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红梅

快到了过年的时候了，九门提督府中却因为新年而越发热闹。只是袁瑛因为从小到大在宫里生活，她已经习惯了紫禁城中漫长的清冷和寂寞。只是每当佳节倍思亲，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袁瑛越是思念早已死去的赵慈云，刘佳女以及梅阶梅公公。而这些人中，最让她思念却还是对她一介普通宫女都如师如父的梅阶梅公公。

        但是梅阶梅公公只是被大秦皇帝钦定的叛党，并且在他死了之后就连尸体都找不到，因此袁瑛无法大庭广众地公开表达对于梅阶梅公公的思念。正巧，九门提督府中的后花园里就种着十几棵红梅花树。没有办法，袁瑛也只能在深夜提着一盏八角琉璃宫灯悄悄到这些红梅花树下睹物思人。袁瑛虽然也知道梅阶梅公公的本名是独孤兰，只可惜在她心中，他的气质更贴近于凌霜傲雪的寒梅，而非望月独幽的清兰。

        虽然九门提督明符也正是一介武夫，但是他府中后花园中的梅花颜色却非常浓烈，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株。遥遥望去，朵朵花瓣竟仿佛枝头上凝结了片片鲜血。

        袁瑛深深明白，皇帝符烈钧的残忍，虽然梅阶梅公公是被秘密处死的，但是他在临死前一定受过极为惨烈的酷刑。想到梅阶梅公公生命最后一段所要经历的那些悲惨事件，袁瑛也有些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一阵北风吹过，就这样突然地下雪来，袁瑛知道这又是一场初雪。当细雪落在她的发上，衣上和脸颊之上时候，袁瑛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之前的几次自己所要经历的初雪，第一次初雪，她去寻八皇子符世瑶不得；第二次初雪，她送别了蓟川郡王符世瑶和他的王妃刘清梧；这第三次的初雪，她已经嫁为人妇，就在夫家的后花园深深怀念早已经死去的梅阶梅公公。因为在这一年，她失去了刘佳女和梅阶这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而这千片万片无数片的雪花齐齐陨落，直欲将整个京城大地都变得银装素裹，而一个九门提督府怎么可以幸免于难？当袁瑛眼睁睁的看着朵朵她寄予希望的红梅花身上渐渐落满了雪花，内心更是悲怆凄凉。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里面的蜡烛折射出一团冷冷的寒光。这一盏灯光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将积雪照耀得更加寒冷晶莹。风愈急，雪愈白，而这一树梅花开得愈发热烈，仿佛永不熄灭的焰火，又仿佛碎成片片的魂灵。

        和袁瑛一样，明兰也喜欢到后花园去看这些红梅花树，当然他看这些红梅花树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古语有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么多年以来，明兰觉得自己一直都在经历磨难。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这雪中红梅一般，风雪愈烈，愈能绽放出高洁的品行。

        就在明兰徘徊间，前方微弱而明亮的灯光吸引住了他。顺着灯光的方向明兰自然看到了梅花树下一袭大红色的身影，原来她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色羽纱斗篷。他仔细一瞅，便知道那个立于梅花树下的美貌少女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佳人。

        一树梅花开得灼灼如火，而树下袁瑛的一张鹅蛋脸却有着冷玉冰晶一般的莹白素净。躲在不远处的明兰眼睁睁地看着泪珠儿从袁瑛苍白的脸颊上滑落。周围白雪纷飞，攒射出星星点点的寒意，唯独她脸上的泪珠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热气。他知道她在悲伤，也知道她不是为他而悲伤，但是在整个九门提督府中，也只有梅花树下悲伤的袁瑛和他一样不合时宜而又孤独倔强。

        明兰很想走上前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可惜他身为小叔却没有立场正大光明地走到她面前。他唯一能够做得，就是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然后把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带到自己的坟墓里。当然除此之外，明兰也可以用极为隐晦的语言写下自己对于他的思念。当然为了避免九门提督府中的闲言碎语，即使是这种程度的独处一室，明兰都不可以继续进行下去。毕竟明符的妻妾对于袁瑛这个新宠虎视眈眈，保不齐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就会有一双居心叵测的双眸将二人悄悄锁定。他可以不顾惜自己，但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把心中的少女连累。

        一连几日，袁瑛每夜都徘徊于后花园红梅花树下，也见证着后花园中积雪的渐渐融化。

        就在这时候，袁瑛偶尔看到红梅花树枝头上有一只素色香囊，香囊最低端则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碧色玉流苏。她好奇在这姹紫嫣红的九门提督府里居然有一只不合时宜的素色香囊。袁瑛回头看了看后面，发现没有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悬挂在枝头的香囊取下。香囊刚刚到手，袁瑛就发现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她却很平静地将香囊放在袖子里，然后悄悄回自己居住的海红苑。

        回到海红苑之后，袁瑛才给自己一个人悄悄把香囊打开。果然不出袁瑛预料，香囊之中有一张纸，纸上则用一种极为潇洒飘逸的字体写了一首咏红梅花的诗：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袁瑛阅读了这首来历不明的咏梅之后，虽然她并不能完全明白写诗人的深意，但是已识愁滋味的她同样心有戚戚然。虽然感觉自己这样做似乎不应该，但是她并没有把这首诗和那个香囊一块毁掉，反而把它们放在了梳妆台的最里面。或许在某种方面，她还是那个在内心怀抱着天真的少女。她相信在这个已经变得复杂了的人间，会有那种不计较身份差距的高山流水之情，也在内心深处期待着会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她不需要情爱，只需要一点点理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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