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陈楚问话，张端公却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神龛之下，抬头看了看神龛供奉的北阴大帝神像，又将神龛旁边的未点过的香抓了一把起来，盯着香看了良久，回过身来问了陈楚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陈师傅，你说我日日供奉北阴大帝，有用吗？”

        陈楚稍有犹豫，旋即回答：“不管北阴大帝还是东岳大帝，都不过是修道之人心中的信仰，是否有用，还得看个人造化。”

        张端公点了点头，似乎对陈楚这番话颇为赞同，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也一直走的是自己的路，但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我一开始就走错路了，不然为什么会被张怀德他们两个我从没放在眼里过的人逼迫到如此地步。”

        听闻此话，陈楚也站起身子走到了神龛前面，从张端公手里接过几支香，点燃后插在了香坛上，神色严肃地说：“败了，只能说明自己不够强，其余一切，都是借口。”

        张端公却愣了，呆呆看了陈楚良久后笑了：“仙道贵生，鬼道贵终，这便是我输给他们的理由。”

        先前的话我大致能懂，但是这句话我听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张端公看了看我道：“道士修道，分为两种，一为仙道，一为鬼道，修仙道是为长生成仙，而修鬼道则需终日与妖魔鬼怪为伍，当时面临这两条道时，我选择了鬼道，阴司也是看重我这点，所以才让我当了这个城隍，我自认为已经在鬼道之路上行走已远，但却没想到，竟被两个初入仙道的人逼到这步田地。”

        张端公意思很明了，他修的是鬼道，而我二爷爷和张怀德修的是仙道。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仙道贵生，鬼道贵终的意思。

        就向陈楚投去了求助的目光，陈楚不厌其烦，回身来跟我耐心说道：“仙道贵生，鬼道贵终，意思是，修仙道之人，贵在长生，而修鬼道之人，贵在善终，也就是说，修鬼道的人，是很难得到善终的。”

        仔细品味了下，大概明白了这意思，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为什么会难以善终？”

        陈楚呵呵一笑：“修鬼道之人，长年累月与妖魔鬼怪作对，一来沾染污秽之气，影响命轮，二来时常会被更强大的鬼怪报复，所以修鬼道的人全需要出家，否则妖魔鬼怪就会报复到其家人身上。道教成立至今，修鬼道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的结局大多凄凉，能善终者，少之又少。”

        我哦哦点头，以前不知道修道有修仙道和鬼道之分，也不知道修鬼道会这么凄惨，不过立马想到一点，看着陈楚这身打扮，惊愕问道：“哥，你修的也是鬼道？”

        陈楚恩了声，却不再继续和我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张端公，等待着张端公解答那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端公也知道陈楚在期待什么，面色无比失落地说道：“你们应该去过张怀德家里那地窖了吧？几十年前，张怀德家修地窖时，叫来江安爷爷两兄弟去帮忙，在地底发现了一块石碑，那块石碑，就是你们看见的那石碑。”

        张端公说到这里顿住了，我有些着急想听接下来的事情，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张端公先前神色是失落的话，现在的眼神则是悲悯了，沉默良久才语气沉重地说道：“就是在那石碑旁边，他们发现了一块记载有几个仙道仙术的布帛，如果不是那块布帛，他们又如何是我的对手？”

        不过陈楚却在这是反驳了张端公的话：“修道之路，不管仙道还是鬼道，都不是一早一夕能成的，仙道鬼道两派之争已延续数千年，到如今都未能分出胜负，足以证明鬼道鬼术并不弱于仙道仙术，单凭张怀德他们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那几个仙术，绝不可能，只能说明他们背后有人指点，你输给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个人而已。”

        此言一出，张端公顿时呆住了，眼神看向了他供奉多年的北阴大帝神像，再又看向了陈楚，良久后才哆哆嗦嗦地道：“真的？我并不是输给他们，而是输给他们背后的那个人了？”

        陈楚恩了声：“我曾经接触过修仙道的道士，仙道法术虽然霸道，但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厉害，你不需怀疑，如果没有他们背后的人，他们不会是你的对手。”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张端公此时一改先前颓靡，不知哪儿来的斗志，语气也比之前强硬不少。

        陈楚说道：“问问你抓来的江万成便知道了。”

        但张端公此时脸上却露出了难色，看了看偏屋说道：“他的魂魄，已经被我打散了。”

        魂魄散了，一切都没了，之前我见过爷爷被雷劈死，但当时只当是老天爷发怒，而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杀人，而且被杀的人还是我二爷爷，马上觉得喉咙有点难受，断断续续说道：“你不是打不过我二爷爷么？”

        张端公瞧了瞧我，说道：“我是打不过他，多亏了陈师傅给我的那张保命符，我用了两条命才换取了他一条命，如果只有一条命的话，恐怕死的就是我了。”

        陈楚听闻此事，眉头也紧蹙了起来，不过也不准备在这里停留了，拔弄了我一下，说道：“还有一个人知道，张怀德，你跟我去找他。”

        我点头，正要跟着陈楚一起出去时，张端公却叫住了我，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上下看了起来，看了大约有个五秒钟后，张端公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将我吓得直往后退了几步，不知如何是好。

        张端公跪下后，砰砰砰就是几个头，而后抬起头来，泪眼娑婆地说道：“江安，如果不是我，你应该跟其他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成长，健健康康地生活。没跟你商量，就把你的名字写在了城隍上任文书上，我对不起你，你爷爷也是因我而死，我很抱歉。至于你二爷爷，虽然是罪有应得，但他好歹也是你二爷爷，我欠了你一条命，欠了你爷爷一条命，欠了你二爷爷一条命，这三条命，我是没法儿补偿的。今天我腆着老脸不要了，希望这三个头，能让你对我记恨少一些。”

        我看了看张端公，又看了看陈楚，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或许是我没良心，但是我从来不认为这一切是他的过错，他把别人做梦都想抢的文书给了我，这似乎是一种恩赐，不存在欠我一条命的说法。至于我爷爷和二爷爷，虽然事情牵扯到了张端公，但他在其中也是个无辜角色，不存在欠下人命之说。

        陈楚不管这件事情，只在旁边看着，我犹豫良久，又不好去拉他起来，也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说道：“你别这样，我没有记恨过你。”

        我俩就这么跪着，张端公不起来，我也不起来，陈楚又不说话。

        大眼瞪小眼看了将近半分钟，张端公哆哆嗦嗦从兜里取出了一张布帛，递到我手里：“这就是城隍任命文书，之前一直不交给你，是因为怕你保不住这文书。现在陈师傅在你身边，这文书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交给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镇城隍了。”

        我看着这份文书，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犹豫不决做不了决定，只能看向陈楚，陈楚却道：“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拿不到这份文书，你现在不过十岁就拿到了它，祸福参半，接过这份文书，就等于踏入了鬼道之门，今后的路，会更难走，你自己选择。”

        我思索了会儿，问陈楚：“修鬼道，能变得跟你一样厉害么？”

        陈楚却呵呵一笑：“难，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到此，我伸手接过了张端公手里的文书，道：“这城隍，我当了！”

        我这话音刚落，忽听得外面嗤啦一声，一道惊雷好似降落在了耳边，大地都随之一颤，惊雷过后，村子上空传来一浩荡声音：“陈楚，拿文书来换老太婆的命，如若不然，我灭江家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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