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另一间休息室里，俞瑄坐在椅子上，全身放松，身体往后靠着，双腿太长，像无处安放似的，微微张开着。他身上还穿着连戏的衬衫西裤。天气热，他把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又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冷白的前臂。一只手揉着眉心，另一只手划着手机屏幕。

        金知凝敲了两下门之后，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因他坐着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他一抬头，正好看见金知凝鬼鬼祟祟的样子。

        “干什么？”他冷冷出声，很不耐烦。

        金知凝推门进来，走到他跟前，尴尬地笑着，先喊了一声“师哥”。他又是冷冷一笑，勾唇反问:“不喊我混蛋流氓王八蛋了吗？”

        原来他还记住呢。五年前那个清早，她衣服都没穿，就扑到他身上，抓他挠他，骂他“混蛋流氓王八蛋”……总之有多难听骂多难听。当然那是因为她太气愤了。

        没想到他还记着呢，她脸红了，不争气地又害怕起来，咬着唇沉默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干嘛来的。

        她拿出藏在背后的冻柠茶，递到俞瑄面前，挤出笑容说:“师哥，今天上午是我不对，请你喝冻柠茶。”顿了顿又补充说:“很酸的，我刚才帮你戳过柠檬片了。”

        记得当年拍《暗恋》的时候，俞瑄在喝冻柠茶之前，习惯把里面的柠檬片用吸管戳几下，还对她说:“暗恋一个人的滋味，就像酸酸的冻柠茶，带一丝苦涩。”她那时听了，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还试过鼓起勇气问:“师哥你也会暗恋人吗？你暗恋谁呢？”俞瑄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对着她抿唇一笑。

        时至今日，又在一起拍戏了，然而已物是人非，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友好相处了。

        她难免有点伤感。

        俞瑄没接金知凝递过来的冻柠茶，眼睛仍然盯着手机屏幕，连头都不抬一下。

        金知凝突然觉得手里的冻柠茶很烫手似的，随手就把它放在旁边桌子上了。

        然后她深呼吸一下，态度很诚恳地说:“师哥，今天上午是我表现不好，请你见谅。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经验吧？下午我会尽量控制自己，尽量拍好这场戏……”

        越说她的声音越弱，因为他抬起头看她了，目光太冷，就像一块冰似的。

        他是没想到她这么能装，五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她不负责就算了，他都不计前嫌愿意跟她合作了，她还视他如瘟疫病毒，处处避嫌，这是几个意思？最恼火的是今天早上，她一次又一次推开他，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呢！导演副导演都在边上看着呢！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要是不骂她，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他还是个男人吗？

        她居然还说没经验，不会拍吻戏？他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笑。五年前那个晚上，她按住他，对他又舔又咬的，把他的嘴唇皮都磨破了，还说没经验！真是睁眼说瞎话！

        “你装够了没有？”他忍不住发火，“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装小可怜，我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睁大眼睛，懵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在说什么？”

        他嘴角上扬，勾出一抹讽刺:“还装？五年前你玩完就跑，还跟我装清纯？你在床上玩得有多疯，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话，她一下子气红了脸，声音都颤抖了:“你还提五年前的事！五年前我已经放过你了，你居然还敢提？你趁人之危，根本不是个好人……我……我那时真应该报警抓你的！”

        她忽然想起李皎说过的话，女孩子受到侵害，确实应该勇敢站出来，捍卫自己的权利，而不是像她这样畏畏缩缩，任人欺负。

        他听到她说报警，立马脸色一沉，很不客气:“你还报警呢！要报警也是我报！别忘了那天你可是在我的床上醒过来的！还指责我趁人之危？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贱，主动提出要跟我回家，进我的房间，上我的床！”

        “你……你……”金知凝真没想过这么些难听的话会从俞瑄嘴里说出来，她又羞又气，眼泪扑簌簌地掉，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他，脑子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他被她这样的反应弄得很不耐烦，索性转过身，懒得看她，背对着她，仍是冷冷的语气提醒:“你别忘了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外面的人随时有可能进来，你是不是想让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一句话提醒了她，她赶紧抹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却不走开，而是呆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脊。

        他穿的是黑色衬衫，背后汗湿了一片，被汗打湿的布料比别处深色。不知为什么，在她心目中，他分明不是个好人。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反而在看见他的时候，在靠近他的时候，内心总会掀起小小的波澜。

        只是她无法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尤其他现在对她态度这样坏。

        她再次想起她过来找他的目的了。她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说:“其实今天的事情，不能完全怪我。你也有责任。”

        “哦？”俞瑄转过来，挑眉望向她，目光里净是戏谑，“我也有责任？我有什么责任？剧本我读了不下于五遍，每一句对白都记得牢牢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按照剧本来的。倒是你，我一靠近你你就像触电似的，一点都不配合，你还说是我的责任？”

        金知凝红了脸，过了会儿才扭扭捏捏说:“就是你的责任，谁让你戏外对我那么恶劣？这样我很难入戏的，你知道吗？”

        俞瑄有几秒没吭声，他饶有兴味地瞅着金知凝，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金知凝想了想，呼了一口气，抬眸迎上他不善的眼神，用很认真的口吻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好好相处，你不要老是对我冷冰冰凶巴巴的，我又没欠你什么。最起码在接下来合作拍摄的几个月里，我们要多些沟通交流。你要知道，我们这次是演热恋中的情侣。我没法做到，前一分钟被你骂了一顿，镜头一开就马上向你撒娇……你……你明白吗？”

        她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其实听进去了，但是表现得很冷漠。她等着他的回应，他却半天不说一个字，脸上还是那万年冰山的冷。

        得了，她自取其辱了，他根本就不想把电影拍好。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她的手握住了门把手，一扭开就可以推门出去。这时他竟大步走了过来，大手握住她细白的手腕，把她的手从门把手上拿开，略低着头对她说话，声音清冷:“你想跟我好好相处，多些交流，先把我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她闻着他身上浓浓的香水味，脑袋好像有点晕乎乎的，又感觉被一股强大的气浪包围着，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五年前她把他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黑了，到现在还没恢复呢。

        “……我回去就给你办。”说完这句她扶了扶脑袋，是真感觉有点头晕了。

        他没什么反应，远离了她，走到窗边，也不看她了。

        半小时后，助导来通知演员就位，金知凝刚匆匆吃完半份盒饭，她刚才头晕是因为她只顾着跟俞瑄拉扯，忘记吃午饭了。吃了点东西，喝了半杯冻柠茶之后，她感觉精力充沛多了，头脑也清醒多了。她心想，待会儿要拍上午没拍成的吻戏，一定不能再出错了。

        结果下午没拍吻戏，改拍了另一场日常的没有亲密接触的戏。助导解释了下，大概就是说这是俞瑄的意思，吻戏和床戏都不会删的，只是要等到演员之间磨合好了再拍。

        金知凝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受，总之就是怪怪的。

        下午的拍摄非常顺利。不用硬着头皮拍亲热戏份，金知凝状态很好，每个镜头都是一条过。因此不到七点，她当天的戏份就完成了，可以收工走人。

        背包和手袋都由小安帮忙拿着，金知凝很快来到停车场，找到熟悉的黑色商务车，打开车门，却猛然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司机阿晖，而是李皎。

        “皎皎姐，怎么是你来呢？阿晖呢？”金知凝坐好之后伸手系安全带，想到中午发生的事，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

        小安笑着替李皎回答:“皎皎姐知道你下午表现很好，特意来接你的，要带你去吃私房菜馆！”

        “是吗？”金知凝摸着头发傻笑，中午李皎那样生气，她还以为李皎会辞职不干，从此不当她的经纪人了呢。

        李皎发动了车子，缓缓开着车，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说:“有间私房菜馆，是我的朋友开的，还未正式开业，今天是试营业。我朋友邀请我们去尝尝，拍几张照片作个宣传。”

        金知凝哦了一声，明白了。李皎几年前开始学做生意，跟人合伙，开过茶庄、西餐厅、小超市……都以失败告终。最近又让她认识了一有钱朋友，两人合伙开私房菜馆。

        当下金知凝笑了笑:“原来皎皎姐你又跟朋友开了间私房菜馆？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呢？”

        李皎淡淡回答她:“这也不是多大的生意，值得说吗？我只投资了几十万，大老板是我那朋友。”

        金知凝是混娱乐圈的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平时她很少跟圈外人打交道。因此对于李皎那朋友，金知凝和小安其实都不甚了解，只是从李皎口中得知，她是个有钱任性的富家女而已。

        因此，来到私房菜馆，看到李皎那朋友的庐山真面目，金知凝的反应竟是大吃一惊，疑问脱口而出:“是你？你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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