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悖论
这可多亏他们学校的魔鬼规定。
凡是夏季，起床之后，学生一律先跑早操，再是早早读，顾名思义，早早读后才轮到早读，而早读下了才是早饭时间。
一顿消磨后，等不到下早自习，大家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而许桓的六年，深受其害。
他静静等着林瓷同意，结果没过几秒，魔性的早操铃声响彻整个校园。
林瓷：“走吧，先去篮球场集合。”
许桓嘴唇微动，在林瓷逃一样的背影中沉默了。
不要操之过急！不要操之过急！他反复提醒自己。
昏沉的黑暗与橘黄色路灯交相辉映，操场人影攒动，大家慌慌张张寻找自己班级的位置。
有的人等站进了队伍才发现认错了班级，于是又开始狂奔，有的人还叼着馒头似闲庭散步。
许桓抬脚朝林瓷的方向走去。
因为学校不大，高二高三的跑步区域是在大操场，而高一则统一在操场旁边的小篮球场。
新生不愧是新生，老油条们还忙着从寝室食堂多磨蹭一会儿，篮球场却已经整整齐齐站着几个小方墩。
看样子是在点名了。
许桓急忙加快了步伐，然而在他即将通过操场和篮球场交接的阴影下时，一个人狠狠的撞上了他后肩。
两人都是一个趔趄。
“抱歉。”
那人低声慌乱的道歉，许桓也不在意的摆摆手。
“没事没事。”
而当两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之时，熟悉的痛感席卷许桓全身。
＊
许桓再次回到了卧室。
透过玻璃，懒散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紧绷的脸上。
怎么会这样？
刚刚，那个撞他人跟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指尖的凉意顺着手腕游走全身，连心头都变得冰冷。
「或许回去以后你还会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你要牢记自己身份哦。」
脑中闪过卢希的劝告，许桓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意想不到指的不是林瓷，也不是冉龄，而且他自己。
既然他回到过去，他也是个外来者，原本的‘许桓’依旧存在。
许桓不禁开始想，如果拯救林瓷是他的目的，那么原来的他又在里面扮演者什么角色？
他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的眼睛。
之前，他以为被强制回来是跟林瓷有关，但这次，明显是因为另一个他造成的，那上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另一个他是否也出现过。
这是一个悖论，同一个时空永远无法容纳相同的两个人。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这次当他和另一个‘许桓’察觉察觉对方存在时，他这个外来者就会被强行驱赶回来。
那么反过来说，如果他们互不知晓，他们俩或许可以相安无事？
但现在还有一个关键点，他要怎样才可以控制回去的时间。
嘟~嘟~
桌上的手机振动不停，打乱了许桓思考的节奏。
他接起电话。
“许桓，你小子终于记得回来了。”
许桓蹙眉，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眉头渐渐舒缓。
“嗯，回来了。”
“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生疏了？”
“不是不给你打，是你动作太快。”
“对了，我开了家照相馆，就在我家附近，明天开业，来吗？”
“来，你把地址发我。”
许桓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大学里上课哭的死去活来的张耀居然真的开了一家照相馆。
而他也是挂了电话才发现，现在已经凌晨了。
他算了算，过去的一天一夜，将近二十个小时，回来以后过去了十个小时，时间流速将近一半，跟昨晚那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八点，黑夜照相馆。
许桓微妙的看着照相馆上亮晶晶的四个大字。
“我说，你就不能取个成熟一点的名字？”
张耀擦拭着他心爱的仪器，解释道，“成熟有什么用。”
他宝贝的看了眼已具雏形的门店：“我精心挑选的地段，嚯——都是中学生，都是中二的阶段，我当然得起个配得上的名字，想当年我们不也是从一身黑过来的，我这叫吸睛，叫顺应趋势。”
他说的有理有据，许桓无法反驳。
许桓走到店门口，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大概是快到上课时间了，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往校门口奔，而校门口的那四个大字已经开始褪色了。
“问你个事。”他扭头看向张耀，沉声道，“你怎么要到在这里开店？”
“便宜啊！”
他回答的没有一丝停顿，许桓却起了疑心。
“便宜？这路段靠近学校靠近公路，车流量大，你跟我说便宜？”
张耀一听这术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
他叹了口气，将抹布拧干搭在桌子上。
“我实话跟你说，其实吧，我开始也以为我被坑了。”
许桓急问：“怎么说？”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租的这家店以前算是个老店，咱读初中那会儿它就是个照相馆。”
对此丝毫没有印象的许桓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假装知道。
“我回来后，一直再找店面，本来想去新区那边发展，没成想这家店主在网上看到了我的信息，就主动联系了我，我想着这里离我们学校近，地段又不错，况且人还折价租给我，我就答应了。”
说起这个他就心有余悸。
“她给的条件简直让人没法拒绝，那天晚上签合同的时候，这店里照片、仪器啥的，一应俱全，装修也还好，人家说随我发挥，除了那张墙不能动，其他随我。”
张耀抬手指了一下后面。
“那些墙上的，听说是摄影师好几年的心血。我看那些照片拍的还不赖，很有我们当年的风格。”
“如果弄个‘回忆杀’专区什么的，整点老情怀，也不错。”
说着，许桓已经走到了他刚刚手指的地方。
墙体很大，照片基本覆盖率了百分之八十的墙面。
一眼看过去，千张肯定是有的，张张照片，色彩分明，宛如朵朵小花，仔细看，许桓居然能看清上面的每一张脸，每一张不同的脸，不停地表情簇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契合感。
张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许桓的肩膀。
“很震惊是吧，我第一看到的时候比你还夸张，看来以前的这位摄影师能力很强嘛。”
这岂止很强！
许桓视线上移，瞳孔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脸。
“张耀，你没发现吗？”他声音喑哑，似乎在克制什么。
张耀眼神迷茫，不明所以的又看了眼墙壁。
“发现什么？”
这下轮到许桓迷茫了，张耀虽然成绩不好，但记忆力是数一数二的，他都能一眼看清的人脸，张耀应该只需要半眼。
“你再仔细看看。”
张耀皱眉不解，但还是凑近了观察起来。
一分钟过去了，张耀还是没看出端倪。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许桓简直无语了，他指节叩了叩墙上的‘侧脸’。
“你难道看不出这是张人脸？”
张耀表情淡定：“我知道啊，不行吗？”
许桓不镇定了，知道你还这个反应？
于是他又道：“这是林瓷的脸！”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张耀的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
再然后，许桓亲眼见证了人的脸色是如何从红便绿，再从绿变白。
张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偌大的照片墙组成的人脸，“她是林瓷？”
许桓疑道：“你看不出？”
他险些以为这又是什么只有他能看到的‘灵异事件’，没想到张耀搁这儿跟他装呢。
张耀刷刷摆手，急得指着墙差点说不出话。
“不是，我又不瞎，不是我是说，我知道这些照片摆出来是一张脸，还是个女人，但我寻思着这是不是之前那位摄影师爱而不得的谁谁谁，当时想着还觉得挺浪漫，我咋知道她是林瓷，关键也不像啊？”
说完他站近了瞪着眼睛看，又站远了眯着眼睛瞅。
“没毛病，我怎么看怎么不像，你看看，就这气质，一点儿也不搭，林瓷是那样的，这人是这样的，还有，你看看墙上的笑，林瓷怎么会这样笑。”
许桓听他胡乱瞎说，落在墙上的视线始终没移开过。
他想，你当然没见过。
墙上是林瓷没错，但是，那是二十五岁的她，是遗像上的她。
可二十五岁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面墙上。
见他沉默，张耀烦躁的挠了挠头发。
这都什么事啊～
“我这…我要知道是林瓷，我就”
“你就怎么样？”
如果是面对以前的许桓，张耀还能顶嘴几句，但经历部队生活过后，他现在的气势整个不怒自威，加之他还故意带着威胁的意味，张耀瞬间‘懂事’了。
“我要知道是她，一定给这张墙镶个金边，咔咔带闪光。”
许桓：……
“别贫了，我问你，你有房主的联系方式吗？”
张耀看了眼墙上的‘林瓷’，老实的点了点头：“有。”
“你跟她说，能不能把这些照片转让给我。”
祖宗你说什么？
张耀脸皱成了一团，您要干什么？上天？
“许桓你可别逗我，这可是人摄影师的心血，人都说了，动什么都不能动照片，你就可劲儿往人七寸上戳？”
“而且这才开店第一天，我就跟人说，不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背信弃义吗？”
许桓懂他意思，也知道太冒昧，但，他必须拿到这些照片。
“兄弟，你就帮我这一个忙，这些照片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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