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尘归万里
次日,天微微亮时,朝臣们便陆陆续续往宫中赶去,不似平日的懒散随性,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秋风萧瑟肃穆,丝丝凉意中透些没由来的恐慌,但也让人异常地清醒。
细细回想,新皇登基,不过半载,先以铁血手段出兵南疆,此番又是这般轻飘飘地动手整肃朝纲,那些自诩前朝旧臣、资历深厚的老臣们,第一次感到不安和迷茫。
朝霞已出,雾气渐散,头顶的天变得愈发敞亮,一如天青色的青瓷,进过烟雨天的洗涤,尘归于土,洗净铅华,此刻已是夺得千峰翠色来。
圣天子昨日一席话,点醒了很多试图倚老卖老之人,哪朝哪代,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
如今坐在堂上的,已不再是先帝了,可为何众人还是这般庸庸碌碌呢,朝堂上是有一些不作为的庸吏,可其他人呢?
或许是因为,坐在那位子上的,本该是天下人都看好的那位!
可叹世间之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朝堂上,御史台一封封洋洋洒洒的弹劾奏章呈到御前,赵温琰不紧不慢地看着,时而抬头望一眼下边站着的大臣们,时而眉目紧锁,惹得堂下众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听闻昨夜御史台灯火通明,一众御史彻夜未眠,天明时个个整整齐齐,协同而行,抱着这一堆东西直上御前,楞谁也插不上一句话,天知道这一晚上他们都琢磨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奏本。
“御史台的效率倒是很高,想来朕鞭笞鞭笞也是有用的,这么多弹劾奏本,今日若是按御史台的奏本一一询问,不知这大理寺还住得下吗?”赵温琰将奏章往桌案前一丢,笑容中透着股寒意,下边大臣个个瘆得慌。
“臣惶恐。”众人齐齐地跪在地上,以前喊着多是敷衍的,但这次但凡有脑的都真的有些惶恐了。
“顾少卿,昨夜和何尚书谈得如何。”赵温琰并没有就弹劾奏章发难大臣,转而关心起昨日的事,下跪众人也是疑惑万分。
“回禀陛下,这是何尚书昨夜的供词,详细供述了他和齐南伯之间的私下往来,何尚书坚称,齐南伯让户部批文时,暗示这是......”
顾青容向内侍递过供词,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昨夜那人一身蓝衫,附手背对着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有那被自己及时拦下的毒酒......顾青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更加坚定,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是贵人的意思。”
此话一出,一阵哗然,天下贵人自是不少,齐南伯口中称得上贵人的,寥寥无几。
众人皆看了一眼顾青容,不由心生钦佩,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该夸这位新晋大理寺少卿无知者无畏好,还是笑他不懂宦海浮沉,为官之道。
一旁的顾明义听到儿子这般开口,一脸严肃,皱着眉头,却未作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听着。
闻言,赵温琰看了眼顾青容,神情里有些意味深长,接过供词,草草扫了两眼,“宫中贵人”这四个字赫然在目,十分刺眼。
“陛下,臣请旨,查抄户部尚书何中陆的府邸,亲眷暂拘押于府内,以便核实其府中账目是否真如供词中所言。”顾青容深知供词的内容,他没有在朝堂上言明,却也怕天子顾念族亲,便率先开口。
闻此言,俯首跪拜于地的众人,双手所附之下,神态各异,有同情,有气愤,还有极少部分,眉宇间展露欣慰......
早朝结束,皇宫内已是洪波涌起。
世人看来,这只是赵氏皇族在向甘氏外戚做的一点示警,太后和皇帝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安华殿内。
“娘娘,这事您可得想想办法,齐南伯是甘家在军方的支柱,他不能倒啊。”
雍容华贵的妇人高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指尖在鼻梁处上下摩挲着,让人看不清表情。
下跪之人一身红袍官服,两鬓间已有白发,双手抱拳,十分焦急。
“哀家怎么会不知齐南伯于甘氏的重要性,只是甘尚书,此次是齐南伯自己行事不慎,留了活口,人到了闻远侯府,我们却毫不知情。最后这事还真言尚的生辰上被翻了出来,简直愚蠢至极。”
甘后一手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跟着发出声响,吓得伺候的宫女一颤,昨晚上太后回宫后大发雷霆,那个不小心打碎花瓶的小宫女......
“那妇人出了浔阳便寻不到踪迹,齐南伯和臣的人一路追查,连她何时入的江陵都不曾寻到。”甘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人就像凭空出现在江陵城的。
“浔阳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江陵?几个贱民都看不住,那个前线的遗孀要是不闹到京城,何至于是如今这番局面......齐南伯这些年在南边待得脑子进水了吗?”
甘后本是十分气恼,深吸了口气,却又悠悠地吐出一句,“不过他既然连军饷都敢染指,倒确实,罪该万死。”
甘茂身子一僵,他只顾着替齐南伯求情,怎么忘了,座上之人先是南越的太后、陛下的生母,后才是他的妹妹、甘氏的血脉。
“还有,哀家悉心培养简儿这么些年,安排他在陛下身边,尚书是怎么调教儿子的?”甘茂刚想说话,甘后又是一顿听似不痛不痒的提点,让他有些寒颤。
甘后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端庄雍容,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他昨个传消息进宫,哀家以为他没忘自己姓什么,不曾想是担心哀家在宫里无聊,让哀家去侯府看戏,他可真是哀家的好外甥啊。”
“娘娘,简儿是您看着长大的,他定是向着您的呀,想来是这次南疆刺杀,触了陛下的逆鳞,他才小心了些。”
甘茂知道甘简这番作为必定是陛下授意,甘简自幼便和皇帝一起长大,到底是忠君的,无奈,只能这般不着痕迹地引开矛头。
“那么多死士,居然杀不死一个不会武功、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还让他活着回到了江陵。十几个刺客,连玥王府的门都没进去,就全都变成尸体被拉到了京兆尹府那去了,这些年甘家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甘后在提起时,眉眼间的阴狠显露无疑,“他倒是命大,当年就该让他和那两个贱人一起去死,如今只要想到他那张长得和那贱人如此相似的脸,哀家就恨地不得了。”
“娘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甘茂很识趣地打断了甘后的思路,他可是知道这个妹妹有多疯狂的,眼下齐南伯的事要紧,玥王的事只能先放一边了。
“你给云墨天传个话,齐南伯在浔阳的事,云氏该怎么做,让他自己想清楚。至于何中陆,既然他昨晚命大,没喝下那酒,就派人再送点东西进去。”甘后摆摆手,闭上眼睛,示意他退下。
“臣,遵旨。”这些年甘茂对甘后的想法早已经了解透彻,干脆地回了话,便行了礼便退下,刚走到门口,便听到甘后开口。
“甘尚书,哀家记得,简儿也快冠礼了吧。”
听此一言,甘茂一咯噔,正打算跪下,便听到甘后有说了句,“等此时了结,是该好好选个大家族,让他安定安定,那些个入不了朝堂的氏族女子,若是当侧室,倒也无妨,至于别的,就别妄想了。”
甘茂连声应和,颤颤巍巍地走了,心里已经把甘简这个不孝子骂了百遍,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什么第一才女,那谢氏的女子,是一般人敢娶的?
甘家嫡子娶的,必须王侯将相家的女子,于家族有利,而且,又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呢?就算自己许儿子胡来,太后又怎么允许呢?
甘后也不看甘茂离开的背影,招了招手,对身边的人说道,“南边的院子整理出来,去把云氏二女接到宫里来。再派波人去浔阳,把二人的生辰八字要来,常公公,这事你亲自去办。”
太后此番作为时,殊不知,半个时辰前,养心殿内,已捷足先登了。
刚下完早朝的赵温琰正在批阅着南疆的战报,内侍前来禀报,“陛下,甘尚书已经去了安华殿。”
“嗯。”赵温琰听着汇报,没有太多的表情,许久,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下边的陶丹,开口道,“陶卿,朕记得,你也是浔阳人吧。”
“回陛下,臣是祖籍在浔阳。”陶丹现在听不得浔阳两个字,一听就有些头皮发麻。
赵温琰突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陶丹一眼,“鸿胪寺驿馆还是趁早安排好,既然是陪同揽月,云氏的小姐,还是住在鸿胪寺为好,陶卿你说呢?”
陶丹大脑高速运转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了,行礼说了声“臣遵旨”。
赵温琰继续低头看军报,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待出了宫门,陶丹抬头望了眼已经快升到头顶的太阳,也顾不得吃午饭了,飞快地派人去鸿胪寺调专车来,自己先往南边跑去。虽然他很苦恼自己怎么就......被扯进来了呢?想着赶紧把人接走,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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