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7
07
俞此木赶到学校时，距离四点话剧开演还有一个小时。
他书包里放着要预习的物理进阶教材，一个旧文具盒和话剧节门票。门票上没有写座位编号，这让他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三点半，班主任晏安娜看到他在教室，便使唤他整理班委意向表和候选者的初中学业评测表，美名其曰“你是这个班里唯一想做班长的人，那就直接上任来帮忙吧。”
“你没什么其他事吧，”班主任女士随口添了一句。
“没有，”俞此木爽快答道。
b班的各位都没什么上进心，填了职位的人不过七八个，洛杉右的放在了最上面，写着“想做大家的恋爱咨询委员”。
他皱了皱眉。
翻出女孩的学业评测表，基础课语文数学英语成绩出类拔萃，比他的总分都高，但选修课安排乱七八糟，化学理论、应用数学和中国古代妖怪志出现在同一栏，前俩个的评分惨不忍睹。但课外经历比如教堂志愿活动、贫困地区幼儿园援助活动等又把评分重新拉了上去。
扶贫志愿活动还真是有点不符合她的个性，俞此木想着，脑海里浮现出女孩没心没肺的笑脸。
半是不爽，半是嫉妒的苦涩情绪悄悄填满了他的胸腔，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还有那张该死的话剧门票。
许是他盯着洛杉右的档案盯得太久，连专心工作的晏安娜都有所觉察地抬起眼，看清楚是谁的档案后，她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让他从无边的乱想中苏醒，“快点干活，班长”。
三点五十五分，他有意拖慢了速度，可是表就那么几张，再怎么磨磨蹭蹭都做完了。他离开教职员室，盯着手表发呆，钟桦学姐今早电话里交待的话就这样在他脑内回响。
“我们发现你们b班的辛茄语跟商业街的纯白教堂有些关系，我们这次校庆想要借那个教堂作为一个活动点，你看你能不能跟她联系联系？”
“对了，听说那天那个学妹跟她关系似乎超级好，你加油哦！”
“话剧表演你可不要迟到，好好发挥吧少年！会长之位在呼唤你！”
比起劝诱，更像是威胁，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靠在墙上，默念着那三个字——
洛，杉，右。
非常独特的姓氏，根本不会让人忘记，连带着那个姓氏背后的那些糟糕的记忆。
让人想要闪躲眼神的尴尬与自卑。
四点过五分。
大礼堂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洛杉右赶到的时候是四点过八分，她的迟到是顽疾，但在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俞此木的时候，她庆幸又失落。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没有男孩的联络方式。
其实仔细一想，他们也不过认识一周，一直都是她自己在那里自顾自地犯花痴，这张门票就是自己死皮赖脸的最佳证明。
四点二十分。
洛杉右站在最末排靠近出口的位置，还是没有发现俞此木的身影。
是不是他其实有其他想要邀请的人，他会不会不来了，好像他也有说过自己会很晚到学校，我还来是不是挺不要脸的啊……
乱七八糟的想法逐渐挤满女孩的脑海。
话剧选修课是南桥最热门，也是最难进的选修课。每学年只收30个学生，有苛刻的挑选条件，学习时长为整个一学年。在每一个学年初会举行上个学年的成果发表会，也就是统称的南桥话剧节，一共三场，这是最后一场，主演的话剧叫做《金驴》。
改编自阿普勒乌斯的同名小说。美丽的贵族青年齐乌斯向往巫术，前往巫术之邦。他借宿在高利贷者米罗家中，可不幸的是，米罗的妻子爱上了他，她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女巫师。为了永远留住青年，她迷惑青年服下了她的魔药，让青年变成了一头驴。
我不就是那样令人讨厌的女人吗？
洛杉右逐渐被话剧所吸引，并开始独特的自我反省。
然后，青年变成的驴被一群强盗劫去，后来又被抓去奴隶主庄园，被百般虐待，又经历战火，最后伤痕累累地卖给了贵族的厨师。最后，在他生命岌岌可危之刻，善良的侍女伊西丝救下了他。
女孩将别在胸口的玫瑰花递给他，化身为驴的青年吃下那朵花，在众人的欢呼中，重新化为了人形。
再度变为人的贵族青年说：“伊西丝，我的玫瑰，我在一切苦难的终点找到了你，从此刻起，我与你的生命便紧紧相连。”
台上的那对少年少女拥抱在了一起，这是关于爱情的美好结局。
六点零五分，话剧结束。
洛杉右在走出后门的那一刻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俞此木。
“嗨，”女孩摇了摇手。
她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所有的不满和伤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然全部烟消云散。
“抱歉！学生会有些事耽搁了，因为开场了所以就不好意思进来了，”男生解释道。
她信。
“嗯，”女孩走到男孩身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是要准备加入学生会吗？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我最近准备加入黑魔法那个部！”
“…”一段沉默，然后他开口，“这样啊，应该很不错吧，不像南桥学生会那样名额竞争激烈。”
“俞同学看上去就很可靠，我觉得一定没问题的！”
你又了解我什么呢，男孩放缓了步伐，低头又沉默着不说话。洛杉右有些疑惑地歪头看向他。
人群逐渐将他们包围。
“啊，谢谢你！”他反应过来，“…那个，洛同学，能够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女孩回得很快。
“学生会今年校庆想要租纯白教堂的场地，但苦于找不到相关的负责人，听说辛茄语同学知道一点纯白教堂的事，可不可以…”他转过头，直视女孩的眼睛。
洛杉右发现男孩的耳尖有些发红，说话语速也快得不正常。
可爱的羞涩男生，是她漫画里最心动的那种角色。
“这当然没问题，”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泛出苦涩，这滋味让她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男生大舒了一口气，但他旋即又似乎变得更难堪了，手抚上后颈，局促不安，“太好了，那拜托你！之后有事需要我帮忙你尽可以找我。我先回教室了，班主任找我有些事！再见！”说完他挥挥手，就立马拨开人群快速离去，也没有留给女孩说再见的时间。
即便觉察到了对方对自己的躲闪，这样直接的避如蛇蝎还是让洛杉右不知所措。
“拜拜”
她嘀咕着，在向前流动的人潮中停下来，像河流中一块突起的石头，将水流割成两股。
耳边充斥着大家热烈讨论的声音。
“谢学长的贵族扮相太帅了！“
“女巫学姐也好英气！”
“虐待戏看得我好兴奋，学长不愧是南桥第一变态帅！”
“最后吃的花是真花吧，我看到学长真的吃下去了，当时我激动得快要晕过去！”
“玫瑰花都带刺，吃着不会疼吗，”女孩酸不溜秋地自言自语。
她的吐槽刚说完，突然身后肩膀传来钻心的疼，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旧伤未愈，肩膀应该被某个冒失鬼撞到了。
可撞人的那个家伙似乎更加虚弱，他被人群挤着，下一秒就要跌在洛杉右的怀中，女孩连忙伸出手，扶住了他。
霎时。
映入那个人眼中的，就是那样一张泪眼泫然的女孩的脸。
创可贴和绷带相握。
“对不起，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还好吗？”那个人慌张地开口，他几乎满身都绑着绷带，看起来像刚从金字塔里爬出来的。
在泪眼朦胧中，洛杉右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她很快松开手，低下头，说“没事，你小心一点啊，”然后快步随着人流离开了。
话剧的最后台词来自库洛普施托克的一节诗。
“在春之阴凉处，我找到了她
用玫瑰带子缠绕她
但她毫无知觉，继续酣眠
我凝视她，
此刻我与她的生命便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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