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渚紫笋
闻声，众人赶紧起身整理衣冠，行礼。
一身鲜亮的黄袍映入眼帘。
“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应跪拜，大礼之下，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甘尚书一脸严肃，偷偷抬头瞪了眼随行而来的甘简。
一向不苟言笑的甘简习惯性忽视了他父亲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跟着皇帝往前走。
“儿臣拜见母后，儿臣来迟了，希望没有扰了母后的兴致。”
赵温琰一脸平静，虽然登基仅仅半年，可南疆一战后，谁也不敢再轻视这位庶出继位的皇帝。
都说天心不可测。
先帝是，新君亦是。
太后和皇帝对视了一眼，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太后和皇帝的关系紧张。
有人偷偷往谢公谢绉那瞄了几眼，想着这老头刚刚不挺能的嘛。
大概谢公也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了，嘴角很是鄙视地歪了一下。
一群蠢货，小老儿刚刚开口是为未来孙女婿解围的，现在这是人家家庭内部矛盾，关他毛事。
“皇儿政务繁忙，哀家又岂会怪你呢。”太后顿了一下，笑着抬了抬手，示意皇帝坐下。
“谢母后。”赵温琰未多言什么，便对闻远侯示意，宴会继续，舞乐响起，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可这闻远侯就难受了，他就想抱个孙子，这下好了儿媳妇还没着落，来了两尊大佛在上边坐着......
早知道他就不忙活了，好在他机灵，宴会让儿子办，这样一来瞎忙活的也不是自己。
酒过半旬，依照南越习俗，成年男子的生辰宴，凡是前来参加的氏族长者、达官显贵者所送之物，当逐一展示，所收重礼贵礼越多，也意味着宴会主人的社会地位越高。
谢歌浅一直觉得这是个陋习！
也就这些天天个锦衣玉食，好吃懒做，从生下来就躺着享受祖上庇荫的货，才会满脑子尽想着这些玩意。
败家！
自太后起，送的全是贵重的字画、古玩、兵器等。
要真说有什么奇特的，当属户部尚书送的顾渚紫笋，在场好茶者不少，此茶为皇室贡品，祭祀宗庙用茶。
虽说皇室每年都会赏赐些贡茶，可能得顾渚紫笋者，却是少数。
而民间每年合法流通的顾渚紫笋不到一千斤，茶税繁重，茶价也是一抬再抬。
今年雨水在清明前半个月就到了，是以顾渚紫笋的产量极低。
所谓物以稀为贵，物以尊为贵，市值千金，亦是千金难求。
当朝最懂茶道的，当属闻远侯了。
和朱戚寒一样，同是痴茶之人。
能入得了他二人嘴的，也就顾渚紫笋、雅州蒙顶、常州阳羡、荆州团黄。
众人暗道，这户部尚书倒是懂得另辟蹊径，讨这闻远侯的欢心。
这三十钱的顾渚紫笋，大概要近一千两的黄金了吧。
谢歌浅倒吸了一口气，这有钱人就是有钱没处使。
这样算来就朱戚寒那喝法，一天得喝了三十两黄金。
不过朱家如今，所有的钱也都只能留养这败家子了，何况他们家还开着茶庄。
但这户部尚书也是有钱得过分了，谢歌浅再次为自己没有成为南越第一皇商而感到沮丧。
果然为了嫁女儿，大家都是下血本拼的。
“这是今年的新茶吧，这千金难买紫笋茶，何尚书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隔壁御史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他也要嫁女儿的，他送的那可是上好的红珊瑚，这家伙这时候装风雅，他可不许。
“顾渚紫笋是贱内家乡的特产，听侯爷爱茶，年节时特让乡民给在下留了点，若是侯爷品完觉得喜欢，来年下官让乡民们再留些。”
何尚书此刻正洋洋得意，红光满面，哪里会没听出来这是在嘲讽他，投其所好不是很正常嘛，茶每年都有新的，年年可以送，你有本事年年送珊瑚啊，庸俗！
闻远侯自是笑着乐开了花，连声道好，小老儿就这么点爱好，顾渚紫笋这样的好茶，清明太后赏赐的那点早就喝完了。
虽然儿媳今天不一定找得到了，可有茶喝还是很不错的。
“早前的‘急程茶’皆供于祖庙，朕到也未尝过今年的新茶，久闻朱家公子点茶的手艺精绝，连宫里的茶师都见之逊色，不知今日是否有荣幸品一品朱公子点的茶。”
赵温琰先前一直未说话，这一直到顾渚紫笋被人谈及，才缓缓开口，语气和眼神里透着点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被皇帝突然点名，朱戚寒先是一愣，继而心里暗骂一番。
果然，当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也好，他就做个好人，顺水推舟一把，替这让今晚的好戏铺个路。
“陛下有此雅兴，草民幸何如之。”
朱戚寒这家伙的一大特点就是，虽然脾气臭，性子狠，但表面功夫做得比言林还到位，尤其识时务。
“皇儿平日也不喜茶，怎今日突然来了雅性。”
甘氏太了解皇帝了，他不会莫名其妙来言尚的生辰，哪怕是他最信任的臣子。
早上让人去接他回宫，他未归，想来是有自己的谋划，甘简的来信里只说皇帝会来这宴会，可甘后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来这宴会要做什么。
“许久未尝到这茶的味道，有些想念。”皇帝很是客套地回了太后的话，便望着朱戚寒点茶了。
太后看着皇帝一脸疏离的样子，想到今日常公公从甘简那带回来的消息，心里也不是滋味。
隐隐有些担忧，否则她一国太后，再宠爱言尚，也不会屈尊来参加臣子的生辰宴，自家侄儿的也不行。
正想着，忽得发现甘简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皇帝身边了，也不知去了哪。
在场爱茶者颇多，点茶的工具一直都是备着的，以便及时为宾客添新茶。
今日朱戚寒一身水蓝色长衫，安静如斯，半跪着点茶，举手投足见，尽显优雅贵气。
一手娴熟的点茶之技，行云流水的动作，颇为赏心悦目，伴着醇甜的茶香，还未饮茶，便有渗人心肺的优雅之感。
莫约半盏茶的功夫，点好的茶便送到了皇帝和宾客的面前。
朱戚寒这一手点茶之技，配上顾渚紫笋这样上等茶品，堪称天作之合。
香气馥郁，汤色清澈，茶味鲜醇，回味甘甜，即便怕苦的人，也会喜这沁人心脾之感。
“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好茶好茶。”
闻远侯品着这茶，不由得赞叹道，虽然刚刚皇帝说要喝的时候，他心疼了好久。转念一想，平日要让朱家这小子点一次茶，比登天还难，这样算下来自己也没吃亏，反正茶也不是自己的。
“顾渚紫笋，贵在回味，缓缓甜意，倒是让人忘了这一身的疲惫。”
皇帝品着茶，笑着往闻远侯那边举杯示意，一向清冷的帝王，难得一笑，让人有点春风拂面之感。
今天是言尚的生辰宴，皇帝朝这边举杯笑着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可是新帝宠臣。
朱戚寒看着皇帝的动作，顺着那边瞅了一眼，看到言葭皱着眉头喝着茶，还往嘴里塞了个蜜饯。
早就听说言林这小妹，一点苦都吃不得，他今个算是见识到了，这么甘甜的茶还要配蜜饯。
刚刚专心点茶，竟没发现言林这小子又不见了，想着这家伙真是命苦，怕是又忙去了。
赵温琰作为皇上，什么礼物也没准备就跑来参加臣子的生辰宴，虽然天子参宴本就是最大的贺礼了，但毕竟年轻，可能是脸皮还薄，又把别人家送的礼当场煮着喝了，估计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当然当众人过完这场宴会，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赵温琰开口问道，“朕来的匆忙，尚未备礼，南疆之役，言世子劳苦功高，朕特许一个恩典，世子想想要什么？”
“为国效力，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臣不敢居功，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正有功的是前线的万千将士。”言尚起身向皇帝行礼，毫无居功自傲的态度，这下周边的千金们看他的眼神更是闪闪发光。
“将士的军功自是要封赏的，这个恩典是给世子的，你若不要，朕可是过时不候的。”
赵温琰笑着和言尚说着，果然这新帝虽性子冷淡，可这宠臣就是宠臣，说话都如此温柔。
“陛下厚爱，臣最近得了些茶，刚刚命人点好，想请陛下、太后和宾客品鉴一二，陛下若是觉得好，臣再要恩典也不迟。”听闻此，赵温琰放下手中的茶具，点头应允了，让人生出皇帝要与民同乐的错觉。
皇帝和臣子一唱一和的，好戏可不得开锣。
朱戚寒低头轻蔑地冷笑了一下，无声无息地退回到了宴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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