是被触动了心事，又想起了那个人，现在看来，唐文清不过是少年郎之间的抢风头罢了。

        唐文清神色黯然，竟然用和当年穆子楚如出一辙的口气说，“就是说我处处不如他了。”容貌倒还其次，可天资和后来的教导都不如人，最后的成就又怎能比得上？输，岂不是早晚的事？！可偏偏的，有些事，唐文清输不起，只是问心这样一针见血的评价，唐文清就是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未必。”夜问心看出了唐文清的失落，但她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不是安慰，而是实事求是，“你胜在专心。”略略一顿，“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唐文清略一思索，立即接口，“人这一世，想做成一件事都很难。”

        问心点头，“对，所以在你专心的那件事上，他不如你，其他的事上，你不及他。”

        问心最后这句话，让唐文清觉得自己整个的世界都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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