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沈青与天地棋局
万物生长，万物寂灭，人生是长河浪花，浮事为历史烟云。
沈青，似微尘，一个让人忍不住去忽视的男子。
平和，安静，这是从骨子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韵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得上天气运，从出生，到逝去，他的一生，注定是轰烈而绚烂的。
因其得证大道。
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为上天的弃儿，潜行于天道之下，凭借着才智与不屈的毅力，另开天地，潜龙出渊。
得证自道。
每个人都有一个篇章，每个人，都视自己为主角。
薛凌不清楚自己的人生中，有谁为过客。
在这一秒，他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已化为了岁月的过客。
而其眼前的男子，似涅槃而生，微笑的看着他，站立在了规则之外，飘渺般模糊。
薛凌有了刹那间的恍惚，那男子不属于红尘，却沉浮于红尘之中，为天降之子。
“来。”
他开口了，很轻，依然保持着笑容。
“吾名沈青。”
薛凌迈步，挥袖化光年，时间有了片刻的停顿。
沈青抚琴，随着袅绕而出的琴音，极速远去。
这是一条来自于亘古的长河，薛凌游走在万物的规律里，看见生机破壤，看见浮生湮灭。
他的心在抽动，看见了震撼人心的伊始，终结。
“万物璀璨，我们，似轻沙，如微尘。”
沈青坐在时光上游，薛凌站于下端，与其对视。
时光长河，在其脚下快速流淌，他感慨道：“一颗草，一株花，亦有其蓬勃之时，何况我们是当主天地的人？”
沈青的眼睛是浑浊的，就像看透了太多，看懂了太多。
他徐徐说道：“花开花落，极尽芳华，终，自归历史，且，微如尘埃。”
薛凌凝视良久，此人无疑是强大的，但他的信念却是如此悲观。
修者，当有我无敌。
“万物自有其定律，众生自有其规律，来过，足矣！”
沈青指尖一颤，按下琴弦，声音在此时嘎然而至。
“你信劫？”
他站了起来，薛凌能看到他并不平静的情绪，在剧烈起伏。
“我却是不信。”他说道。
在下一刻，薛凌的身子一紧，沈青的目光似乎已将他层层剥开。
“我相信，即便此刻杀了你，我也并不会因此而得到丝毫改变。”
薛凌眉目比山重，他琢磨不透眼前此人，这亦是他第一个觉得无力招架的青年。
沈青，他的身上透出的并非是让人胆寒的煞气，而是一种直接摄入道心的情绪。
仿佛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
“但我不会这样做，这非我之意，我，本无此意。”
他再次坐了下来，隐入天地之间，天地相斥，他却使天地共鸣。
薛凌看不透他的道，亦不知其为天才，还是诡才。
不过这不重要，他很强，便够了。
“我非劫。”
沈青手抚琴，声随音，几个字重重砸在了薛凌的脑海。
“错，我若信劫，你便是劫！”
薛凌沉默了，无可辩驳，亦不知其意。
但相比这些，他更想知道来此的目的。
“你在找我？”他问道。
沈青随之以答。
“我一直在等你。”
薛凌不解，他与此人，与张忌一般，本不相识。
“为何？我的身上，同样有你窥蓄的东西？”
沈青没有回答，看着他，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可曾听闻棋局之道？”
道，修者的基石，天下之道，庞杂交错，在其中不乏光怪陆离的。
“天下万道，以棋入道？”
沈青紧紧的盯着薛凌，神色无比慎重，其手已停止了拨弦。
“天下万道，以棋布道。”
薛凌大震。
“你是指天地棋局？”
天地成局，众生落子，此乃逆天欺世之举，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只可存活于传说之中。
薛凌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明悟，沈青定是想证实什么，且，必定将诉说些什么。
有因，成果。
而他，便是因。
“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薛凌急促，他虽信一力破天，可林立于世外，但那却未涉及已身，若真如想象般，他绝无法门超脱。
沈青抚琴，低着头，却是入了神。
薛凌看去，脚下长河，风云变幻，万物处其中，岁月变迁。
“你入局了？”
沈青一怔，此言就像直道进其心底，他的脸色在这一刻终于起了变化，不再云淡风轻，有着一抹难掩的复杂。
沈青至长河中站起，长河化光阴，随着他的步伐，逐渐散去。
薛凌回首，正身处于南岭森林中，他的一旁，有河水流淌。
他还是在哪儿，似乎从未离开。
薛凌的内心凝重了，他知道，将有大秘，由此揭开。
“我不信劫，却替你挡过一劫。”
沈青看着森林深处，那原本张忌所处的位置，已无踪影。
薛凌瞬间明了他的意有所指，张忌，便是自己的劫数。
“南岭森林，是个神奇的地方，上古至今，仙闻从不曾绝于耳畔，它的确能引人探索，追逐。”
沈青再次说道：“世人皆疯狂，世人多欲望，但我，并不在此列。”
他一直很平静，亦如他这个人一般，轻风拂扫身后事，片叶不沾身。
这是心境的超脱，如已褪掉了世俗身，存在了道之外。
“我已落入红尘，得道成仙，便不再是我的愿景，然而我还是来了。”
说到这儿，沈青一步来到薛凌身前，两只眼睛黑如墨，沉如深渊，扫进薛凌脑海。
薛凌一震，灵台轻微颤动，混沌气自主向上沉浮，落入脑中。
“叮！”
随即，薛凌的身子放缓，那感觉迅速消散。
沈青已走到远处，他以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薛凌。
他再道：“我不清楚是什么牵动着我的道心，我亦不知晓将要来此的目的。”
“恰如你所说，冥冥自有天定，心若藏结，将一直不得释怀，所以，我来了。”
薛凌默默的咀嚼着这些讯息，此时问道：“是什么在等着你？”
然而接下来，沈青将目光一直放在了薛凌身上。
薛凌背渗冷汗，周围气氛骤降，如被一头史前凶兽盯住了，摄人神魂，升不起任何抵抗之力。
薛凌拳头紧紧攥住，这种弱成蝼蚁，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感觉，是他在目前为止仍挥之不去的阴影，这跟他的无敌信念相驳斥，不是他所想要的。
沈青没有下一步举动，他在这儿也并不为此。
在此刻，他的心绪发生了巨大变化，仿佛已入凡尘，化为俗子，无法再宁静了。
他难掩惊惧，大喝道：“等我的是你！”
此话一出，薛凌脑海巨震，没由来的灵魂颤动。
沈青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到他这般境界，心境早已无起无浮，可是现在，薛凌依然发现了他微微抖动的指尖。
沈青说道：“天地有大局，万物布成棋，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惊悟了。”
薛凌追问。
“你明白了什么？”
沈青在笑，但笑容却是无比僵硬和苦涩，同时还透露出了一丝不甘和挣扎。
他语出惊人道：“众生化子，有人在执我为棋！”
薛凌的瞳孔在扩大，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时刻的心情。
这绝对是一个石破天惊的事件，任谁都不可能相信。
但是薛凌知道，这是绝有可能的。
他想起了那个灵壁后的世界，那个末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问道：“你为何会这般觉得？”
沈青面露诡异，薛凌的心跟着收紧了。
“因为，我在这里，而你，同样在这里。”
薛凌一愣，难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再次询问道：“什么意思？”
沈青双眼迷离，突然呵呵一笑，片刻说出了一句，薛凌已无力出声的话。
“我来此，只为应你的劫！”
薛凌身凉刺骨，仿佛无形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操控着他。
而他，则走上了一条没有未来，早已被人铺就好的末路。
“再见你时，这种感觉远去了，我很庆幸，我已完成了我的最后一步。”
显然，这并非沈青理想中的结果。
沈青，一个不屈于天的男子，一个在天道之外追寻出路的人，他的本身，就是逆天而神奇的。
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大智慧。
他的眼神，驳杂而厚重，从毫厘间，洞悉事物本质，看破迷雾，得知真谛。
他说道：“我猜测不到你的命运，看不透你的结局。”
薛凌闻言看去，沈青转身，扬起漫天纤尘。
他背缚着双手，如一叶孤舟，似落日云彩，从天地间来，回天地间去。
薛凌凝视良久，久久未语。
只有那最后一句话，仍萦绕在耳旁。
“我只知道，有人，在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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