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节 夜半捉贼
在头一阵阵的眩晕中，穆子楚的耳边清晰地响起两个字，“地图！”
穆子楚挣扎着点了点头，他从来没觉得死亡离他这样近过。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穆子楚刚要呛咳，后背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嗵”地一声闷响后，穆子楚再也咳不出来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倒着气，像条被丢上岸的鱼。
约摸过了几息，穆子楚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朗乾正站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子？”门外的小厮想是听到了异响，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穆子楚惊得全身一震，面前的朗乾却神色淡淡，仿佛做贼的那个人是穆子楚。
“何事？”穆子楚回应着，尝试着向门口方向挪步，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朗乾，朗乾全身放松地站着，没有丝毫阻止他的意思。
见穆子楚打开门，小厮松了口气，“公子这次可发现了什么？”
穆子楚嘴角抽抽，自从那天他无意中发现书房内的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就如同找到了好玩儿的游戏般，一连气儿地折腾，今日把所有的书都做上只有他自己才能发现的标记，明日在书房内设下各种陷阱，几乎夜夜都睡不好，有时要一夜到书房内查巡两、三次。
可结果又怎样呢？这个窃书贼，不仅优哉游哉地继续翻阅和借走书房内的书，还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直到刚才。
穆子楚忽然觉得颈间又有了那种带着森凉的窒息的痛，他骤然间想明白了，她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是因为笃定他们捉不到她啊，她借书，他们捉不到她，她杀了他，他们同样捉不到她，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或者，她是有同伙的？
“还是什么都没有，你再多添盏灯来吧，反正我也睡不着了，索性看会儿书。”穆子楚很识时务地说，不仅是因为惧怕，更因他对这个小女孩儿，产生了强烈无比的兴趣。
小厮见穆子楚面容无异，应了一声儿，去拿灯。
穆子楚关上门，回身时没看到朗乾，也不以为意，他知道，她没达到目的是不会离开的。
取了朗乾放在书柜间地上的那盏灯，又把书桌上的另外一盏也燃了，这才伸手在书案底下的暗格上一推一翻，立刻，一张详细地饶城地图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刚把图铺好，书案上便出现了一双小巧的脚，穿着青布宽口的厚底布鞋，素气得连朵绣花也没有，却相当地干净，就像从来没在地上走过一样。
朗乾低头看着地图，穆子楚则看着她，暖暖的灯光给她的面容凭添了几分柔和娇美，让她看起来更小了。
“你就不怕吗？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有多少守卫？来一次也就罢了，可我看你是最多隔日就来，对了，那么多的书，你是怎么看完的？”他自然等不到朗乾的回答，便自言自语道，“定是你将书拿回去给旁人看的，这人也太坏了，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让你做如此危险的事？！你识字的吧？不识字怎么挑书和看书呢？那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还很聪慧……”
“闭嘴！”朗乾一声低喝，穆子楚一凛，面前的身影消失，不久，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公子，灯拿来了。”
又添了盏灯后，那大大的书案已变得极亮，小厮又问，“公子，可要备些茶点？”
穆子楚刚要拒绝，又想到了什么，改口道，“要好茶好点心。”
朗乾果真没拒绝穆子楚的招待，可也没对此表露出穆子楚满心期望的惊喜，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微微地皱眉，便放下了，再没喝，明显是嫌茶不好。
至于点心，竟然是连眼风都欠奉——她早就过了喜甜的年龄。
朗乾这不经意间的举止，憋屈得穆子楚眼圈儿都红了，自打他生下来的这十三年间，哪个人不是捧着他宠着他，先是因为他的出身，后来因为他的才华，他就如那翱翔九天的雄鹰，身姿渺渺，心气儿皎皎。
可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儿，他就被一个稚龄女童，打败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身手不如她，计谋不如她，胆识不如她，到了现在……穆子楚看了看那如他样被厌弃的茶点，似乎连品味都不如她！
“你就什么都看不上眼儿吗？”穆子楚鬼使神差般地讷讷道，像条刚挨过打的小狗儿。
朗乾瞥了眼这个别扭的孩子，想起他一直很镇定的举止和十分配合的态度，心下也有些喜爱，若不然的话，今夜她还不会这么顺利地成事。
见朗乾纡尊降贵地取了帕子，将碟子里的点心包好，穆子楚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刚要开口，朗乾已把点心和挑好的两本书揣在了怀里，一时间她看起来犹如长了个胖胖的小肚子。
穆子楚见她这个样子，觉得滑稽又可爱，不由得笑了，随后又想到，她这样行动会不方便，很危险，便好心地劝着，“我送你出去吧，”又解下腰间的玉佩，“这个给你，你以后就可以从大门进来，不用这样了。”
“图画的范围太小，有旁的吗？”朗乾仿佛没听到穆子楚的话，也没接那块玉佩，“我后天夜里来看，你备好。”
寂静中似乎有什么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微小得如同幻觉，接下来就再无声息，无论是守卫还是猛犬，都是那般的安静，安静得让穆子楚觉得既开心又满是嘲讽：他曾经设下的那些陷阱是多么的幼稚啊，怎么可能捉到她？她是因找不到地图，今夜才特地等他来，而他的三脚猫功夫，在她的眼中根本就不够看的！
明亮的书房内，穆子楚捻起盘子里的一小块儿点心渣滓，放进了嘴里，很甜，让他不由得嘴角弯出大大的弧度，连颈间的痛都忘记了。
“今儿怎么这么晚？”唐文清一见到朗乾就担心地问。
朗乾拿出了点心，“看了张图。”其实她还谨慎地在城主府外的一棵树上待了半晌，确定没人跟着她，才出城找唐文清的。
到了家里，唐文清捧着点心问，“五丫，以后你想吃什么，我们去买好不好？”他以为朗乾是偷的。
“不值钱的玩意儿，拿来了不好不要。”朗乾说，很是不快，她到底怎样才能让真正的小孩子不把她当成更小的孩子呢？！头痛啊！
第二天夜里，穆子楚睡了很久以来的第一个好觉，第三天的夜里，他刻意地打扮了一番后，问小厮，“看着怎么样？”
“公子去书房看书，为何要穿出门的衣裳啊？”这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厮。
穆子楚语塞，脸红，连吱唔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走人。
时间又过了月余，书房内的书和穆子楚千方百计又寻来的两张地图，朗乾都看完了，她尝遍了城主府中所有的好茶好点心，只有其中的两种茶，她续了杯，点心无一例外的一口不动，全部带走。
“我以后不来了。”这日朗乾准备离开时，对穆子楚说。
穆子楚佯装镇定，“还有一幅图，我需再过些时日才能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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