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而不僵
任谁也想不到这坟墓下面会有这么一方广阔天地,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一个我见过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我把爷爷搬到梧桐树下的人。
不由得吞了口唾沫问陈楚:“他怎么死在这里了?!”
陈楚往前几步,近距离打量了这尸体几眼,说:“你之前见到的,应该是这个人的魂魄,至于这个人……”陈楚说到这里顿了会儿,用手电筒照向地面,我也看了看地面,竟在这地面上发现不少人的脚印,他自然也看到了,思索着说,“死而不僵为行尸,僵而不腐为僵尸,这人衣服、面容比较整洁,不像是常年搁置在这里的,加上地上的脚印跟他所穿的鞋吻合,应该就是他走动时造成的。”
关于行尸僵尸,以前我听爷爷讲过,说行尸浑身长满红毛,所以被称作红毛鬼。至于僵尸,僵尸的四肢都僵硬了,只能跳跃着行走,农村人每家每户都有个比较高的门槛,就是为了防止僵尸跳进屋子里去。
陈楚一说,我顿时后背发凉,忙往他身边去了,压低了声音问他:“难道他变成僵尸了?”
陈楚摇了摇头,而后讳莫如深一笑:“并不是僵尸,这人的魂魄尚在阳间游走,这些脚印多半是他魂魄入住躯体后,带动躯体行走时候造成的,我大概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你先出去,一会儿把村民都叫到这里来,让他们把尸体搬出去。”
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农村夜间的温度本来就低,这坟墓之中更如寒冬般,冷得刺骨,更何况眼前还有一具不知死活的尸体,连忙恩恩点头,点完头反应过来,问他:“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陈楚道:“这里阴气极重,阳间一般不会有阴气这么重的地方的,除非有鬼魅聚集,但是我们下来时候这里不见任何鬼魅。肯定是我们来之前,有人已经将那些鬼魅转移,你先回去,我去找找那些鬼魅去了哪里。”
我没话反驳,他是让我回去叫村里人来的,总不能因为害怕,就老跟着他吧。
就恩了声,陈楚随后带着我到了先前的洞口处,把手电筒塞到我手里说:“准备好。”
“准备啥?”
我这话刚问出口,陈楚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往洞口一抛,竟然直接将我抛出了洞口,陈楚虽然不瘦,但是看起来也不算强壮,更多的是几分儒雅,哪儿曾想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出了洞口,我往里面看了眼,他也正抬头看着我,对我挥挥手:“快去吧,要赶在这尸体的魂魄回来之前,将尸体带回村里去。”
“晓得了。”我应了声,抓着手电筒快步跑出了坟茔地。
农村对死的忌讳很大,生怕跟死沾染上半点关系,所以坟茔地建造得都比较远,这一路要是走路的话得十几分钟。
之前陈楚在身边,我虽然有些害怕,但不至于恐惧,但现在就我一个人,自然害怕得不行,拿着手电筒慌忙往前跑。
眼见着距离村子越来越近,心想也越来越有底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我前面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正拍着巴掌往我这边儿过来,啪啪的巴掌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我放慢脚步,手电筒照着他慢慢往前挪着步子,他也抬头看着我,等越来越接近时,他开口说话了:“小娃娃,天这么晚了,你咋还在外面跑?当心被夜哭郎抓去哟。”
夜哭郎是我们这里的方向,指代夭折的婴儿化作的厉鬼,听老人说,以前计划生育严的时候,每天晚上村子附近都会听到小孩的哭声,所以就有了夜哭郎这么个名字。
手电筒照着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也不像是鬼怪,但是为了保险,我灵机一动,说:“我哥就在后面,我哥是专门抓鬼的,他马上就来了。”
这老头子呵呵笑了笑:“走夜路要拍巴掌,两长一短这么拍,妖魔鬼怪也是怕人的,你拍了巴掌,他们就晓得有人来了,就不敢出来了。”说完还给我示范了一下,一共五个巴掌,前面两两结合,后面单独一个巴掌。
之前陈楚也说过,鬼怪是怕人的。我从不怀疑陈楚说的话,就姑且相信了他这句话。
不过因为手里拿着手电筒,没法儿拍,再加上距离屋子也不是很远了,就没打算拍巴掌。
这老头子也注意到了我手里的手电筒,知道我没法儿拍巴掌,就又说:“没法儿拍巴掌的话,就踮着脚后跟走夜路,地下的阴气就是从脚后跟渗到身子里去的,来,你试试。”
我心说踮一下脚后跟也没什么,就试了一下,他见我踮了脚后跟后,笑了笑,错开我往后面走了去。
他走路的过程中一直拍着两长一短的巴掌,而我也准备往屋子里跑。
只是还没起步,这条山路旁边的林子里响起了沙沙的声音,我心里一紧,忙打着手电往两边看去,不到一秒钟,一张张人脸从路上的林子里浮现了出来。
随之一个个浑身散发着刺骨寒气的人出现在了我周围,我环视一圈,竟足足有数十个之多,其中甚至有一个人是我认识的,一个前一年死去的村民,当时我和爷爷还参加过他的葬礼。
我被吓得惊慌失措,四面的路都被堵住了,根本无处可逃,哆嗦着身子盯着他们,又想起陈楚之前所说,要表现得不怕妖魔鬼怪,妖魔鬼怪才会怕你,就马上假装镇定,做了个丝毫不害怕的表情,对着他们说:“我哥就在后面,你们赶紧让开,要是我哥来了,你们统统跑不掉。”
面前这些自然不是活人,全是一些厉鬼,听了我说的话,竟有人发出了嘿嘿的冷笑:“你哥早就走远了。”
说完往我这边儿靠了过来,用吓唬的手段根本不管用,我顿时慌了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这下真的要死了。
周遭这些人靠近了我,其中那个我认识的人开口说:“娃娃,你莫怪我,你不死的话,我们都要下地狱。”
说完便直接向我伸出了手。
我整个人如同堕入了冰窖,已经被冻僵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眼泪往下落。
但就在那些人手即将贴近我身上的时候,面前一团清气渐渐浮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出现在了我面前,伸出她那瘦弱的手,直接抓住了最前方一个人的胳膊,砰地一声将那人丢了出去,然后厉声道:“滚。”
见她出现,我顿时大喜,喊了声:“李莹。”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往后几步,直接站在了我前面,背部直接贴在了我身上。
她的身上也很冰,但是却很柔,跟那些摄人得寒意完全不同,贴近我之后柔声开口,言语中带着的全是紧张,断断续续跟我说:“我……你要紧挨着我。”
我恩了声。
恰恰此时,又一人伸手向我们抓了过来,只见李莹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那人脖子上,再用力一掰,竟将那人整个头都拧了下来,而后那人化作了一团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
我都看呆住了,之前李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胆子很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李莹处理掉那鬼魅后,旁边三个鬼魅同时上前,直接将李莹架了起来,而后张开嘴就对着李莹咬了下去,三张嘴同时下去,李莹身上顿时多出了几个缺口,发现了沉闷的痛呼声。
我原以为他们不是李莹的对手,但李莹始终只是个小女孩,力量有限,那些人似乎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接下来至少六七个鬼魂涌上前去,将李莹那娇小的身躯直接按在了地上,你一口我一口撕咬了过去。
李莹的痛呼声不断传来,我心也狂跳不停,气急之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直接拿着手里的电筒就砸了过去。
但这一下却落空了,他们本就是一团清气,我没有道法,也不是道士,连碰都碰不到他们。
轰!
原以为李莹已经死定了,但就此时,一声爆鸣自李莹身上传出,那些围着撕咬他的鬼魅全都散开,躲到了一边。
等他们散开后才看清楚,李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黄符,她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整个人也狼狈不堪,但举着符纸的姿势却格外好看。
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美丽,什么是心动,但看着她,心里已经暗暗做打算,今后,我绝不会凶她,也不会让她被人咬了。
她看了看我,摇晃着身子往我这里走了过来,将符纸递给了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这是先生给我的,你拿着它回家去,我在这里等先生。”
他哪儿是要等什么先生,分明是想要挡住这些鬼怪。
我不想死,但是又不想看着她在这里被别的鬼怪吃掉,一时间犹豫不决。
不过周围有识货的鬼魂,见了她这张符纸后喊:“黄符我见过,一会儿就不中用了,现在那个道士不在,一定要堵住他们俩。”
李莹听了这话,脸色骤然一变,回头怒视说话那鬼魂一眼,那鬼魂吓得退了一步,不过马上恢复了镇定。
我也已经做好了决定,说:“我们一起回去。”
正要往前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熟悉的声音:“谁说我不在的?”
我忙回头看,见一身天蓝色道袍的陈楚从黑夜中慢慢走了出来,此时的他真跟神仙一样,格外耀眼。
陈楚步子不快,但他出现时,那些鬼魅全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等陈楚走到我和李莹面前,打量着我和李莹狼狈的模样,又见李莹浑身是伤,伸出手正要触摸李莹,李莹却害怕得往后退了几步,慌忙道:“先生,对,对不起,我,我没有……”
陈楚眉头紧蹙,没等李莹说完就开口问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指出来,一个都不能少。”
李莹眨巴眨巴眼看了看陈楚,随后将刚才撕咬她的那几个鬼魅全都指了出来,那些鬼魅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并没有过多重视。
陈楚从出现在我们村开始,就从没杀过一个鬼魅,甚至没有做过一场法事,只是指点了一些事情,这自然不会让这些鬼魅忌惮他。
陈楚恩了声,又看了看我,说:“臭小子,她在我这里,我可从没让她受过伤。”
我哑口无言,陈楚也没准备继续责备我,而是看向了那些鬼魅,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眼神不再是先前看我们时候的柔和,一股摄人的气息荡然而出,眼神变得如刀子般凛冽,仅余光被他注视到,我便入同堕入了无边地狱,尽是一片令人痛苦的死寂。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赎罪呢?”陈楚淡淡问他们。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无人回话。
陈楚冷笑了声:“以死谢罪怎么样?”
话音落下,周围鬼魂慌忙四处逃散,但就在转身的刹那,耳边不断传来噗噗声,那些逃窜的鬼魅竟在瞬间化作了一团团黑气,消散在了空气中,数十个鬼魅,眨眼间就只剩下了那么寥寥几个。
剩下的那些鬼魅再看陈楚,如见了阎王爷般,眼里全是恐惧,瑟瑟发抖。
不过陈楚却没准备继续了,而是说:“你们去告诉你们身后的那个人,他们,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弟弟的守护灵,没有我的同意,就没人能动他们。”
这些鬼魅如获新生,连连点头应是,而后飞也似地逃窜了。
等他们都走了后,陈楚才盯着我和李莹看了起来,李莹不敢面对陈楚,直接隐匿去了身形,这里就剩下我和陈楚大眼瞪小眼了。
就这么对视良久,陈楚突然问了我一句:“怎么样,哥刚才威风吗?”
我恩恩点头:“威风。”
“想学吗?”他又问了我一句。
我又恩恩点头:“想学。”
他却呵呵一笑:“先叫声哥来听听。”
我顿时就无语了,以前又不是没叫过,再说了,你要真的能把这本事教给我,我给你下跪都行,怕他反悔,马上叫了声:“哥。”
陈楚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拨弄了我一下:“臭小子,我可没你这么没本事的弟弟,赶紧回去吧。”
因为有了陈楚一起,路上再无半点害怕,快进屋的时候我问他:“坟墓里那具尸体是什么人呀?”
陈楚说:“叫上你们村的人去了坟茔地,他们自然认识。”
说了几句话才进屋,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奶奶早就歇息去了,我进屋开了灯,陈楚也去将他之前的包裹拿了出来,准备去村里叫人。
只是还没出门,就有村民慌慌张张跑到了我家门口,看见我和陈楚后忙道:“陈师傅,不得了了,白阴先生把江安二爷爷弄死了,我晚上起夜看到有个穿白衣服的人进了江安二爷爷家,我还以为他家来了客人,过去瞧的时候他二爷爷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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