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戏
寒气已退,暑气袭来。
她终于恢复了身子,能行走自如,也无需用药。
蔺从菡从马舍中挑了一匹好马,轻巧地旋身跃上马背,正欲离去,却见有人从背后走来,掌声响亮无比,紧接着就见那个小身板从暗处奔来,以清亮的眼神仰视着她。
“阿姐好厉害,从未见过你骑马,想不到阿姐竟是深藏不露。”
她却被他的夸赞扰了心神,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对他微微一笑,“阿姐现在有事要办,回头找你。”
说罢她就吁了一声驾马扬长而去。
“身法娴熟,姿态标准。”蔺从霄嘟囔了一嘴,身旁的马夫一愣,“什么?”
“没什么。”他牵了一匹自己常用的马就去了马场。
田雪岚无意瞥见了一道疾驰的身影,惊愕了一霎,扶着手里的盆问道:“你看那个身影,是不是菡儿?”
身旁的老嬷嬷不由揉了揉眼睛,眼睛都瞪得圆了,失神回应道:“那可不就是大小姐吗?”
田雪岚只微微一诧,很快就回过神来,眉欢眼笑,眼角溢出了淡淡的纹路,自顾自说道,“这丫头居然一病给病好了,十年没有上过马,今日倒。”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眼前浮现了一道光景。
蔺从菡虽是女子,可自小与男孩子混在一块,日日央求父亲为她找好马,寻好剑,每天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混在男孩子堆里,打眼看去也很难分辨其间混了一个女子。
直到那日她从马背上摔下。
而后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女孩子模样。
闹市内一阵疾驰,她的马几次都差点撞到摊贩,却每次都被她拦下,而后丢了一把碎银,“叨扰。”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是侯府千金,乐城出了名的绣花女,虽父亲是南征北战的大将军,而她却是一个只会绣花的闺阁贵女,在城中贵女面前屡屡受到嘲讽,明明她们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相比她们来说,她将柔弱做到了极致,稍不留神就会被撞倒,百姓们听说了她与小郡王定下生死契时也纷纷迷怔。
而今日她驰骋街市,张扬肆意显然更令他们目瞪口呆。
她到了国公府门前,并未多言,从背上拿出弓箭,看门的小厮更是糊涂,来人也不自报家门,也不问他找人,见她掏出了弓箭后一时情急,忙转身回去要叫人。
可还未等他踏出那一步,就见那根羽箭直直地在他脑门前的门上插着。
“告诉闵瑎,蔺从菡邀他三日后,老地方见。”
她勾唇一笑,调转马头要回去,却又加了一嘴,“告诉他,生死由命,记得带上生死契!”
小厮正吓得一动不动,连魂都丢了,待她离开后许久,腿都麻了才回过神来,让一旁的人赶紧来扶。
“好一个生死由命!不愧是我蔺侪的女儿。”
他刚下朝就听见了消息,得知她今日之举,一回去就嚷嚷着拿酒来,他要与女儿开怀畅饮,当初他已经做的出格,可她今日所为,正逢他心意。
老一辈所为,那是枉顾大局,少年郎所为,那是意气风发。
她所为,无人能怪罪,何况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当初他先挑衅,而后她讨要。
“我以为爹会怪我,怪我不先知会一声。”
侯爷的举动令她受宠若惊,眸子瞬间就清亮起来,眼中的烛火轻轻摇曳,散着少年意气。
侯爷不禁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只要自己认定的事情,也是不管不顾,肆意而为,当初侯府也不是现在这般壮大,他屡屡受教,却仍旧死性不改,也不知是吃了多少鞭子。
“你所为,为父倍感欣慰,届时随你如何,只要生死令签下,你要了他的命,大家也无话可说,侯府也有力抵挡。”
“爹说得对,我敬你一杯。”
一巡青梅酒下肚,她很快就有些醉意,眼前的烛火变成了许多份,在她面前不停晃着晃着。
紧接着她就看不清面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倒在了桌上,侯爷见她不胜酒力只好命丫鬟们且扶她回去。
待她离开后他才想起,这十年来他从未叫她喝过酒,可今日却犯了魔怔,直接拉上女儿喝酒,还将她灌醉了,看来免不了被夫人多唠叨几句,正如此想着,就见夫人端来了醒酒汤,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闵瑎虽被禁足在家,可他向来有的是法子出去,喝了一天花酒回来才知道此时,殊不知此事早被传疯了。
酒意上脸,双颊红彤彤的,多了几分憨态,他不耐烦地从小厮手中接过这张纸条,噗呲笑了出声,嘴角一歪,满是嘲讽。
一介弱质女流也妄想与他论长短,笑话,真是不知深浅。
他揉了揉这张纸就随手一丢,衣裳都未脱去就扑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换了一身新衣裳又颠着身子出门,今日还得喝上一巡。
只是他刚出门就被门槛绊倒在地,又佯装无事起身,却被身后的小厮叫住:“公子,昨日。”
闵瑎回过身来,乜斜着他,颇有些不耐烦,小厮见公子又要发怒,忙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她说,说让公子也立下生死契。”
小厮根本不敢抬头看公子,只知他长袖一甩,大步流星离去。
“笑话!”
他边骂边走,身子歪歪斜斜地,走了一段路才觉不对,见路边有人牵着马,于是直接抢了过来,未等那人拒绝就甩了一把银子出去。
他一跃上马穿过人群,直奔西街而去。
那是侯府的方向。
跪了那五日后也算是熟门熟路,一会儿就到了侯府门口。
他直接站在门口扯着声音大喊,“叫蔺从菡出来,我要见她!”很快府内府外都不少人闻声过来凑热闹,一会儿就围满了看戏人群。
他向四周环视了一遍,笑意更深,声音扯得更长,“蔺从菡!”
可此时蔺从菡正呼呼大睡,家丁也无一人敢去叨扰她,只将此事汇报给了夫人,夫人正剪着花枝,听着外头吵闹了许久也丝毫不急。
“年轻人的事,自该让他们解决,小姐既睡着就别打扰了。”
家丁挥了一把冷汗离开。
外头还在叫嚣着,里头却纹丝不乱,如无事发生一般。
沛秋虽也觉得外头的声音有些刺耳,可见小姐尚未醒来,未免心生嘲讽,兴头倒更足了些。
只是没多久就听见里头起床的声音,忙推门进去。
“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叫我一般,你帮我出去看看。”
“那人正在门口闹事,说要见小姐。”
蔺从菡低头穿鞋,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声音,果不其然,是那人的声音,来得可真够快的。
她随意趿拉着绣花鞋就要出去,走到门口就被沛秋拦住。
沛秋上下打量着她,从一头凌乱的发丝到单薄的中衣再到半拖着的绣花鞋,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见小姐仍旧什么都不知,只好伸手指了指她的衣裳,她的鞋子,还有她的头发。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转念一想,古人对礼仪很是看重,何况还是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
她拉开柜门随意拣了一件衣服套上,拿出一根簪子将披发一挽,边走边将鞋子套上,就这么出了府门。
出门时还瞌睡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闵瑎见她不修边幅地出来,倒颇为诧异,可又心生不满,横眉怒目觑着她。
“我当是谁呢,大白日扰人清梦,害我睡不安眠,不是说好三日后吗?怎么,不识字?”
她仍旧伸手在嘴边哈欠连连,甚至眼睛都没睁开看他一眼,一出来就连珠炮似的针对他。
闵瑎没想到还有人比醉酒的他还能睡,还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坦然承认,可这分明是不给他留脸面,“哪家小姐如你一般?”他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非要冷嘲热讽一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小姐还要回去睡觉。”
闵瑎大发雷霆,却又不能当众给她难堪,通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只见他从裤腿处扯下一块白袍,咬了一下食指就站在原地洋洋洒洒写了几句话,写好后伸手一抛,正好飘在她脚尖。
“今日出门得急,没带纸笔,两日后见。”
蔺从菡瞟了一眼地上的血契,目送他离开之后她才弯腰捡起,粗粗扫了一眼就放进了怀中。
这可是日后若起争执的凭证,自是不能丢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和风舒畅,绿意深深,等她到来时已围了不少人,上座皆满,四下长立,纷纷探头四顾,一同焦急看戏之色。
自前两日见了闵瑎后,她吩咐沛秋做了一些劲装,以备日常之需。
今日她身骑赤马,一袭红装耀眼瞩目,身着劲装,发髻高挽,长马尾高高垂下,利落干净,所见者皆为之一震,不敢确信这是他们所知道的侯府大小姐蔺从菡。
“话说这国公府小郡王,向来行事果断,无法无天,四处惹祸,常惹国公扶额轻叹,却拿他没半点法子。远梁郡主马会,他自然被列在席,侯府亦不可小觑,或地位更甚,其女蔺从菡适逢婚嫁之年,又非孩童,与一众纨绔虽鲜有往来,却也受邀在列。”
“怎知那闵瑎连弱女子也不曾放过,非逼蔺从菡立下生死契,原以为不过玩笑,怎知他三箭连发,最后一箭穿胸。自此,侯国两家结下梁子……”
说书先生席地而坐,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周遭百姓围坐一圈,以此为乐,听得起劲,忽闻其中一人疾呼:“蔺小姐到。”席地看客霍地一同起身,枉顾说书老者,挤着上前看热闹。
而其赤马红装,一眼便可望见,身姿挺拔,英姿飒爽,目光如炬,傲如长鹰,丝毫不惧地环顾四周,虽对此场景颇为惊奇,却也很是满意。
她目光不停向四处扫射,想看看她要等的人来了没。
不多时,一匹白马晃晃悠悠从人群中挤入她的视线,对她挑眉示意,随后移至靶心,翻身下马,立在靶台,对着正前方的蔺从菡叫板:“如今该是人已集齐,何不开始?”
蔺从菡从随从手中接过弓箭,将铁箭搭在了弓上,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右眼,瞄准了他的身体。
此时嘈杂的人群忽一片寂然,皆凝神屏气注视前方。
只听嗖地一声,如一声长啸,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方向,就见第一箭直穿他的长衣,直插在他的裤/裆处,众人哄堂大笑,窃窃私语,纷纷看了一出好戏。
几乎断子绝孙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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