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徐女

嵇康说，吕安一个可以料理十个。曹妤是相信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依旧要凑近到门口，去看打架的热闹。犯事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脸上的横肉满布醉酒的酡红，拽着一位身形单薄、柔弱娇小的妙龄少女。中年男子听见吕巽的叱骂，无所畏惧地与之四目相对，凶神恶煞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敢扰了你熊爷的兴致。”说着，用眼神示意周围同桌以及邻桌的七八个大汉，“来啊，给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吕巽的武艺虽然比不上吕安，但到底是有些功底傍身的。他三下五除二地躲过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到中年男子近旁，当面给了他一拳头。其间，有其他人想去阻止，都被吕安四两拨千斤地掀翻在地。有人出拳头，吕安就接住他的拳头，然后以拳头为着力点，甩飞那人的胳膊；有人出腿脚，吕安就先他们一步地横扫过去，足尖的巧力蛮横地击打他们脆弱的膝盖，踢得他们扑通跪倒，连连哀嚎。

        中年男子气不过，舍不得放开手中的美娇娘，便拉着她，用另一只手与吕巽纠缠。他这一下，那一下，毫无章法的攻击很快就被吕巽抓住破绽。吕巽避开他的拳风，在他背后拍了一掌，推得他踉踉跄跄地就是要往地上砸去。在他快要落地的一瞬，吕安又赶过来掰折他牵着美娇娘的手，只听“咔嚓”一声，美娇娘被他吃痛地甩了出去，吕巽赶忙冲上前接住，搂着美娇娘的细腰，担心地询问，“你没事吧？”

        美娇娘呆了呆，而后感激地回答，“我没事。”吕巽便松开手，把她牵引到身后，自己则继续攥着拳头，加入战局，与弟弟吕安一道，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曹妤看得啧啧称赞，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英雄救美的戏码。可惜，主角不是她与嵇康。她回头望了望嵇康挺拔颀长的身影，若非亲眼见过他腰腹间的肌肉，险些就要认为是个文弱书生了。

        “先生。”她语调轻快地唤他，目光迅速地转移到桌边的糕点上，“劳烦你把那个拿过来给我。”

        嵇康以为，她看热闹还想要点小食解解馋。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依旧纵容地依她所求。然而，她接过满盘的糕点，就只是挑挑拣拣出最大最重的那块，掂量了两下，眯着眼睛瞄准不算太远的中年男子，猛地一下掷了出去。奈何小姑娘臂力不够，不仅没有砸到中年男子，还险些伤了吕巽与吕安俩兄弟，得亏吕安反应快，及时推开吕巽，自己偏头躲过。

        嵇康这才明白，小姑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惩恶扬善。于是，学着她的样子，随手在她抱着的食盘里拿了一块糕点，瞄准、投掷、命中，一气呵成。

        曹妤谓为叹服地惊讶道：“先生好厉害！”

        嵇康却是没有理睬她的恭维，顾左右而言他，“长悌虽然在为人处事上汲汲名利了一些，但是本性不坏。康作为他的朋友，为他的莽撞冒失向女郎致歉。”边说，他边拱手对曹妤作了一揖。

        曹妤顷刻便明白，他是在说吕巽拿自己当作门路的事情，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先生言重了。既然我是先生的朋友，也就是先生的门路。既然是先生的门路，帮助先生的朋友也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这件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她眉眼弯弯地对着嵇康扬笑。

        她本就打扮得朝气蓬勃，这一笑，更像是绽开的花蕊，生意盎然。

        嵇康惊艳于她的灵动鲜活，那是极具感染力的，连带着他也平和愉悦了许多，莞尔道：“就算如此，我仍旧希望你不要帮他。他与我是至交，与你却不过泛泛，你完全没有必要帮助一个泛泛之交。”

        “否则，于你于我于他，都是负累。”

        “说白了，就是先生你不想欠我的人情。”曹妤将他的言外之意说得更加浅近直接，“可是，先生，我可以不帮他，但是，我想帮你。”

        她拿起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地吃着，“先生你是真的不愿意入朝为官吗？”

        她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但是又好像顺理成章，嵇康反应了片刻，点了点头，“入朝为官太束缚了些，不适合我这个乡野愚民。”

        “那倘若只需要你挂个职，就可以领奉吃饷呢？”曹妤没有放弃地继续发问。

        嵇康则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他一个无权无势、无家世无背景的普通人，凭什么能让朝廷如此施恩？联想到她之前用诸葛孔明夸自己，猜测她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便没有作答，而是出于好心地提醒她，“往后，别让你家小侍女再在外面唤你的封号，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定会加以利用。”吕巽就是得知她亭主的身份，才会突然转变态度，邀请她一起用饭的。

        “可是……”曹妤还没来得及说出这是尚亭主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吕巽与吕安俩兄弟便是领着那位受了欺负的美娇娘走回雅舍。

        曹妤看了美娇娘一眼，成功地被转移视线。

        她自认眼阅过的美女无数，上到雍容大方的杜老太妃、端庄优雅的金乡大长公主，下到温柔婉约的司马桑和清妍秀丽的自己，在望见美娇娘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失神了一会。

        美娇娘的长相，既有大家闺秀的精致，又有小家碧玉的妩媚。弯弯的柳叶眉勾勒线条平滑、巴掌大小的鹅蛋脸，一双杏眼大而圆润，因为受了委屈，水汪汪的，泛着涟漪。鼻峰娇小且挺拔，连接晕染口脂、形状纤巧的樱唇。煞是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不仅如此，她的身段也是少见的袅婷婀娜。看年岁，并不比曹妤长上多少，但是，肩若削成，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从她系丝绦的位置看，妥妥的下身长，上身短。

        这样的形容，看得曹妤很是赏心悦目。更重要的是，她的举止一点也不造作忸怩，翩翩然地上前施礼，“小女徐氏阿淑拜谢各位的相救之恩。”甚至，她说的是各位，而不是两位公子，可见，为人处事也十分体贴周全。

        她叫徐淑。

        曹妤默默地总结，转眸去瞧在座的三位男子的反应。吕氏兄弟似乎也才第一次认真地看她，皆是顿了一顿，不过，吕安是看完就挪开双眼，吕巽则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像是丢了魂。嵇康平平淡淡地望了望，没有太多的表情神态。

        但是，他们都没有在回答徐淑的话语。曹妤憋忍不住地抢先道：“徐女郎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你我理所应当去做的侠义之举。”

        虽然她的用词，有些徐淑闻所未闻，但是，其中含义清楚明了。徐淑展眉扬唇地轻笑了笑，“姑娘真是侠者仁心。”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吕巽看着看着，总算习惯地回过神来，应对道，“阿淑女郎不必在意，一点小事罢了。”

        徐淑闻言，再次对他福身，毕竟他和吕安才是她真的救命恩人，即使他们也像曹妤一样毫不在乎，她也要牢牢地将他们记在心上，“敢问恩公尊姓大名。”第一步，当然要先知道他们是谁。

        吕巽很高兴，眼前的美娇娘能主动过问自己的姓名，当即没有隐瞒地回答，“不才镇北将军、冀州牧吕昭长子吕巽吕长悌。”

        听他说完，徐淑又转而望向态度较为冷淡的吕安，“另一位恩公呢？”

        吕安漠然且有些犹豫地回答：“吕安。”连表字都没带。

        吕巽觉得他失礼，瞋了他一眼，自己则疏阔开朗地向徐淑解释，“他是我胞弟，吕安吕仲悌。”

        “原来是两位吕公子。”徐淑第三次作揖，本着对恩公坦白，找尽一切办法报恩的心思，也道出自己的出身，“家父洛阳府吏徐平，听两位口音当是初来乍到，倘若在京都有什么需要，尽可到县衙寻我，我定不遗余力地相帮。”

        “那就先谢过阿淑女郎了。”吕巽难掩笑意地说道。尽管，徐淑的身份没有曹妤的尊贵，找她还不如找曹妤，但是，她比曹妤漂亮，也比曹妤更容易亲近。看曹妤对待嵇康那个殷勤的样子，指不定又是沉迷嵇康美色而死心塌地的粗浅之人。吕巽可没有自信能驾驭得了。

        随后，他们连带着徐淑一起用完了饭食，又说了好些洛阳的风物。到四散回家的时候，吕巽主动提出要送徐淑，徐淑经历了刚才被登徒子欺负的事情，心有余悸，便没有拒绝，又是感激不已地连连拜谢。曹妤见状，也向嵇康提出，“先生也送送我呗，我想和先生言表的事情还没说，等说完了，我再掉头送先生。”曹妤可没有忘记，嵇康是个路痴。

        嵇康这才恍然意识到，她方才好像又被吕氏兄弟打断了话茬，忍俊不禁地颔首说：“好。”

        吕安望着他们，淡漠地表示，“那我就先回驿馆了。”但是，交待嵇康颇为熟稔，“你早点回来，我还有学问向你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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