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陶睿知被开除了,手底下17个学生分给了其他老师,林慕卿分走了三个研一的女生,师门瞬间壮大了。
陶睿知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他从十几年前读研时就是这样,学校彩旗飘飘,老家红旗不倒,出轨对象总跑不过二十左右的女学生,只不过以前是师妹,现在是学生。
以前总是自诩当代鲁迅,林慕卿还不明白,一个学历史还自诩鲁迅,学文学的差不多,后来她才知道陶睿知是像鲁迅一样搞师生恋,还不给名分。
这件事就像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林慕卿的脸上,火辣辣的疼,陶睿知收拾东西离职那天,她甚至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错觉,连着失眠好几天。
好在夏叶初工作忙,一直在外地拍戏,林慕卿的工作也很多,压根没时间伤春悲秋。
她是优秀的学者,也是负责任的导师,但远没有陶睿知与人相处的圆滑,领导能力不强,也很年轻,郭宏甦本不想让她当副院长,但老的不愿意干,没职称的干不了,只好矬子里拔将军。一直到五月,林慕卿都忙的晕头转向,最烦人的就是院里的老教授,她根本不是当领导,而是到处平衡的狗腿子,最后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嘲:“我这种人放在封建社会就是给开国之君打天下的将军,等皇上坐稳天下我就惨了。”
郭宏甦问:“怎么讲。”
“没有治世之才,为人倨傲,不知收敛,甚至目无尊上,有心人一点小动作,正中皇帝下怀,轻则卷铺盖种田,重则砍头抄家。”
郭宏甦点点头:“行,还没傻透。”
工作上的事挺让糟心,林慕卿本想在五一好好在家睡两天,结果就发生了一件更糟心的事。
这一年的五月二号,是张秀怡老人的百岁寿辰,林慕卿早早的备好了礼物,老人家自己和徒弟住在东城区,不算远,但赶上五一,几乎走两步就堵车,快十一点了,林慕卿急了一头汗,后悔不如骑自行车,早到了还能干点活。
林慕卿下车,抬头往远处一看,倒是没出交通事故,在队伍中间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被好几个小姑娘围的走不动道。
打头的姑娘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死死地拽着男人的胳膊,手背上的筋都爆了出来了,但凡换成林慕卿早就红了,小姑娘说:“你知道我来着一趟多不容易吗?你知不知道我家离北京多远,我就是要你的微信号,反正我这几天都在,你今天不给我明天还堵你。”
林慕卿表情复杂地站在一边,不用问,夏叶初被粉丝追了,正赶上堵车,跑又跑不掉,只好下车,她顶着大太阳沉默了两秒,真是太危险了,在北京的二环追车,这帮孩子真是欠揍,但这幅画面实在太有喜感,林慕卿忍不住了,拧起眉,清了清嗓子:“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行为影响恶劣的可以开除学籍的。”
小姑娘恶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嫌她多管闲事。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想先出个事故再上热搜,最后被学校开除,一旦留了案底,求学入党考公全都拜拜,你们想干什么?”
“用不着你管我们。”方文泽说过林慕卿只要拧着眉训人罪犯都能老实,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林慕卿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开人群把夏叶初拽出来,嫌弃道:“你是百斤面做寿桃,废物点心,挺大个子被几个丫头围成这样,丢不丢人。”前方的车流有所松动,林慕卿拉开车门,踹了夏叶初一脚,“开车!”
林慕卿低头给张秀怡的徒弟发了条微信,“立刻在我眼前消失,追星不是这个追法,有能耐你们当他金主爸爸,让他反过来追你们,”林慕卿掀起眼皮瞪了她们一眼,“哪来的回哪去。”
夏叶初嘴唇蠕动,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来,林慕卿打开行车导航,输入张秀怡家的地址,语气缓和下来,“带你蹭饭去。”
“这是谁家啊?”夏叶初问。
“一个老朋友,《旗袍与身体解放》最后鸣谢的人。”
“哦,就是那个……”夏叶初没说出那个词便住了嘴。
张秀怡是本北京的旗人,出生时清朝已经亡了好几年了,因为父祖抽大烟,既无生计又无家底,潦倒至极,家里孩子又多,张秀怡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长大的。那时的旗人很认死理,绝不与汉人通婚,张秀怡一直到22岁才嫁了个更破落的旗人。
成婚一个月后,那男人死了,婆婆让她转嫁给小叔,张秀怡不愿意,婆婆直接把她卖到了八大胡同。张秀怡本姓赫舍里,后来因为这样的遭遇就改了名,几十年过去了,连她自己也忘了本来的名字。
张秀怡年轻时长得很漂亮,但年纪大,再学习琴棋书画也是来不及,只能做中下等卖身的□□。中等男人找中等□□,张秀怡根本没机会像上等伎女一样攀附权贵。
那天,几个政府要员开会,所有上等□□都被包了,几个商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张秀怡记得那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个做绸缎生意的司机。他说他叫李二,是苦出身,名字也是随便取的,在家行二,他还说他要娶她。
他不像别的男人,他是说真的。他们只来往了一个月,李二就投了军,后来还托人写过几次信,再后来信就断了。
听回来的人说,他死了,死在湖南,那是1944年国民党对日的最后一次正面大规模作战。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在改造中她们学习了一些技术,后来生活虽然并不如意,但好在有一技之长,能够自食其力。
张秀怡学的是裁缝,真的是有一手很棒的旗袍技艺。林慕卿和郭宏甦一样,特别喜欢跟老人聊天,因为他们是历史的见证者。
十二年前,林慕卿上大一,骑着自行车绕着胡同闲逛,猛然在橱窗前看到一条粉红色的旗袍,款式很特别,她在郭宏甦的资料里见过。
旗袍在民国时款式很复杂,有人认为旗袍前卫,有人觉得旗袍有伤风化,婚礼仪式花样也很多,有人学西方穿婚纱,有人就要穿旗袍,后来国民政府把旗袍定为婚服的一种,但那时多少还是保守的,规定颜色不能用正红,只能用粉红。
林慕卿走了进去,左看看右看看,无论是旗袍的做工还是面料都不是她消费的起的。旗袍店的老板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虽然一脸褶子,但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林慕卿坐下来向她打听过去的故事。
张秀怡是个奇人,她是受过沉重的历史苦难的,但和其他人不一样,一听到林慕卿是历史学专业的学生就毫不避讳的揭开了自己的伤疤,还给她介绍了很多朋友。
后来林慕卿表达了想把她们的经历整理成书的想法,这个从没念过书的女人很坚定的点点头说:“后人应该知道的。”
张秀怡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不管后来生活有多难也没搬过家,她说:“我要是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林慕卿托在档案馆工作的师兄留意李二的信息,好几年石沉大海,林慕卿想一定是李二从军后改了名字,那时候丢个把人简直太正常了,慢慢的她已经放弃了,历史上很多事最后都是这样的,只有遗憾。
直到一个星期前,师兄说他找到了李二的信息,人确实是去世了,但不是1944年,而是2005年,也不是在湖南,而是在北京,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林慕卿听到后心里揪了一下,她不打算告诉张秀怡,老人家已经一百岁了,与其知道真相还不如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夏叶初说:“我就这么空手去不好吧。”
林慕卿提起手里的盒子:“有我这寿桃就够了,老太太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学徒,今天算上你才四个人。”
张秀怡的房子是两排矮矮的平房,房子之间是一条窄窄的过道,算不上有院子,一间正房,张秀怡住,三间偏房,一间卖旗袍,一间徒弟住,剩下一间出租。
说是正房其实也不大,一张双人床,床上床下都是柜子,前面摆张桌子,就没什么空间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有一半的老太太做的,徒弟叫徐翠翠,是个南方姑娘,做的菜总合不上她的口味。
以前林慕卿一有时间就给她买点心,最近工作实在是忙,已经有大半年没来了,张秀怡一看见她就掉了眼泪,林慕卿自己的奶奶也是这样,用她早已松垮但十分温暖的手轻抚着林慕卿的脸,“丫头你怎么不来看我呀。”
老太太做旗袍的手艺一绝,但苦于无人传承,徐翠翠是三年前林慕卿介绍来的,一边学习旗袍一边照顾老人生活。
徐翠翠说:“奶奶,林姐是大学教授,工作忙,有我陪您还不行吗?”
老太太笑出了满脸褶皱,“真好啊,这个时代真好啊,小姑娘也能念书,翠翠要多跟你姐姐学,别像我。”
徐翠翠今年21,以前在老家的裁缝店里打工,现在在职业学校里学设计。翠翠盛好饭,招呼夏叶初坐下,张秀怡眼睛不好,这才看见屋里有第四个人,“这小伙子是谁啊。”
“奶奶,我是她的助理。”夏叶初糊弄道。
林慕卿给了他一肘子,“老太太听不懂这新词,”转头对张秀怡说,“跟包的。”
张秀怡耳背,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听不清,打岔说:“这是你对象啊。”
林慕卿像被戳中了心事似的,一阵脸红,高声解释说,“大街上捡的小笨蛋,我叫他来蹭饭的。”
张秀怡拍了林慕卿一下,朝夏叶初招手,“小伙子你过来,让我瞧瞧,老太太眼睛不好。”
夏叶初坐过去,张秀怡仔细看了看,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又不好意思,对林慕卿说:“哪有你这样的,不许叫人家小笨蛋,我看是个挺俊的小伙。现在不是对象,说明人家嫌你凶。”
屋里挺热,没有空调,夏叶初额上结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脸也有点红,“姐姐不凶,姐姐很温柔的。”
张秀怡收敛了笑容,“那就是你不主动,小子,你听奶奶说,人这一生就几十年,关键节点就那么几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林慕卿有点无奈,“奶奶,您在说什么呀,他是我的学生,不行的。”
“嗐,这有啥,那民国的时候娶学生的教授多了。”
徐翠翠出来打圆场,“奶奶,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结婚了,林姐这么优秀且得挑呢,快吃饭吧。”
张秀怡是个识趣的,最会看眉眼高低,“我老太太多嘴了,丫头别往心里去。”
因为年轻时的特殊经历,张秀怡酒量很大,现在一百岁了还要每天来一点,徐翠翠不能喝,林慕卿陪着喝了小半斤。
走的时候张秀怡拉着林慕卿的手,眼里含了泡泪,“林丫头,闲了多看看我,也不知道能见几面了。”
张秀怡叫翠翠拿了一身新旗袍,她得了帕金森,做精细活很吃力,现在能做的旗袍是越来越少了。林慕卿看着橱窗里挂着的那件粉红色婚服,不由得心痛,已经老的抽丝了,却穷尽一生等了一个不属于它的人。
徐翠翠送他们出去,林慕卿给她转了笔钱,翠翠不收,林慕卿说:“外边不比家里,消费高,趁我现在还红,给你就收着,等以后不红了,靠老师的工资可给不起。跟着奶奶好好学,等出了师,别忘了我就行了。”
https://www.lvscwx.cc/books/12944/12944924/2788114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cwx.cc。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c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