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大厦倾覆
半年的时间，我攒够了我的赎身钱。
当我把装银票的匣子递给他，他愣了一下，忽然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
那一刹那，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我看过的不合适的画面，立刻烧红了脸颊，僵住了。
“哈哈……”他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放了很多烟花，我的卖身契也烧了。那晚的夜空，分外热闹，漂亮。
我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扰得一直魂不守舍，都没有好好欣赏。
烟花，是他为我准备的第一个新年礼物。
看烟花的时候，脖子间忽然有凉意，我低头一看，一个胖嘟嘟的小财神玉佩已经待在脖子上，抬头，看见他眉眼含笑的看着我。
院子里的姐妹们看见了，笑闹成一团。
“不是，该是个佛吗？这个小财神，好喜庆。”
“是啊，男戴观音女戴佛。不过你这个小财神，天下独一个哦。”
“真好看。我们都嫉妒了啊。我们有没有啊？”
“呵呵呵……”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多希望我也可以有心，给他准备一个玉观音，保佑他。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多希望那个我没有好好欣赏的夜晚，再来一遍，让那段时光再久一点，哪怕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我慢慢酝酿一场击垮大夫人的陷阱的时候，朝廷里也在酝酿一场腥风血雨的悲剧。
我人生中，一场更加让我痛彻心扉的惨剧，就那样，发生了。
无良的叔父在一场政治旋涡中，翻了船，无良一家全部被连坐。家产全部抄没，所有人发配边疆。
大厦倾覆，一夜之间。偏偏又是在烟花刚刚燃尽的那个早晨。在那个我想留住的夜晚，还没结束时，祸端就已经爆发了。
虽然我象征性的交了赎身的银子，他也把我的卖身契给烧了，宣布我自由了。但是官府的案底没有撤销。当那些官兵忽然冲进门，手里拿着的人员清单里，还是有我的名字。我的天突然黑了一下，感觉有张布满尖刺的网，把我又困住了，我命休已。
无良忽然身陷囹圄，不知生死，前途未卜，让我焦急悲伤，我再次失去自由，更加让我痛不欲生。
我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我在寒冷的牢狱里，听着周围的哭泣声，咒骂声，呆呆的望着漆黑的屋顶。
“乌雀啊，公子会来救我们的吧？”院里一起落难的姐妹露华小声的问我。
我们无法再见到他了。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无法安慰她，也无法安慰我自己。
我们，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了。
那官兵冲进来的时候，嘴里在嚷嚷什么啊，说无良的叔叔勾结叛党，意图谋反。
谋反啊，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回家？”露华又啜泣起来。她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都淹没在泪水里了。
很快，我们就像是一群羊仔，被绳索穿成一串一串的，离开了牢房，等待下一个买卖场，或者屠宰场。
排着长队，手脚都被束缚着，押运的官兵一路都在高喊，谁谁府上的歌姬被发往边疆，充当营妓。
没走多久，就有受不了的，吓破胆的，要么晕倒了，被拽起来抽打醒来，要么干脆自戕的，死了的就草席一卷拉去扔了，没死成的，被一顿暴打，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转眼到了大街上，我浑浑噩噩地走着，仿佛感觉到，两个弟弟在道路两边的人群里。
大弟拥着黑色的披风坐在马上，远远看着我，紧皱眉头。我转头望向他，笑了。我糊了满脸的脏污，一身狼狈，当时一定笑得很恐怖吧。
十四岁了。
十四岁的大弟，面色冷峻，他竟然已经褪去了稚嫩的样子，十分老成。老成的可怕。
我冲他笑，他却忽然调转马头，离开了。
我是，破罐子破摔的笑啊。
很快，人群里，我发现了满眼惊惧的弟弟。
他好瘦啊。又长高了。他斜跨着书箱，穿着崭新的衣袍，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学童打扮的少年。
弟弟的二姐和三姐都嫁了富户，有姐姐们的照拂，秀才家的情况明显好转了。弟弟终于可以去学堂上学了。弟弟的功课很好，他也一直很刻苦。
看到他，我竟然有些庆幸，我没有去一定要弟弟回到自己身边，而是暗中帮助他。我也庆幸，弟弟和我不一样。他终于，有了正常人的人生。他应该可以学业有成。
但是，我看见了他，还是不能相认，更加笑不出来，只能别过头去，拼命忍住眼泪。可是，这一走，就是永别了啊，我又恋恋不舍的再次回头去看他，想要再最后看一眼。
等我再回头时，他却不见了。他走了。
两个弟弟，都不见了，都再也看不见了。
永别了了，我的弟弟们。
那时候，我望着灰蒙蒙的天际，看不到一丝丝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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