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撞破好事

我的表哥王诩，是当世名士。他拥有天人之姿，是顶级世家王家的嫡幼子，他惊采绝艳，品性高洁，是所有世家小姐追逐的对象。

        当初我们定亲后，我以为我和他会如阿爹和阿娘一样，恩爱一辈子。只是，最后，我为了我的仇恨，不顾他的感受退了婚。

        当真是世事无常，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

        王诩表哥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小姐少爷都忍不住低呼出声：“天呐，王三公子来了！”

        很多世家小姐都站了起来，羞涩而仰慕地看着他。而他，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我身上。视线相触间，我觉得他眼中映满了万语千言，欲语还休。我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不想让这样的温情动摇我的决心。

        然而，即便是低着头，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如水般温柔。

        直到白色的衣角从我身边飘过，我才轻吐了口气，转头看向他的背影。刚转身，我就对上了王瑛含着莫名笑意的眼睛。

        我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也弯起了嘴角。

        她似乎愣了愣，然后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跟着王诩走了。

        与之前的热闹不同，王诩表哥来了，小姐们都变得矜持起来，菊苑里也安静了许多。

        我坐在凳子上，远远地听到长宁公主扑哧笑出声，对着驸马说：“都说王家三郎当世无双，日后也不知道哪家小姐有那样的幸运，能够与之日夜相伴。”

        这不过是长宁公主拉近距离的场面话，谁让皇家势弱呢。谁知道王诩表哥冷着脸说：“我与内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以为可以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不想内子遭遇大难，未能与我长相厮守，我心中已是痛极。内子过世不久，我必是要守孝三年的，眼下并无心讨论这些事，让公主见笑了。”

        我心中酸涩难言，恍惚间听到驸马在打圆场：“听说顾小姐娴静温柔，与王公子自然是极相配的。”

        王瑛似乎在抱怨：“她又没有与你行大礼，怎么就算是你妻子了！”

        王诩表哥的声音低低的，十分温柔：“在我心中，她是我唯一的妻子。”

        心中的弦突然被轻轻地撩了一下，带着些轻微的疼痛。

        听了他们的对话，整个菊苑无比的安静。

        我有些不适应地端起茶盏，正想喝口热水缓缓情绪，却看到菊苑门口进来了一男两女，那三人正是张皇后的侄子张贺和侄女张鸾、张凤。

        谁都知道顾家被灭门和皇后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在座的都是世家的后辈，怎么可能不清楚内情。

        这厢王诩表哥尚在怀念未婚妻，怀念顾家，那厢顾家的灭门仇人就来了，这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了。

        我看到长宁公主的脸都青了。她大概也没有想到，好好一场斗诗大会，竟然被一个死人毁成这样。

        我又看向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场内气氛，神色自若，如闲庭信步般走进来来的张贺，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是仇人的后代，也不能让我否认他的优秀。

        张贺看上去是个十分温润的人，但他曾经在西北和鲜卑打仗。我隐隐约约听过一耳朵，说他屠杀了投降的忽林鲜卑一族，小几万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流的血都快在当地积成一条血河了。

        传言将他说成了魔鬼似的煞星，比邵远还要来的凶狠，这人也因此名震京城。

        这样的敌人不可小觑，可好在张家也就这么一个难缠的，其余的么…;…;我看着张贺身后的两个女孩，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说也罢。

        事实上，菊苑的许多公子小姐，却忍不住都笑出了声。

        无他，这两位张小姐确实太可笑了。

        两位张小姐是张皇后亲妹妹的女儿，长得十分奇特，身材矮胖，皮肤较黑，高颧骨，大厚嘴唇，头发稀疏，但是却非要戴富贵堂皇的金头饰，穿嫩绿粉红的衣服。她们两个昂首阔步地往前走，一副高傲自得的样子，就像是两只高昂着头的大猩猩。

        我这般不重视外貌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捂眼睛。

        张贺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他扫了眼发笑的公子小姐门，眼中仿佛带着冷刀子，那些名门之后就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也有人不买账。

        菊苑中央，我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诸位，前几日，我听了一出十分有趣的戏，想跟大家讲讲，不知道大家是否想听。”

        讲话的是一名穿着青碧色衣衫，笑容十分甜美的小姐。我见阿衍打量着那姑娘，便低声和他说：“那是杨国舅的嫡亲孙女杨璐，在家中十分受宠。”

        周围的公子小姐们纷纷附和：“杨二小姐向来只瞧有意思的东西，我们这些庸人可要大饱耳福了。”

        张家小姐和杨家小姐向来不对盘，杨二小姐那么一说，我就知道好戏来了。

        果然，张家小姐似乎猜到了杨小姐似乎要取笑她们，浑身气得发抖。张鸾忍无可忍之下，扭了扭身子，拉着张贺的衣袖，捏着嗓子撒娇：“大哥，你看她！”

        我看到张贺额头上的青筋似乎都跳了起来，心中无比痛快。

        杨璐冷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讲起了旧故事：“前朝有一位太尉，有两个女儿，长得奇丑无比…;…;”

        我尚未明白杨璐的意思，张凤就尖叫了一声，扑向杨璐，两人竟然当场打了起来。

        菊苑内瞬间一片混乱，为了避免被波及，阿衍拉着我躲到角落里，皱着眉头说：“想不到京城里的小姐，竟然像疯婆子一样。”

        左右这也是张皇后家和杨国舅家的一出大戏，不看对不起自己。对于阿衍难得的抱怨，我也有了调侃他的心情：“好在这些人以后都不会是你娘子，不然你不是要愁的睡不好了。”

        我们所在的这一处角落，能看清全场，其他人却不方便瞧见我们。在与阿衍说话时，我猛然瞥见以为穿着粉红衣衫的小姐和一身月白衣衫的公子先后溜出了菊苑。

        最要紧的是，那位小姐是张贺的堂妹张岚，那位公子，则是工部尚书的小公子朱进。

        这两人，分别是隶属张皇后和杨国舅的阵营。

        眼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先后消失在月洞门外，我嘱咐阿衍呆在菊苑为我圆场，自己却连忙跟了上去。

        百福园是先帝赐给长宁公主的。长宁公主请了工匠，在园子里栽种了各种各样的花，以便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可赏。如今，菊苑菊花开的热烈，其他花苑倒是萧瑟地很。这也为人幽会提供了好地方。

        我躲在假山缝里，耳边传来的全是张家小姐和朱家公子耳厮鬓摩的情语。

        不知说到何处，张岚低声啜泣：“我们两家素来不睦，每次见了面，恨不得掐得天昏地暗。既如此，我和你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出路呢？”

        朱进在一旁安慰她：“不管怎么说，我总要和你在一起的，谁都不能阻拦我。若实在不行，你就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寻一处青山绿水，建一个茅草屋，养一群鸭子，再生一个娃娃，岂不悠然而自在？”

        张岚破涕为笑：“都说聘者为妻奔着为妾，可只要你此心不变，便是无名无份地跟着你，我也心甘情愿。”

        紧接着，两人又说起了情深意浓的悄悄话。

        有意思，真当是有意思。

        我发现了意料外的情况，心中转了几圈，将这件事好好琢磨了一遍。张家和杨家势同水火，杨家小姐手里似乎捏着张家的秘闻，张家小姐和死对头的少爷偷|情，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足够我慢慢利用的了。

        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我正想悄悄转身出去的时候，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我吓了一大跳，僵着身子转了过去。

        身后那人斜倚在假山上，桃花眼泛出勾人的情意，正是许久不见的太子殿下姬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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