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夏叶初照例穿了一身黑，戴好口罩和帽子出了门，他们住的地方里学校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方文泽正在校门口等着他。

        方文泽挥起胳膊跟他招手，觉得这小子确实长得好看，怪不得老师对他格外的不同，绝不是他这个开山弟子就能得到的待遇。

        夏叶初也早看见他了，方文泽的个子也不矮，在历史学院鹤立鸡群，长得白白胖胖的，林慕卿曾打趣他好在你不黑，要不然就成熊瞎子了。

        临出门时，林慕卿说方文泽比他大一岁，夏叶初很客气地过去喊了一声“哥”。

        方文泽也叫了他一声“兄弟”，心道趁能占便宜赶紧占，以后不一定叫他什么了。

        他揽着夏叶初的肩膀，指了指北边的闸机，“咱从那边过去，那老头好说话，你在前面，我在后面，权当你是刷不出脸的学生。”

        “没事，你先进去，三句话兄弟给丫治了。”夏叶初一脸自信。

        方文泽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可置信，“你可别网暴他们啊，他们死了活该，别再让我导吃亏。”

        “收拾他们用不上，我还得混呢，你先进去。”夏叶初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文泽半信半疑地走了，远远地看着夏叶初和那个长得最像人的保安说了几句话，好像还给了他一个电话，也没听见说了什么，那保安笑得跟个孙子似的。

        夏叶初满面含笑地走了过来，“我让他们辞职，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是在你们学校工资的三倍。”

        “嚯，让我也去呗。”方文泽的眼睛里露出对金钱的渴望。

        夏叶初笑起来，“你干什么去，那地在五环，是个别墅区，好多富豪的小三和名人都在那边住，没个好脾气的，叫他们欺负学生，也让社会上的禽兽收拾收拾他们。”

        方文泽也笑了，“不愧是演反派出名的。”

        搅和了几句后赶上下课点，方文泽带着他避开人群，抄小道去人文楼。

        他们从教室后门进去，夏叶初瞬间傻眼了，那是一间比办公室稍大的房间，桌椅加起来一共五排三列，用眼一扫只有七个人，还有两分钟十点，他悄声问方文泽：“来齐了？”

        方文泽点点头。

        夏叶初“啊”了一声，道：“你导这是浪得虚名啊，她不是蝉联了四年的学校最受欢迎的老师吗，怎么连个蹭课的都没有，这么小的教室这么少的人，我往哪躲啊。”

        方文泽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兄弟，听哥一句劝，浪得虚名这种话千万别跟我导说，非得咬死你。博士都这样，我们硕士也就12个人，这门课太专业了，人家学日语的都去外国语学院，想听民国史的直接听民国史，没人听这种课。”

        夏叶初点了点头，往外看了一眼，跑是来不及了，外面都是踩点上课的学生，万一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夏叶初只能压低帽檐，和方文泽坐在靠门的最后一位。

        硕士和博士的课程基本都是研讨型的，由老师布置书目，学生下去阅读，上课时集体讨论，专业外语也不例外。7个博士一个挨一个的攒成一团，林慕卿也不站在讲台上，只站在学生们旁边，这样的布局显得夏叶初极为突兀。

        夏叶初迷茫地看着这些人的嘴一张一合，一个词都听不懂，他和方文泽看同一份材料，一篇弯弯绕绕的，看着都眼晕，听了半个小时后决定以后还是堂堂正正地当个笨蛋吧！

        今年这批博士年纪出奇的大，最小的26，和林慕卿同岁，最大的45。好在她们不怎么追星，上课也很认真，中间有人看过夏叶初几眼，只是觉得这位蹭课的同学太奇怪了，睡了整整一节课，连老师说“下课”都没有反应，更奇怪的是老师居然忍着没把他轰出去。

        林慕卿大踏步地走了下去，把手里的粉笔末全搓在他脖颈里，用一口绵软酥糯地上海口音，是从相熟的女演员那里学来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哥哥，能合个照吗？”

        “行行行，不能发微博，更不能定位啊。”夏叶初在睡梦中惊醒。

        “这个学期的平时成绩0分。”林慕卿居高临下地说。

        “我错了，我错了，”夏叶初抓着她的手道歉，转脸又开始胡说八道，“姐姐，你讲课水平可退步了啊，跟老和尚念经似的，脑仁疼。”

        “那是你笨，听不懂！”方文泽替老师打抱不平，林慕卿一记眼风过来，立刻住了嘴。

        林慕卿撸起夏叶初的袖子，掐起一小块皮肤转了个圈，夏叶初忍着痛连连求饶。林慕卿问：“往后还来吗？”

        “来。”

        夏叶初有80的台词都在说日语，虽然能配音，但口型对不上，也是难看。他一开始当演员虽然是赌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演了那么多不同人的一生，也得出了趣味。

        下课时已经是十二点了，林慕卿没带夏叶初去食堂，而是去了学校的对外餐厅，毕竟吃了八年了，食堂若只如初见，何必一天骂八遍。

        工作日的中午大厅里没什么人，林慕卿把菜单推给两个学生，这些年师傅换了几个，菜也早就吃遍了。

        服务员刚上完菜，就看见陶睿知带着他的学生，朱妙玲，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朱妙玲是她读硕士时同寝室室友，两个人关系挺差，朱妙玲给林慕卿造过谣，林慕卿和其他室友一起孤立过她，谈不上谁对谁的伤害更大，反正都不是善茬。

        起初是朱妙玲嫉妒她考了专业第一，所以时刻拿她身体不好说事，后来又气她选了自己心仪的导师，看着她和导师走得近，到处散播她搞师生恋，考了第一只能说明是老师给她透题。

        以前有同学说，朱妙玲就是百年不遇的笨蛋，她不是和林慕卿一个人不对付，她是跟全班同学不对付，本身长得丑，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高学历，但这一条在班里没用，所以她敏锐地抓住每一个人的缺点，然后拼命放大，以此证明自己不是最差的。

        宿舍里有一个女生，是实现经济独立后再来读研的，在钱上她比不过，所以嘲笑人家年纪大。另一个女生处处都好，身材上稍微胖了一点，所以讽刺人家长得丑嫁不出去。

        折腾这种人根本不用花心思，能攻击她的点实在太多，比如林慕卿和导师发了篇文章，比如有钱的室友涂了个口红，再比如另一位在朋友圈里发了张和男朋友的合照，甚至于三个人一起说笑……

        朱妙玲本来以为自己考上研人生会变得不一样，满心憧憬着世间美好与她环环相扣，结果却发现世间美好与她毫不相干！

        她毕业后没考上博士，工作了几年后又回来的，这次倒是选了个比较厉害的导师，副院长陶睿知。

        今年读博二，昔日室友林慕卿，现在是站在讲台上的林老师，心理比几年前更扭曲了！

        朱妙玲天天在网上鬼混，一下就认出了夏叶初，她现在是学生，林慕卿是老师，她不敢当面损她，偷偷告诉导师，坐在方文泽旁边的就是前两天和林慕卿一起上热搜的男明星。

        陶睿知和林慕卿也是积怨已久，他读博三时谈个大三的女朋友，那女生是学生会主席，平时欺压学弟学妹习惯了，竟觉得自己足够老油条，越过研究生会对研一新生指手画脚，很不幸，当时她欺压的对象是林慕卿。

        那是载入z大历史学院史册的一天，以林慕卿为首的所有硕士和博士，给为本科生“服务“的学生会和为硕博“服务“研究生会，上了既生动又深刻的一堂课，“谁是师姐”。

        从天亮到天黑，时长足有五个小时，最后主席们泪流满面，当场求饶，差点就地解散。

        后来那位学生会主席不长记性，跟陶睿知在一起时，竟然扬起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让林慕卿叫她嫂子，而林慕卿丝毫没顾及陶睿知，只用了一个“滚”字回复她。

        再后来陶睿知当了导师，却不好好指导学生，快毕业了，论文还没过学校的初审，林慕卿和陶睿知的研究方向很接近，学生最后急得没办法找到她，林慕卿竟然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学生，最后还改成了优秀论文。

        矛盾越积越深，一个学校的同门师兄妹比仇人还仇人，只要导师不在场，要么装作不认识，要么爆发新的矛盾，展开新的斗争。如果问林慕卿最大的黑粉，那一定是陶睿知。每年学校评选优秀老师，只要陶睿知排名落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林慕卿鼓动学生干的。

        陶睿知叫了一声“师妹”，话还没说，林慕卿便站起来问：“师兄，连夜回来的吧，尚紫苏找到了吗？”

        学生丢了，家长和警察都在问他，他还真是连夜从老家回来了，脸上的黑眼圈还在，陶睿知没接话茬，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的溜了好几圈，不怀好意的说：“哟，师妹，真谈恋爱了，看网上说我这还不信呢，我觉得谈恋爱行，但咱也别找他们呀，就算不是搞学术的，也得是个干干净净的呀。不过你也别觉得亏，这女人一过二十五可就不好找了，人家这小伙子又帅又有钱，你可别放过啊。”

        陶睿知快四十了，自己岁数挺大，还好意思说林慕卿老。而且这句话的重点似乎是在说，夏叶初黑料多，不干净，不能跟他恋爱，学者虽然讨厌又矫情，但干干净净，是可以找的。

        林慕卿最见不得人说夏叶初不好，她成名之后和娱乐圈混得很熟，平日里谦和宽厚，丝毫没有学者的架子，但只要听到有人说夏叶初的是非，她总要替他清一句:“那孩子我知道，我曾经教过他，就是学习差一点，性格是很好的，他做不出来那种事，哪怕真的有，那还有三人成虎，眼见不一定为实呢。”

        她在明面上和夏叶初没有什么交集，但这种话说多了，大家都猜他们一定是私交很好，即是真有八卦也不在她面前说了。如果还有人没眼色地继续散播，谦和的林老师便立刻各种寻章摘句，冷嘲热讽，直到对方张不开嘴。

        夏叶初刚要站起来说什么就被林慕卿按住了肩膀，“院副，“其他老师为了恭维陶睿知总是模糊地叫他陶院长，也有一小部分人叫他陶老师，只有林慕卿叫他院副，因为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像“怨妇”，符合他的气质。

        “营销号说的话怎么能信呢，咱可是大学老师，不能跟网上那些脑残似的，别人说什么就跟风骂什么。这孩子有个民国的本子，就想来跟我听听课，我也是精力有限，腾不出空来给他单讲，下周我和老师去东京开会，老头们都去，你都知道了吧，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员有限，老师只能带一个学生，还非得带我去，我还挺忙，我说要不让师兄去吧，老师说不行啊，能看上眼的也就我了，你师兄打杂都赶不上趟，那学术就更次了。”

        陶睿知明知道林慕卿是胡扯骂他，还是被这一篇话气得脑袋发晕，端着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能者多劳嘛，干什么都不容易，我这当着副院长也是睁眼一摊事。”

        林慕卿看着朱妙玲跟她导师如出一辙的小人嘴脸，假客气道：“坐下一起吃吧。”

        陶睿知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要给她指导论文呢，就不耽误你们了。”

        师生两人转身走了，林慕卿朝他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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