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经叛道
典倾对着面前清一色铺开的一桌衣物,脸色也和衣服的颜色一样黑如锅底。“洛茉你到底在想什么!买这么多乌漆麻黑的衣服是要改行做贼去吗?!”聂柔缨惊叫起来。洛青漪揉了揉靠近聂柔缨的那只耳朵,顺手挑起一条衣服:“啧,没眼光,黑色多好看哪。沾了灰不觉得脏,流了血也不觉得疼,反正都看不出来。”聂柔缨很嫌弃地翻看了几件,奇道:“这些衣服款式都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啊。”洛青漪毫不客气地往条凳上一坐:“是啊。我每个码都买了好几件。我们阿典正长个子嘛,可不得多备几条么。”聂柔缨眼睛都直了,她这才意识到那是男装的款式:“给阿典的?你就让他穿这个?”“有什么不好,我不也是这么穿?衣服都长一个样还省得挑了。”洛青漪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一年到头穿一个色儿!”聂柔缨骂道。典倾默默忍耐良久,此刻终于缓缓开口:“你下山就为了买这些?”这小徒弟挺难缠哪,洛青漪眼见聂柔缨张口就要倒出排山倒海的谴责,连忙抢先打开了桌角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咳,当然不是。还有这些。”随着那严严实实扎好的布被解开,很多股诱人的香气霎时间升腾起来,盈满了整个客堂。她把衣服拢起来擓在凳子上腾出桌面,“烤乳鸽,狮子头,糯米鸡,甜酒酿,还有阿柔最喜欢的樱桃饼。都是香辉楼的手艺。你看阿典练了一天也饿了,不如先开饭,聂女侠吃饱了再骂吧?樱桃饼凉了不好吃呀。”聂柔缨恶狠狠地说了句“待会收拾你”,到底往厨房里去拿碗筷了。
典倾对她用美食贿赂聂柔缨的行为很不齿,鼻子出气冷哼了一声。洛青漪把菜一一摆好,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样东西来,献宝似的送到典倾面前:“这个香囊是安神解乏的,你练功刻苦要好好休息。”说完把一个精巧的小布袋子塞到他怀里,又抖搂出一件软甲:“这件软甲轻薄坚韧,一般刀剑砍在上面能卸掉九成力。”也是不由分说地递给他。“啊对了,上山的时候正巧遇上录霄阁来送牌子。”她袖子里的东西居然还没掏完,又摸出一块木牌,正面刻了御霄门凌苍山,反面刻着典倾的名字,边角又饰以流云纹,是御霄门的标志。牌子隐隐透出好闻的木香,大约是沉香木所制。“你收好,日后门里门外都有用处。还有……”典倾握着牌子细看,却见她又手掌一翻,掌心赫然躺着一粒晶莹剔透的珠子,内里嵌着鬼斧神工雕出来的小小一瓣竹叶,丝丝经络纤毫毕现。洛青漪不无得意地说:“好看吧。我想着你随身带着那玉叶子指不定哪天就弄丢了,戴着这个倒不错。一看就晓得是我徒弟。也不硌人。”她用墨绿的编绳穿了珠子,绕到典倾身后给他戴上了。典倾手里紧紧攥着木牌,怀里抱着软甲和香囊,低头任她摆弄,不一会肌肤一凉,那颗珠子正正好坠在他的锁骨窝里。洛青漪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不气了吧?”典倾觉得脖子有点痒,不知是她呼出的气喷在了脖颈上,还是突然戴了条绳子的缘故。他垂下眼睫,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
聂柔缨端着碗筷出来也笑了:“这才有点师徒的样子了嘛。阿典多吃些,一块肉都别给她留!”洛青漪一边在心里感叹总算把这俩祖宗哄好了,一边悄咪咪把装着糯米鸡的油纸包朝自己这儿拖了几寸。
“哈……哈……”典倾撑着竹子大口喘气,汗珠一颗一颗地落在泥土里。洛青漪摸了摸下巴:“嗯……应付三条蛇还是勉强了些。”何止是勉强,自从曾经惊吓过典倾的那条大蛇加入战斗,典倾每天站在竹林里都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觉悟。那天要不是自己拼命把竹枝往蛇嘴里一送卡住了毒牙,被咬穿的就不是竹子而是自己的手臂了。洛青漪童心未泯地轻轻踩住蛇尾巴,坏笑着逗蛇玩儿:“练了一个月了,什么剑法都没有教过你,急不急?”
典倾微微直起身子:“是我功夫不到火候。”洛青漪笑了笑,反倒另起了一个话头:“鉴灵那天我带你来过这里,还记得吧。”那时她就是那般留住了典倾,典倾自然是想忘也忘不掉:“记得。”“你当时瞧着觉得怎么样?”典倾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脑海里浮出那日光景,耳朵微微有点烫:“很……厉害。”洛青漪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我当然晓得我剑术高超了。谁问你这个了。”典倾很庆幸没有说他觉得很漂亮,否则回答他的就是“我当然晓得我容色倾城”了。“那时我使的功夫,有没有觉得有点儿眼熟?”洛青漪歪了歪脑袋,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那天,她飞快地在竹子间闪动,身手和剑法都轻灵得不可思议。“身手……不大像人。”典倾再三思索,艰难地措辞。洛青漪听了这样的评价,不但不恼还高兴地挑起了一边眉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忘了告诉你,我管这套剑法叫青牙剑。从前浑起的。”典倾不解,不经意瞥到她脚边匍匐的那弯翠色,一道灵光忽然闪过:“竹叶青!”她绕过竹子时的鬼魅身形,那乍然刺出时好像暴起扑向猎物般的剑身,那毒牙般破开竹叶的冷冽青芒……与她的身影奇异地重合的,竟是自己缠斗了这么多日子的、近在眼前的——竹叶青。“不错不错。”洛青漪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我使的剑法,就是养蛇悟出来的。你要用的剑法,最好也要自己悟出来。”典倾听傻了:“自己悟……”洛青漪点头,竖起食指继续离经叛道:“所谓剑法,就是将人生平之身形剑意淬成精华,一招一式皆由心而发。然而众生百态,练别人写就的剑谱,便如拿了别人的衣裳穿着,何以真正随心所欲、内化于心呢。”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不可说不傲:“这天下一般的剑法,我看一两回便能记个十之五六,与那人打几场便可学个十之八九。可是,阿典,要把一套剑法彻底吃透,却要花费数年。想从十之八九跨到十成十,或许一辈子都做不到。因为剑意如掌纹,只可独一无二。是故,自己悟出剑意来才算最妙。”典倾听得心惊,却难以苟同:“若自己能创出成套剑法,那都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人物了。”“对啊。众生百态,剑法也应是万万千千,为何不能开宗立派。所以,藏着本什么宝贝剑谱代代传下去,我其实觉得大可不必的。”洛青漪轻飘飘一句话,藐视的是天下剑宗立身之法,不可谓不狂妄。典倾皱眉:“即便是宗师大能,也要靠这些剑谱跻身强者之林的。若不摹师长所授的剑法,和山下随便哪个不入此道的有什么区别呢。”言外之意,你练得现在这一身本事,难道从前就不是学的自家师父的剑法么?洛青漪轻笑,垂下眼睫:“是呀。不练别人的剑法又能如何呢。现如今习武不就是一代代地传承衣钵么,即便那衣钵不合身也不能脱下来。”典倾听着这话似有所指,抬头看洛青漪的神色。然而她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耸肩笑了笑:“我适才讲的不过是无知时的痴心妄想罢了。如今我并不这样认为。但是阿典,我还是不打算将青牙剑教给你。”典倾刚松的一口气又被她吊起来:“为何?”“放心,我会教你其他剑法的,暂时还不打算靠你自己悟呢。”洛青漪故意吓他,得了逞,眼睛亮亮的。“只是这些时日瞧着,我那个给你练不合适。衣服虽不是自己的,找件尽量合身的就是了呗。选个合适的功法学,会得快用得也顺手。”典倾有些失望,但又暗暗期待起来:“那我该练什么?”洛青漪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把手覆在剑柄上低头想着什么,片刻后她慢慢收拢了五指,轻轻摇了摇头:“再容我想想罢。等你……”典倾定定地直视她的双眼,只听她可恨地说:“等你躲蛇的时候不这么狼狈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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