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韩瑄
萧煜此话一出,一位对蓝玉颇为推崇的年轻人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反驳道:“萧兄此言差矣,若按萧兄所言,査莽用兵如此厉害,怎么还会被蓝先生打得丢盔弃甲?最后不仅是丢了陕中,而且只剩下数千骑狼狈逃走,其余人等尽数战死被俘。 自古以成败论英雄,査莽此人即已战败,自然算不得英雄。”
萧煜没有与他争论,只是笑而不语。
那位韩姓士子打圆场道:“说起这些战俘,我可是听说被咱们的西北王一纸令下,全都调往西凉州种地去了。”
一个最是敬佩魏禁的年轻书生笑道:“韩兄说的不错,现在正是魏都督掌管此事。说起来魏都督今年不过是而立之年,就已经参与大小战事数十场,官至西凉行营掌印官,实则令我等惭愧啊。”
另外一名酸腐气重过书生气的男子却是有些阴阳怪气,“若论年轻,还是得说小王爷萧瑾,未曾及冠已经是总揽王相府大权,别的不说,只是父兄二人的赫赫权势,他这辈子一个郡王名号是少不了的。”
韩姓男子微笑道:“张兄言重了,萧瑾本就是皇亲国戚,即便是不论父兄,只说他的母亲,那也是大郑的公主殿下,先帝是他的舅舅,当今陛下是他的表兄,有此权势也在情理之中。”
张姓书生被他这说法噎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现,即便现在不是诸侯并起的乱世,而是当年的太平盛世,萧瑾也绝非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实在不是他可以妄加议论的。
萧煜和林银屏坐在一起,笑意浅淡。
有时候听听下面人对自己的看法也是不错,最起码能让自己警醒一些,不至于像早些年那样妄自尊大。
就在这书生笑谈天下事之间,光阴悠悠而过,转眼便已是夕阳西下。
春日的斜阳温和浅淡,湖边便由了点点寒意。
萧煜便邀请众人去他停放马车的地方,说他随身带了食材,咱们今晚可以不醉不归。
众书生轰然叫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湖岸一直来到萧煜马车的不远处,有一名做马夫打扮的暗卫已经从车厢中将准备好的东西搬出。
女子们开始整理食材,而男子们则是四处捡些枯枝准备生火,林银屏因为是双身子的人,只是从披了一件长裘,安静地坐在一旁。
不一会儿,火光亮起,萧煜准备好的食材都是些熟食,只需再热一下便好。将一只羊腿架在火堆上之后,众人围着火堆环坐,酒壶只有一个,便传而饮之。萧煜作为主人第一个饮用,依次向后传递,随行女子则不饮酒,只是围着林银屏坐在一旁。
酒兴一浓,谈性再起。
这一次不再说什么文臣武将,而是说起那个当世霸主之一的西北王萧煜。
说起萧煜,自然是毁誉参半。
有人说萧煜狂悖不法,不尊人伦,是一等一的叛逆之人,无愧于萧逆之名。也有人说大丈夫当如是也,带甲百万众,生当佩吴钩,何必他人膝下做王侯。更有人说萧煜有侠气,提三尺剑,既能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也能诸侯一怒,伏尸十万。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偏向萧氏父子共谋天下的说法,萧煜看似与萧烈不和,实则是城府阴沉,背地里与萧烈暗通款曲,这一次的西北战事,萧烈在关键时刻作壁上观,让牧人起在西北栽了一个大跟头,无疑就是板上钉钉的明证。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暮色的小湖。
他身边的妻子握住他的手,侧过头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恐怕也要认为你和公爹联手给牧人起挖了个大坑。“
萧煜转过头来,柔声道:“我也觉得奇怪,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萧烈在想什么。”
林银屏握紧了萧煜的手,压低声音道:“颜可卿带了句话给你,公公他约你明年此时到东都一晤。”
萧煜默然不语。
这时候,书生们的争论已经接近了尾声,韩姓士子一锤定音道:“在我看来,世间对于西北王之毁誉,多半来自于庙堂的衮衮诸公和士林的名士大儒,于百姓而言,西北王何罪之有?是见他横征暴敛?还是见他屠城灭国?反倒是东北军与二十万天子亲军连番大战,波及数州之地,双方大军刮地三尺,民不聊生。江南白莲教等逆贼汹汹当道,以至于豺狼之辈横行于世,百姓流离失所。与其说西北6沉,倒不如说是神州6沉!”
韩姓士子站起身,痛饮了一口壶中之酒,高声诵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道义不存,有豺狼横行于世,生灵为之涂炭,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以起义兵,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吾之麾下,西起于青河,中至白山,北尽后建,铁骑成群,玉轴相接,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且静观,明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韩姓士子所诵乃是当世四大檄文中被士林定名为萧煜称王南征檄文中的内容,位居四大檄文之,堪称是文采飞扬,以“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四句夺魁。其余三大檄文分别是东主的奉天北伐檄文,萧烈的讨萧逆檄,以及萧煜的讨萧烈檄,也正是这两篇檄文让萧煜在士林间终于有了些许好名声,一名极为推崇萧煜的年轻士子就盛赞他“一身转战百万里,一剑可挡百万师。”
巧的是,那句“一身转战百万里,一剑可挡百万师”正是萧煜眼前的这位韩姓士子所说。
听惯了士林间的各种恶语之后,萧煜乍一听称赞之言,竟是破天荒地流露出些许汗颜神情。
林银屏会心一笑,萧煜对她低声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言谈之间,熟食都被用尽,酒业喝光,几名书生6续离去,要么是趁着月色观湖景,要么便是搭起帐篷休憩,只有萧煜夫妻二人和那名韩姓士子还守在火堆旁边。
萧煜望向那人,笑问道;“倒是还未请教韩兄大名。”
韩姓士子轻声道:“单名一个瑄字,若是萧兄不嫌,也可称呼韩瑄表字,文壁。”
萧煜笑道:“文壁,壁大六寸者为瑄,自古读书人则是莫过于以一个文字做盖棺定论,韩兄其志不小啊。”
韩瑄惭愧道:“萧兄谬赞,韩某愧不敢当。倒是方才我无意中看到萧兄的箱子中放着几本张文正公集,此书乃是当年江陵相公经世治国之大论,微言大义,由此看来,萧兄胸有沟壑,韩某不如萧兄远矣。”
萧煜笑了笑,自嘲道:“什么胸有沟壑,多半是时势使然,走一步看一步,赶鸭子上架罢了。”
韩瑄摇头道:“萧兄莫要欺我,我韩瑄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若论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一府知府都未必能及上萧兄。”
萧煜笑道:“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人呢?”
韩瑄神情有些复杂,望向萧煜,低声道:“西北王如今应该在中都才是。”
萧煜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韩瑄平静道:“萧瑜同萧煜,此为第一点,萧姓在西北并不算多,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者更是屈指可数,此为第二点,至于第三点。”
韩瑄望向林银屏,“听闻王妃已有身孕,此为第三点。如此三点,王爷的身份,也就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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