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夜雨对床(中)
安王摇摇头,严肃的说道,“我知道陛下要干什么,可这半年来,我始终为你感到不值,那位置明明......”
赵玥琰把玩玉佩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直视着安王的眼神,压低声量,严肃地说道,“皇叔,慎言!走到今天这步,皆是我自己的决定。”
安王见状,叹了口,没在说下去,他这么一个不过问朝政的人都觉得可惜,更何况朝中那些看着他长大的老臣。
礼部尚书林绰曾为东宫太傅,如今亦是如此。
朝堂之上,饱食终日、*****固然不少,可如今这风气,除了因为先帝在位是积重难返的腐朽,又有多少人是因不满甚至怀疑半年前先帝留下的那一纸空口无凭的诏书,而不服甚至不愿辅佐如今的新君。
安王无奈地摇摇头,赵玥琰也未接着问。
安王数十年不问朝政,不入党争,如今的赵络瑜和他一样,就是这南朝内典型的清贵门阀。
皇亲贵胄,安享富贵,只慕荣华。
这大概就是为何,他所有的皇叔皇伯都死了,这位安王却盛宠于两朝天子,赵络瑜享着皇子的待遇可以相安无事,平安长大。
“很快,陇州和浔阳,也会是一场血雨腥风。能够在这乱世存活下来的,才受得起世袭罔替的恩宠,良禽择木而息,又何需皇叔为他们做抉择。”
“那你希望,陶氏择的是哪根木?”
听到安王这么问,赵玥琰看着他,露出儿童般纯真无邪的样子,“皇叔,我这株小桃花,只受得了美人恩。”
“你啊,自小招的桃花还少吗?”安王捋胡子的速度加快,好气没气地看着他,这孩子,天生一副.....
看着眼前这个眉宇如剑,面若桃花的人嘴角间哪怕流露出一丝一毫笑意,都给人甜胜琼浆玉露的错觉,不忍去伤害,像极了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赵玥琰却忽然起身,朝着安王作揖,行了个全礼,“甘重参与了南疆叛变,当年我突然发病,皆是因为他将那能制衡我体内毒素的蛊毒放在了我的营帐内,若非阿浅找到江坊主,我可能就死在西境。当年接二连三的变故,我心若死灰,分身乏术,无暇顾忌。此番去南疆,便是为了找到当年齐南伯甘重私下联络过的南疆叛逆的证据,西境一役,他是监军!如今浔阳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了,齐南伯昔日谋害储君的证据已经在手了,我会让世人都知道,西境一役,不是明泽兄指挥失误,是齐南伯通敌叛国。至于害死阿娘那人......”
赵玥琰说道这里时,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意味,“他既然已死,我也没什么好怨他什么了。可他当年包庇甘重,我们根本不知晓到底还有哪些人参与了五年前的事。我只要一想到当年参与其中,暗中推波助澜的人可能还躲在某个角落暗暗窃喜,就夜不能寐,我必须替阿娘、阿姐、明泽兄,还有在西山一役中无辜枉死的将士讨还公道。他们必须死,而且必须由陛下亲自下旨处死,无论是谁。”
安王捋着胡子的手,瞬间呆滞住了,待赵玥琰说完,依旧有些愣着。
“你,你说什么?”安王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紧紧掐住桌角,“你娘的死,还有玥阳的死,都和他们有关?不是说是南疆的余孽杀了她们吗?”
赵玥琰抬头,他眼神清明,一缕发丝,顺着滑到肩前,整个人像一块冷白无暇的玉,透着寒气,“南疆余孽?呵,革久莫叔叔......他对阿娘,怎么可能......那个所谓南疆圣女的血可以长生的骗局,到底是谁编造的我始终不知,他身居至尊之位,却会轻易听信谣言,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下手,说这番话的人,必是他的极其倚重信任之人。阿娘和姐姐走得突然,当时我又不在宫内,很多细节都寻得艰难。”
赵玥琰叹了口气,幽幽眸子里,是看不透的情绪,“此次攻打南疆,我发现甘重驻守浔阳这些年,和南疆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事,终是要从他们嘴里亲口说出,才可确信。甘重此人虽心狠手辣,却贪生怕死,视钱如命,非得生死关头,才能让他说出实情。如今若让他断了对甘氏心存的幻想,他才会铤而走险,露出破绽。如果甘氏真的参与了,我会让皇兄......”
赵玥琰不再往下说,察觉门外的动静,低头浅笑,像极了识破小孩子伎俩的老大人,一本正经地对着门外,嘴角微扬,挑着眉说,“小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偷听了?”
安王回头,看见门被打开,赵络瑜有些羞愧地低着头,端着茶水进来了。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赵络瑜放下盘子,偷偷瞥了眼安王和赵玥琰,被安王瞪了一眼,立马低头给他们沏茶了。
“茶放下,你先回房休息吧。”安王虽然面露怒色,眉宇间的丝丝忧愁,也是掩不去的。
赵络瑜刚想开口,就被安王瞪得憋住了嘴,看了眼赵玥琰,他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闲散样子。
过了近半个时辰,书房的门才打开,赵玥琰向安王作揖道别,便转身离去。
安王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喊了一声,“小槿!”
“小槿,你自己注意身子,南边那么危险的地方,下次不要自己跑去了,你母妃......就你这么一个血脉了。”
安王的语气有些沉重,作为长辈,这些年,他看着赵玥琰一步步荒唐、涉险,却拦不住,除了让他珍重自己的性命,他也不知有什么好劝说的了。
本已经走出好几步的赵玥琰,忽而听到安王如此唤他,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似的,迈不开步子,胸中有口气忽而涌上,那段本已尘封的回忆如泉水般涌上来......
“小槿,姐姐给你煮了粥......”
“槿儿,你看你书院读书都把自己读瘦了,阿娘给你煮了莲子羹......”
“我们家槿儿,那可是天之骄子,瞅瞅这张得多水灵......”
.......
小槿!
槿儿!
赵槿这个名字,自从姐姐去世之后,好像,再也没有人叫过了吧。
他都快忘了,原来自己。
姓赵,名槿,字玥琰!
从西境回来后,他便不准任何人再提起赵槿这个名字,连戚寒,都只会在私下里偶尔唤他一声阿槿!
后来,阿浅那丫头说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温和,不再明亮......是以所有人都只敢尊称他一声,殿下......
而他那凉薄的父皇,自阿娘去世之后,都只会叫他太子!
只会提醒他莫忘了身份,莫失了体面!
这一声小槿,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
赵玥琰不由有些落目,深吸了口气,转头时,杏眸里泛着点光,眉梢微微翘起,丹唇在夜色中扬起,不是邪魅,不是张扬,不是诡谲,宛如那午夜绽放的昙花,安静而美好,纯洁无瑕,未染尘埃。
“五叔,三郎知道了。下次我来,可要把梅树下的那几坛梅花酿挖出来,咱们叔侄好好喝一杯。”
说罢,赵玥琰笑着转身,离开了!
望着赵玥琰远去的背影,安王叹了口气,阿辛,你的槿儿,他没有变。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身在井隅,却心向光明,他不再如以前那般宵衣旰食,忧心国事,他活得比以前轻松了,也只是看上去纨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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