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离谷
紧接着,那人来到刚才安阳所站的石头上,双脚站桩,双拳收腰,猛喝一声,打起了拳法。
只见拳拳带风,与气浪对抗,将近身的水幕轰击回去,在身前形成三尺范围的真空地带。
若不是瀑布垂击巨坑的声音太大,魁梧身影的双拳不止有风,估计还会有音。
虎啸龙吟。
在打了将近半个时辰以后,魁梧身影的双脚终于离开脚下巨石,又回到垂落的急猛水流之下。
这回没有隐去身影,而是任由瀑布冲刷在其身上,纹丝不动!
直到天色渐渐黑下来后,他才腾跃几次到了瀑布旁边的山林之中,望了望之前安阳离去的方向,往另一个方向奔去,奔走间没有使用极速身法,而是学刚才颀长身材的少年模样,脚下灵力浮动,在山林中奔袭,口中低语道:“明天也带把刀来,五十尺应该能劈到吧!”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待其远去,一道身影也跟着离开,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
“二十七八的年龄,比云姨的气息还强大!”
第二天,安阳一大早就来到瀑布旁边,在昨天站立的石头上稳定身形后,抽刀斩水。
转动的眼珠不经意间在某个地方扫过,嘴角微微动了下。
携带出鞘三势的刀气一刀又一刀与雄浑水势遭遇,有时几刀连出,有时良久不见一刀,在瀑布上隐现的刀痕缓缓长了起来,当日近山头之时,安阳收刀退去,身形被浓密的山林吞没,不见踪影。
一刻钟后,瀑布之中一道身背古朴大刀的魁梧身影显现出来,深吸口气后,来到巨石上面。
抽出背后大刀,望着奔流下的水龙,全身灵力蒸腾,大喊一声,一抹刀气飞了出去。
一条十五尺长的“裂痕”一闪而逝。
魁梧身影目瞪口呆:“怎么可能!跟那家伙今日劈出的效果是一样的!不到三千丈的修为就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了?”
不信邪的魁梧身影运起灵力,又劈出几刀,结果还是那样,有些甚至还不到十五尺。
片刻后,他手中古朴大刀回到背上,继续练起拳法。
刀技本就不是他所擅长,只是一时兴起想耍两下。
时间稍晚。
两道人影往山林中的两个方向离去,并未交集。
就这样,安阳不论刮风下雨,每天白天都会来到瀑布前练习抽刀决,刀气打出的“痕迹”越来越长,越来越深。
到下午晚些时候,再在隐蔽之处看一会儿魁梧身影以拳击水,以身扛浪之景后,便与其先后离去。
两个月内,两人均未拆穿彼此的存在,仿佛已经形成某种默契,甚至到最后他俩连气息都懒得隐藏,只要身形不显露出来就行。
二人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却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在巨石上闭目站立良久的安阳,猛然睁开眼睛,光华流转的长刀被其全速劈向身前的瀑布。
一道恍若实质的刀气顺势落在下落的水流顶层,撑开一道五十尺长的空白久不闭合,常年被流水覆盖的山岩清晰可见,紧接着又是一刀。
连续劈出十刀后,安阳才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高五百尺的瀑布,笑了起来。
只见宽大瀑布被无形刀气从中间一分为二,仿若两条并排而下,成为稀世奇景,让人好不赞叹,一直持续将近十个呼吸的时间才重新合二为一,恢复如初。
插刀入鞘!
骇浪九重刀法第一式练就成功的安阳喜不自胜,当初被师兄认定无法修炼的刀法,竟然被他练成了第一式,而且连续劈出十刀后还稍有余力,这不得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莫非是灰色灵气的原因?”
安阳暗自思忖。
平时在与妇人相处的过程中,经常被打击的他有些不确定。
不过正当安阳打算退走到山林之际,一连串叫好之声却传入他的耳中。
转头望去,只见那以身扛浪,身形隐匿水流中的魁梧身影显露出来,腾跃在岩石之上。
到达近前后,口中不断叫好道:“好,好,好!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然已有如此战力,不得不让人拍手称赞!”
安阳停下脚步,笑着道:“这位大哥才是令人佩服,竟能置身这万钧瀑布当中这么长时间毫无喘色,出来后更是以勇猛拳势退水十尺,这等壮举世所罕见!”
说罢,两人都哈哈笑。
似认识许久的多年好友,久未得见,亲密无间。
魁梧男子朗声道:“吾名弘英!”
“安阳!”
随后名叫弘英之人继续道:“之前实在是有苦衷在身,小兄弟莫要见怪!以后有缘再见!”
安阳听其说话的风格,知晓此人性格直爽,笑着摇了摇头。
“彼此彼此,后会有期!”
两人相互抱拳施了一礼,便各自步入山林,匆匆离去。
互通姓名的二人并未向对方说明家世师承,看来关系甚大,无法让外人知晓。
回到山谷的安阳,没有继续打坐修炼,而是到处走走看看,摸摸这里,擦擦那里。
明日就要离开了,忽然有些舍不得。
除了已经化为一片灰烬的安啓镇,这里已然被他当做第二个家。
在这里他得到了彻底的改变,命运的轨迹有了崭新的方向,而且还有待他如亲生儿子的云姨的陪伴,体会到不一样的亲情。
其实他知道云姨早就清醒过来了,明白两人并不是亲生母子,可她仍然愿意视他如己出,将那份缺憾弥补在安阳身上。
妇人一直在等他改口,可身怀血海深仇的安阳在没查清小镇惨案真相,报得血仇之前,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孝,对不起娘亲。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安阳就收拾包袱,背好长刀,出伏牛山脉,到了煦日城中,在马市购得一匹白鬓马后,出西门,独自往官道上疾驰而去。
离家三年有余,思乡之心无时不有。
两个月前,终于从山谷出来的两人,就已经将很多事情计划好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展开,妇人就匆忙离去。
一路沿着山林官道往西北行去,一人一马疾驰之下速度极快。
心里期望与哀愁并存的安阳,对于沿路风景人物提不起丝毫兴致,只是一股脑的埋头赶路。
饿了就吃些干粮,累了就随意找一处地方或客栈休息,然后继续起程。
渡江过城,披星戴月,一个急切归乡,家却不在的疾驰身影,显的有些形单影只。
经过乐清城时,背刀少年在城门口驻马犹豫了一会儿,就调转马头往梵相城行去。
几年前的冬季。
作为大宸帝国最西北部的军事重城梵相城,在送走一场大雪后,却又满城缟衣素裹,泪雨满天。
哭喊悲痛之声遍布城内城外每一个角落,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之象随处可见。
白发送黑发,孤儿又寡母,无一不心碎之人。
针对当时的凄惨情况,后有人泣曰:
君可见满城缟衣血满襟,
泪入靖边水漫堤。
君可知蹒跚孩童闻亦泣,
垂垂老矣头点地。
尔不见绝情匠人木上泪,
首闻棺匠棺旁毙。
尔不知浣花三载换遍花,
唯有一袭黑裳孤零俏。
君可见?君不见!
君可知?君何知!
尔不见不知,不知不见!
呜呼哀哉!
呜呼哀哉~!
足足八千将士,回来不到三百人,还几乎个个伤痕累累。
用来记录阵亡将士的名单足足有一尺多厚,被存放在梵相城荣誉柱下。
战死的本地战士全部被安葬在梵相城西南十里外的新葬墓地,一列列一排排很是整齐。
且绝大部分都是衣冠冢。
每到祭扫时节,素衣尽披,梵相纸钱贵。
而已经从军营退出来,独剩一臂的张礼科将军则会提前来到十里外的墓地,从每一个坟前低头缓缓走过,遇到熟悉的就会蹲下自言自语几句或者为其坟头添土一把。
已经恢复如初,并高升为梵相城军政一把手的高坤,在不忙之际也会陪张礼科一起前往。
但每年雷打不动的唯有张将军。
至于黑脸将军李珲,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被调往其他地方任职,与二人时有书信往来,常常拜托嘱咐代他尽些心意。
梵相城损失的近八千骑兵,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经重新补充恢复,那些当年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战士无不成为军中骨干人物。
不得不说,时也,命也!
望着面前足有千丈见方,密密麻麻的坟头和墓碑,从梵相城打听了下情况就过来的安阳,心生悲意。
短短几年时光,曾经的新坟已长满野草,整片墓地杂草丛生,一两丈高的小树见缝插针长在坟头之间。
虽然这些长眠地底之人安阳一个都不认识,可作为那次悬殊极大战争的经历者和并肩战斗之人,脑海里如地狱般的场景哪怕过了这么久也难以磨灭。
在墓地前待了一会儿,安阳弯腰鞠三个躬后,将马背上其中一大袋纸钱拿了下来,然后运起灵力,将整个袋子抛上高空,到达一定高度,又用灵力将其击破。
满天雪花纸钱从空中散落而下,在风力的作用下,飘向远处,落在一个个坟头之上。
做完一切的安阳,转身上马,经过小路,上了官道,往可能已经从帝国现有行政卷宗上除名的安啓镇行去。
一路荒凉,人不见人,白鬓马的极好脚力加上坦途官道让安阳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临近小镇。
又近了些后,心怯还悲的安阳,拉缰止疾,慢慢往小镇走去。
放眼四瞧,除了那场大火毁掉的小镇看不出轮廓外,其他地方跟以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
片刻功夫,进入小镇的安阳,看着官道两旁倒塌损毁的房屋,眉宇之间尽是惆怅和回忆。
以前整齐干净,时常有人在门前玩耍的房屋现如今只余枯木烂泥。
杂草密集之处蛇鼠虫蚁闪现,乌鸦的叫声在小镇之中回荡个不停。
整个小镇人去物非,空荡荡的孤寂感,仿佛成为一处遗弃地带,再也无人愿意想起。
缓步而行,终于到达自家门口,可惜哪里还有门,入不得内。
本想近些仔细看看,然而每挪动一步,心就凉一分。
深深的望了一眼,安阳扭头就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有安啓镇世代安葬先人的地方。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那里应该便是他计划去的所在。
果不其然,在离小镇两里远的一片微微凸起的山丘上,安阳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和零零散散年数不少的小坟头。
巨大墓前有一块很大的墓碑,碑上写着“安啓镇亡民之墓”,然后旁边有许多小字,全是群葬在一起之人的姓名。
泪珠在眼里打转,手指触摸在墓碑每一个名字上,一张张熟悉和善的脸庞从脑中闪过,只是有些名字已然脱落看不清楚,让安阳心生疑惑。
不过当手指摩挲到最后一个名字上时,安阳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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