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永诀（二）
皇帝看到梅阶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之后，突然有一种奇妙的得意感。毕竟杀害六皇子世琪生母岳氏嫁祸发妻顾氏，然后废了她的皇后之位，顺势剥夺顾氏仅存的九皇子世琳的嫡子出身，顺利立自己喜欢的六皇子世琪为太子一事让他非常欢喜。只是这个妙计是见不得人的，因此他也只能在梅阶这个注定要死的人面前多多显摆了。
接着皇帝继续说道：“你以为自己用炸药炸死朕和六皇子的事情很聪明，只可惜你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的心腹手下黄礼其实早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朕。因此你们是炸不死朕和六皇子的。”
梅阶叹息道：“原来黄礼投靠了陛下！”
皇帝反驳道：“不是投靠，而是尽忠职守。黄礼虽然是你的心腹，但他却不敢和你一起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反复权衡之下，黄礼最后投案自首，亲□□代了你的险恶阴谋。”
梅阶短暂思考了一下，还是幽幽说道：“看来是陛下技高一筹，这一次我输的不冤枉。”
只是望着梅阶那一张依旧平静如常的脸，皇帝却异常愤怒。
“只是你做事始终滴水不漏，明明有了一把把朕炸死的奇谋，依然多了一手安排刺客行刺准备。虽然朕侥幸躲过去了，可惜了世琪这个好孩子啊！”
皇帝看了梅阶一眼，然后伸出手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摸了一把，然后冷笑道：“梅阶，朕也想不到你的这张脸竟然都不是你自己的。”
梅阶苦笑道：“只可惜我的易容术还是被陛下识破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恨恨说道：“你易容在朕身边那么多年，朕一直都没留心，才养虎为患，等到了你谋害太子的那一日。你虽然有些失误，但是最后还是安排刺客给世琪补了一刀，然后才有了他的死。”
梅阶笑着问道，神情却无比悲凉。
“那陛下如何识破了我的易容术？”
皇帝说道：“朕酷刑拷打你这么多日，你居然面色如常，和刚刚被捕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朕也明白一些死士可以做到宁死不屈，但是他们却无法做到面色依旧，因此朕也怀疑你用了易容术。”
梅阶听后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任凭皇帝揭开他脸上易容的□□。当面具被人缓缓揭开的时候，皇帝果然看到了一张精致白皙的脸。那一刻，皇帝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原本清楚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当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自己最痛恨的人面前出来的时候，梅阶自然是用那一对在狱中异常漆黑深邃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皇帝。
“梅阶，你到底是谁？”皇帝好奇地对眼前这个人问道。
只是梅阶摇摇头，淡淡地说道：“难道我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陛下你就会饶了我？”
皇帝说道：“你杀了世琪，这已经犯了滔天大罪，朕自然不可能放你一条狗命。”
梅阶叹了一口气之后幽幽说道：“无论如何我已经无法逃脱，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非要知道我这个失败者的真实身份？”
听了梅阶的疑问，皇帝也问道：“梅阶，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你隐姓埋名的潜伏深宫，以梅阶这个假身份行走于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寂寞？”
梅阶摇摇头后毅然决然地对皇帝说道：“我不寂寞。一点都不。”
望着梅阶深邃而锐利的双眸，皇帝显然不相信他的托辞：“为什么？你明明孤独的连自己都背叛了！”
梅阶望着高处不胜寒的万乘天子，却大声笑着说道：“此生在紫禁城能有她这样一个知己，自然就不寂寞了。”
这个时候他好看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连他都意识不到的浅浅笑意，那一刻符烈钧感觉到了那样一种宛若春风，瞬如流星的温情。
皇帝符烈钧以为那个人就是梅阶为之效力的废后顾雅桐，但是梅阶知道此时此刻他所说的那个知己其实是袁瑛。在这寂寂深宫中，只要她懂他这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痴心妄想，他就不寂寞。
梅阶不可能爱上袁瑛，袁瑛也未必真的对于梅阶有那种俗世的男女之情，但是他们是那样的相似，爱而不得，孑然一身，却又不得不在这深宫之中苦苦挣扎，因此他们是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风尘知己朋友。
只可惜梅阶也知道那一次的离别其实也是自己和袁瑛的最后一面了，可惜一向妥帖的他却没有和袁瑛好好道别。现在想想也真是有点遗憾啊！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梅阶摇摇头，坦然说道：“我在宫里党羽无数，这一点陛下相比也是一清二楚。我死后，陛下能够查到我有多少党羽就看陛下的本事了。因此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
皇帝问道：“只是什么？”
梅阶看了一眼皇帝，突然对他生出一丝今生仅有的怜悯，因此才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我梅阶虽然是逆贼，是阉竖，更是不忠不义的无耻小人，但却也不曾沦落到做汉奸的地步。我死了之后，还请陛下以江山为重，要对东胡多多防备。况且……东胡国母娜云朵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皇帝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梅阶点了点头。梅阶看到这一幕，也知道皇帝也是多多少少的把他的遗言听进去了，既然彼此都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皇帝自然对梅阶这个人失去了兴趣，而一代大内总管梅阶梅公公的命运也在那一刻走到了尽头。
梅阶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结局不会很好，但是他此生能为顾雅桐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就算最后明知自己结果不好那也是无怨无悔。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皇帝的背影走了，梅阶明白，自己即将永堕黑暗。而他的耳畔出现了呱呱呱呱的青蛙声，梅阶知道这是濒死的幻觉。但他更明白每当青蛙声响起的时候，那个记忆中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就会打开窗户，静静地凝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池塘之上。
月光下的池塘里开满了粉粉白白地荷花，而在荷花从中，那个纯白如雪，清雅如兰的少年正在这淡淡荷香中持桨荡舟而来。
只可惜，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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