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纹章

　　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自己，她会用狮子。狮子是万兽之王，是神话中宙斯之子大力士海格力斯也无可奈何的猛兽。

　　当从星座网站上了解到，她出生时月亮是在狮子座时，就更确定自己的灵魂里有一头光芒万丈、不容忽视的猛兽。

　　月亮狮子的人是小时候的小公主、小王子，童年就备受爱戴和重视，受过非常正统的教育，而且他们极其需要被认同，自尊心极高，有着一颗国王心和女王心。

　　当看到《哈利波特》里不同学院的纹章时，她就在图纸上设计了一个纹章——双翼狮子，象征着她光明的心、和飞翔体验人生的渴望。

　　有这样的认知，和童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她的童年，是兄弟姐妹们都羡慕的一种生活。

　　她有一个十分宠爱她的爸爸。

　　幼儿园时她在家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猫捉老鼠》，父亲呼唤她：“囡囡，出去玩！”她就会一下子蹦起来，跑过去拥抱父亲，，父女大手牵小手出门去。她喜欢探索世界，更喜欢陪她的爸爸。她喜欢看到火车从隧道经过的画面，父亲会经常抱着她，徒步到离家一段距离的快车隧道下面。夜空下两个人一起仰望着等待，当火车跑过去，她搂紧父亲脖子的小手也会跟着高兴地挥舞起来，林翔会宠溺地说：“满足了吧。”她喜欢坐滑滑梯，顺着冰凉的石梯从高处飞滑下来的过程中总能接上林翔投来的关注而温暖的目光。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爸宝，听说在很小的时候，由于她不爱吃饭，父亲会左手抱着她，右手拿饭碗，抱她出门走一圈，走一段哄她吃一口饭。小小的她的鼻涕醒不出来，父亲甚至用嘴巴帮她把鼻涕吸出来过。

　　关于母亲的回忆就很少了，陆心爱是一个漂亮又有气质的妈妈，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秀发，古典美的五官，像极了古装剧里的贵妃，由于工作忙碌很少陪伴她。

　　小时候的一次出游，她不听话，母亲就冷冷地丢下话：“我们不要你了！”拉着父亲走了。父亲尊重妻子又疼女儿，母女闹矛盾都是持中立的姿态。那次，父亲只能不吭声地跟着妈妈，不时回头用视线找着女儿。林震羽一开始故作坚强地站着不动，一副谁怕谁的表情，但等快看不见身影时又紧张地跟了起来，不过也是极其倔强地保持一定距离地跟着。这是造成她对目前童年最深刻的印象——高傲、冷漠、没有爱心，仿佛是自己在家的天敌。

　　母亲即使是空闲的时候也是出去打牌，既不会做饭，也不管她的学习，因此那时电视或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都是《世上只有妈妈好》，但每当别人问起她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爸爸！”她吃的饭几乎每顿都是父亲烧的，功课也都是父亲在管。

　　或是因为从小跟着父亲，性格有了相似之处，大大咧咧男孩子一样的性格、和后来逐渐表现出的暴脾气。她也有相反的一面，譬如见到生人就会内向地不敢开口说话，父亲带她出去应酬吃饭，她会因为不好意思伸手夹菜凑到林翔的耳边小声告诉父亲自己想吃的菜。

　　林震羽有个同龄大她几个月的表姐，住在爷爷家里，是林翔姐姐的女儿，叫楚莹莹，也是最重要的童年关系。

　　楚父是二婚，据说在之前的婚姻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孩。最开始，楚父在市中心开了一家气派豪华的大酒店，整个家族都参加了她爸爸盛大的开业仪式，近百人的亲友齐聚一堂。每一桌都配上二十几道菜，从冷菜到甜品，应有尽有，像过年一样的丰盛。印象最深的一道菜是“蚂蚁上树”，从小到大都怕虫子的林震羽，连蚊子都不敢拍死在手掌心上。她会幻想蚊子的器官在手上爆裂开来，并在脑海里将这个画面加以放大，头皮不禁觉得发麻，成为了那天她唯一没有动口的一道菜。即便是父亲在一旁不断怂恿：“很有营养的！囡囡试试看嘛。”也是不为所动。

　　吃完饭，她就和楚莹莹一起出去到处地玩起来。年少时，她们总是在一起分享，共同体验了生命中许多的第一次，一起买DVD、一起拿着零花钱去爷爷家后面的小商铺花园里买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拿着五毛钱买骑三轮车叫卖的豆腐花、夏天一起吃着盐水棒冰，躺在爷爷奶奶家的木制地板上吹着电风扇，穿同样款式的花朵裙子在草丛里找西瓜虫，还一起追了很多的那个时代的电视剧。在林震羽心里，楚莹莹名义上是姐姐，其实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当时很火的台湾女歌手孙燕姿有首歌叫“完美的一天”，歌中写道：我要一座大房子，一个房间住着朋友和他的爱人。

　　她曾经希望像歌中一样，长大以后也和楚莹莹生活在一起，住在一间房子里。

　　后来楚父不务正事，也不再用心营业，楚家酒店随之关门大吉，表姐的生活质量跟着一落千丈，从一所贵族小学转到了爷爷家附近的三流小学。楚父始终没有给她们母女一个家，楚莹莹一直和母亲住在爷爷家四层楼高的老房子里，那也是林翔小时候和兄弟姐妹居住的地方。楚莹莹住在那里没有独立的书房，甚至没有一张书桌，想学习可利用的地方只有一楼供吃饭的餐桌，旁边堆放了多年的各种杂物，学习环境在旁人看来恶劣且压抑。

　　林震羽则从小都跟着父母住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读小学后搬到了如今居住的地方，新家刚入住时是在A市鼎鼎有名的豪华小区。有优美的园林设计、紫红色磨砂有质感的砖墙、富有诗意的人造湖泊、五彩斑斓的灯光喷泉，还有一幢艺术楼，设施覆盖了健身房、乒乓球室、瑜伽室、武道馆、辅导班等......最值得一提的是，每幢楼有15层高，都配备了现代的电梯。在刚住进去的时候，有这样的住宅可以说非常稀少了。

　　林震羽一共生活过的两个家，第一个是林翔抱着她去附近看火车隧道的家，那时她还没有自己的房间，和父母生活在一个房间里，一张小床安放在父母的旁边。晚上父母让她早早睡觉，他们小声开着电视看节目，她会偷偷地眯着眼睛看电视。

　　在第一个家，她邀请过楚莹莹到家中过夜，那一天陆心爱想带着她们两个孩子出去逛街，还没出门多久，就接到了邻居的电话，说家里淹水已经替她们报警了。回到家中，客厅卧室里的地毯一片潮湿，不知道是谁粗心大意了没有拧紧水龙头。

　　看到这个情形，楚莹莹想回爷爷家，让她妈妈来接了。

　　后面林震羽搬进新家，面积足足有一百四十平，新家的设计现代不失古典，墙壁上布置了优美风景画，客厅摆放着很大屏幕的SONY电视机、真皮的沙发、水晶茶几、还有YAMAHA的环绕声音箱。从这时起，林震羽就拥有了自己的独立书桌及房间，红木制成的书桌在床的旁边，并配了一张可以旋转也可以调解高度的真皮沙发座椅。

　　她家落座在最后一排，背靠着一条安静的河流，再不远处是一座小学，工作日的早晨能清楚听到那里传来“全国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声音，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声音也能听见，这些还是在大学后有了更多在家的自由时间才感受到的。

　　房间正对着河流，到了晚上，一眼望去，是天空和黑压压的一片。大部分时间周遭是很安静的，开了窗户，阵阵清风会涌进来，吹拂在她的身上。她打从心里喜欢这个新家，后来也请了许多同学来家中做客。

　　小学的同学曹淑琪与她曾是前后座的关系，与她住得近。后来到这位同学家中，发现环境和自己比她最初的小家更差。因此小时候的林震羽，想到自己家是很有自豪感的。有过一番的比较，她喜欢这个新家了。

　　林翔让她就读的，是A市最有名的小学。因此过去不论是家庭环境还是学习环境，她都生活得相当幸福。

　　林翔空闲的时候，会带着女儿去父母的家里去探望，也会给林震羽一些零花钱，让她和楚莹莹去后面的商业街小花园玩，她们可以买些零食吃。

　　到了夏天，去爷爷家就让人有些酷热难耐了。因为只有四楼爷爷奶奶的房间里、住三楼的堂哥一家的房间才装备了空调。二楼和一楼都是没有空调的，二楼就是楚莹莹一直生活也是父亲林翔小时候住的房间。

　　林翔总共有四个亲生兄弟姐妹，大哥一家和他们的儿子，林震羽的堂哥林志也是和楚莹莹一起住在这个家里的。林震羽因天性害羞，只敢对亲近的人才敢释放活泼的一面，对三楼的堂哥也只有在碰到时打个招呼，没有过多少交流。所以她对林志的具体年龄并不清楚，只知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堂哥已经开始读高中了，应该大她十岁左右。他长得很帅，虽然是简单的板寸头，不需要过多装扮，就颇有酷哥气质。

　　夏日的空气很闷，仿佛在人的胸口上压住了一块大石头。林震羽很不习惯这种闷热，在家会开空调，出门父亲会开私家车接送她，也有空调。但见到楚莹莹之后，就必须感受到这种炎热，她也有些担忧，出于关心便邀表姐去新家避暑，楚莹莹也表示同意。

　　后来几乎每一年，都会邀请表姐来避暑。两个人在一起看书、学习，和在爷爷家的多数时候一样，总是玩得不亦乐乎，美好的日子总是平常的。

　　姐妹间很少有矛盾，偶尔发生也会因为林震羽和林翔一样，都是家里的老幺，长辈们总会要楚莹莹让着妹妹，表姐会先退一步，她也会愿意在事后示好，善于道歉，一句“对不起”、“莹莹我来啦”，就能使双方很快和解了。

　　初次表姐住在自己家里，临近分别的时候，林震羽分外不舍地想要留下她，禁不住难过掉下了眼泪。表姐看到后不置可否地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脸忐忑，沉默几分钟之后，才有些冰冷地说：“我想我妈妈了。”林翔见到女儿难过，当天和表姐说了一些什么，后来表姐还是在当天回爷爷家了。

　　这种不舍的情感不过是往大海里扔下了一块石头，很快变得悄无声息，林震羽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的童年是幸福的，幸福到并不知道还有一些人，在童年的时候就经历了惊涛骇浪、生活的击打。那些年，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什么是生活的残酷。更不会想到，回头看，童年会是最光辉，也是人生中最简单和幸福的时光，让人唏嘘不已。

　　命运的轮盘不知何时开始了转动，每个人都无法控制，下一秒被卷入什么样的节奏中。

　　生活的力量会无情地拆下保护你的墙，然后在眼前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海洋，以及黑暗天空远处像在招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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