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光之灾

“嘶嘶——”典倾隔着几步远便听到了这叫人胆寒的声音，看来久违的竹叶青已经从冬眠中苏醒。不过和蛇对打了那么些日子，他也算司空见惯了。他朝洛青漪走近几步，一条蛇缠绕到竹身上朝他吐信子，另一条犹自亲昵地伏在洛青漪脚边，应该还有一条最大的，不知去哪里了。洛青漪往远处丢了个毛团子，嘘了一声：“去吧。”两条蛇便追逐着食物游远了。

        “有几日没看你的天心剑了，试试？”洛青漪背靠着一颗竹子，手臂交叉着把青漪剑抱在怀里。典倾也不多说，深深吐息，气沉丹田后便操练起来。只是他自梦醒后一直恍恍惚惚的，先前洛青漪提点过的几处都没有做好，半套剑法打下来，典倾自己也知道今天的表现差强人意。

        “今天你的心思可不在这上头啊。”果然，洛青漪点点他手里的剑，似笑非笑地倚着竹子看他。典倾无可辩驳，低头紧紧握着剑柄。突然额头一痛，是洛青漪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她叹了口气：“上回教你的算是全还给我了。这回要好好记着。”说完便靠近典倾，仔细扳正他的身法。

        “这一式身子要放低，起身出剑的时候才有力道……”她就贴在典倾身后，呼出的气息轻轻喷在他颈侧，典倾微微侧头便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皂香。这样的言传身教，放在往日再正常不过，此时却让典倾半边身子痒痒的。“……要借手腕使劲，用小臂又吃力又生硬……”

        洛青漪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往他耳朵最深处里钻。

        他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牙尖死死地咬进肉里去，靠尖锐的痛感与舌尖的腥甜把他从旖旎的情丝中扯出来，努力去理解和记住洛青漪的话语。

        洛青漪不厌其烦地将细节又教了一遍，抬眼恰巧看到典倾一脸凝重：“脸色怎么这么差？”典倾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摇头道：“无碍的。”

        洛青漪早就觉得他反常，微微皱起眉头：“那就再过几招，不生疏了剑意即可。今天早些回去歇着，别练了。好好歇息比什么都重要。”典倾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只能点头答应。

        洛青漪左手反握青漪剑，提醒他：“那我先手。留神了。”典倾亦全神戒备，左右剑各归其位。

        刹那间，洛青漪一个箭步向前突入，青色剑光一闪便朝他刺来。典倾后退半步避其锋芒，右手趁势压住青漪剑，左手寻机发起了进攻。洛青漪反应极快，左手手腕一绕想摆脱典倾的压制，典倾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仗着手上的力气将青漪剑压得动弹不得；洛青漪见脱身不成，柔软的腰身旋即往后一仰，躲过典倾左手剑的一记横扫，与此同时她的左手毫无预兆地泄了力，剑便顺着典倾的力道打了个旋儿往他的左上方飞去。

        典倾一怔，视线不由自主随着青漪剑而去，洛青漪等的就是此刻，腰部发力，一个挺身起来，右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半空中的青漪剑！典倾暗道一声糟，下一瞬，洛青漪果然趁着凶猛的剑势直直劈下来。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典倾却鬼使神差地对上洛青漪居高临下的眼神。“在哪里见过呢？”他想。他本来应该架起剑防御的，可是时间好像突然被拉得很长很长。他怔怔地看进那一双眼睛，甚至能看清那澄澈眼眸里自己的倒影——那一双入了梦的、琥珀般流光溢彩的眼睛啊——然后，他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忽瞪大了，里面盛满了惊恐与骇色。典倾这才惊醒似的，脑中只来得及冒出一句话：“我这条命大概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典倾！”

        “噗哧。”

        一道青光以迅雷之势掠过，洛青漪的惊呼同时响起。

        典倾听见血肉绽开的声音。

        “典倾！”洛青漪吼道。

        她快步上前，按着他让他靠着竹子坐下来，然后单膝一跪，着急去看他的伤势。洛青漪被他吓坏了，脸上一片惨白，死死咬着没半点血色的下唇，又气急又小心地翻扯开他的衣襟，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乍然露出。

        典倾被扒开衣服觉得有点难堪，错开脸不自在地开口：“师……”

        “你闭嘴！”洛青漪气急败坏地吼道。

        典倾老实了。

        洛青漪双眉紧皱，撩起他戴着的小珠子，细细观察他的伤情。这道骇人的伤口足足有几寸长，先划开了锁骨上薄薄的皮肉，深可见骨；而后自锁骨往下，堪堪延伸到离心脏半寸之遥才停下。没有伤及心脏，实在是万幸，洛青漪见此情形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伤在锁骨那一块儿，典倾低下头并不能看清伤口，但就他感觉似乎只是皮肉伤。洛青漪面色稍霁，反复向典倾确认：“心口疼不疼？有没有伤着内里？”

        典倾在妙春堂学过医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应该是皮肉伤，没有伤得很深。”说着典倾试着稍稍牵动左臂，胸口的伤口被扯动，鲜血顿时从伤口里汩汩冒出来，凉凉的痛感迟钝地传向他的四肢百骸。

        洛青漪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当机立断道：“先给你止血。”她记得这一带种了许多春荣草，能止血清创。

        “春荣草……有了！”她薅下一把草药，二话不说往嘴里塞。她把春荣草嚼碎了，吐在手上作势就要往典倾胸口按。典倾大惊：“等……啊！”洛青漪下手又快又狠，手掌一翻便把草药捂在了伤口上，凉凉道：“等什么等。这种时候就别嫌弃了。”春荣草铁烙似的印上来，一触到，典倾的伤口便火烧火燎地痛起来，疼得他直抽冷气。鲜明的痛感霸占了他所有感官，将这两日旖旎的情思消灭了个干净，没留下一点余地。

        过了一会儿，血总算止住了。洛青漪小心翼翼地拂下凌乱的春荣草，又用干净帕子轻轻吸去血水和草汁。典倾痛得没脾气，靠在竹子上奄奄一息。

        洛青漪这才放心。她腿蹲得有些麻了，直起身走了几步，看到了方才情急之下扔在地上的青漪剑。她走过去把剑捡了起来，吹去剑上的尘土，目光凝固在剑尖殷红的血迹上。她知道，如果当时自己刺得再深一分一毫，削铁如泥的青漪剑一定会要了典倾的性命。

        其实从一开始，洛青漪就留了手，所以才用左手给典倾喂招。她劈那一下的时候也生怕伤了典倾，特意把动作做大了，好让他能及时防备。她留意到了他此前的心不在焉，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以典倾往日的反应速度，在那样的关头居然会痴了一般，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须知武林中人的生死，本就在毫秒之间。她立时吓得魂飞天外，以最快的速度卸掉一部分力，可剑势覆水难收，青漪剑还是向他的胸膛划去……幸好她反应还算及时，也多亏剑锋先落在典倾锁骨上被挡了一挡。否则……确认典倾没有大碍后，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手心已尽是冷汗。

        而罪魁祸首……她的好徒弟典倾，近来到底是怎么了呢？洛青漪转过身去，看向正扶着竹子挣扎站起来的典倾。

        “还能走吗？”洛青漪神色如常，扶着典倾站稳。典倾胸口还是火辣辣地疼，答道：“不妨事。”“那就回吧。让阿柔再给你看看。”

        于是，师徒俩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地走着回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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