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说不出的解释

傅修霆推开门，看到乐子芊正蹲坐在书桌底下，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头埋在膝间。柔顺的墨发顺着低下的头从两边垂下来，露出精致白皙的后颈，还有那紫红的一圈手指印。

        他把乐子芊从医院拿回来的那袋中药轻轻放下，走近书桌蹲下来，灯光拉长他的身影，与乐子芊的叠在一起，两人中间却仿佛隔了大河宽宽。

        傅修霆的手在半空悬了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抚摸乐子芊的头发，一下一下，手法拙劣粗糙。

        乐子芊抬起头，小脸干净清澈：“你是不是以为我哭啦？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而已。”

        傅修霆以为乐子芊在倔强，想要把她拉出来抱在怀里，却被乐子芊一手推开。

        “你不用愧疚呀，是我的错，我忘了你是那种暴戾恣睢不留余地的人。我努力长成甜瓜，努力讨奶奶开心，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遵守。但你只是觉得我这样你会比以前轻松了些，并没有变得相信我一点，对不对？”她极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只是在理性地思考分析。

        傅修霆反驳：“不对。”他想接着解释，可是今天的事对乐子芊的伤害实在太大，所有解释都会变得无力苍白，所以他只能沉默。

        乐子芊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谎话精了？谎话精这个人设是我的你别抢。”

        乐子芊说过很多谎话，重生之前骗他是为了逃跑，可是重生之后她洗心革面了，每一个谎言都细心编织，只是为了搏他高兴。乐子芊不觉得累，她觉得这很甜。

        可是重生之后，乐子芊就决定成为一块无论如何深入都不会吐露脆弱的石头，对傅修霆，爱或恨，都不需要。现在她觉得自己成功了，甚至怀疑是不是为了达成目的，心里只有复仇，连情感都淡薄了。

        一直以来，她都顺着傅修霆的意志而活，傅修霆生气了她就哄，傅修霆高兴她也跟着高兴。一开始乐子芊把这种行为定义为赎罪，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错，好减轻自己的愧疚，虽然后来因为每天除了想学习就是在想怎样讨好他而怀疑过是不是入戏太深，演着演着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但经过今天一事，乐子芊好好审视过内心，十分确认，这不是爱。

        爱才没这么甜，爱是呼之欲出却隐匿声迹，是愉人却磨人，是不断回想，是伤口上的创口贴，贴上会安定，撕下会痛，还黏扯出血肉。

        我是很难过，但还不至于哭出来。

        如果我有哭的话，是不是就能确信我是爱你的……

        傅修霆捏起乐子芊的下巴，乐子芊昂起头，露出那一圈紫红。傅修霆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药膏涂上之后脖子凉飕飕的，乐子芊觉得痒痒的又很舒服。

        “我错了，”乐子芊边让傅修霆给她涂药边说话：“我高估了我自己，高估了你对我的信任，以后我出门之前肯定先向你报备，我自愿在身上贴上追踪定位器，才能随时随地让你放心，对不对？”

        “不对！”傅修霆再次反驳，声音比刚才稍大了些。他知道乐子芊在故意说气话，他皱着眉，一堵闷气在胸口起伏。

        乐子芊喋喋不休：“你要对我严格，一刻不能放松，毕竟我这么狡猾，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仗着你对我的好心来对你使坏了。”

        “闭嘴。”傅修霆有点生气，手背上都冒起青筋了，手上的药膏瓶子都被捏得有点变形，给乐子芊涂药的另一只手的力度却反而更轻了，小心翼翼，不着痕迹。

        乐子芊非但没闭嘴，还越说越起兴：“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啊，就应该在我第一次使诈的时候就收回我所有自由，永远关在小房间里，让我当一只什么都做不了的金丝雀。我想想我第一次使诈是什么时候……噢对了，是我求你让我上学那次。你看我，一上学就学坏了，一天天的让你不省心……”

        傅修霆把药瓶子塞乐子芊手里，自己站起身走开。乐子芊觉得有点可笑：他是气得怕自己又忍不住掐我脖子吗？

        可是她咄咄逼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如就从今天开始，把我关在这个房间里，哪都不准去，出房门也不行。你可能不知道，我那次跳海醒来之后不久，偷偷的跟沈恺见过面呢，就在庄园里。”

        傅修霆往回踏出一步，他的心脏好像被绑上了一根细绳，有人拉着绳子的另一端，一点一点缓缓收紧。然后“嘣”的一声，线断了，心也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无尽地往下沉，另一半翻滚着冒着热腾腾的水泡，躁动不安涌上喉咙，回不了原位，也逃不出身体，不得释怀。

        他扬起手，乐子芊下意识地偏过脸闭起眼。

        手落在乐子芊脸上，却是轻柔的，温暖的。

        “我错怪你了。”

        傅修霆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另一只手放到她后背，一用力，把乐子芊整个人搂在怀里。

        “你不要说气话。”傅修霆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乐子芊的泪水一下子决了堤，哗啦啦地往外涌，啜泣着啜泣着变成了失声大哭。那些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随着泪水鼻涕打在傅修霆的衣襟上。乐子芊揪着他的衣服，一抽一抽的哭得像个孩子。

        傅修霆抱她抱得更紧了，她听见了傅修霆胸膛里的心跳声，低沉而有节律地鼓动，她慢慢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一下子疲软下来。

        乐子芊松开傅修霆，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

        傅修霆刚想过去，被子里却传出闷闷的声音：“我自己冷静一下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放心好了，我还会像以前那样乖乖的陪在你身边，绝对不逃跑。只是，可能会有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乐子芊也说不清。

        傅修霆也没有再走近逼乐子芊露脸，只是淡淡地命令：“不要胡思乱想。”走出门之前听见乐子芊带着哀求意味的哭腔：“明早，我还能……”

        “明早苏天送你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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