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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寒魄玉心(五)


青草横生,两朵艳花相偎,这破旧木屋地方差了些,景色还是不错的,一夜半的时间,秦敛竟习惯了腐烂气味,明明上午还难受来着。

        或许不是他习惯,应该是老大施法的缘故吧,看着皮肉露出,也不恶心泛酸,但小光皮肉下鼓动的针虫,也让他满心怒火。

        孩童只要有糕点,就笑得开心的面容,看得秦敛发怵,纯真的笑容本该也是这个年岁独有,却偏生变故夺走一半。

        “老大,我很想提刀杀人。”

        雪名被他点醒,想起百草门还俗称,行走的闲医,“有道理,你可以现在提刀,杀人就不必,他需要“裁骨”。

        但凡涉及救治疗伤,秦敛都犹如一辆直行的机甲,压根没有转弯的按钮,“未曾听闻有这说法,点穴截脉篇也已阅完,何谓“裁骨”?”。

        雪名顺着小光左肩往下,侧移右肩往上,“封龙玄,极泉,曲泉,晴中,下极俞,合阳,气端,闭合七大外脉,聚针虫于崇骨方位,裁剜骨,抛碎劫。”

        点穴截脉篇,三百五十六页,“行泽裁骨”——‘行泽刀’‘裁百骨’。

        秦敛忆起古籍,却又觉得糊涂,“只字片语,又无注解,师门风范真是一脉相承,老大,听你一说,我觉得又行了。”

        雪名思及上次他说给些自信,本是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下,只给了一句嘱咐,“执好行泽,手别抖。”

        欲要行泽,必先破冰,屋子周围翻半晌,都没找见一个碗,条件有些刻苦,最后跳到干涸的水井下,土里露出的一点瓷红让他碰着,揪出个小碗,虽不大也足够。

        脚下运灵,踩着绳索上去,屋檐后角歪着的空心盆里,尚有注清水,洗净,盛水,放于木凳。

        腰间皮套,抽出行泽,放于碗中,扒开木塞,一滴玉液似的粘稠琼浆,落到碗里,升腾云雾,覆盖整个碗口,凝水成冰。

        点行泽,唤刀灵,准备已完,只需等上半刻。

        秦敛搬来一个瘸腿凳子,和她并排而坐,“雪老大,你为云中内谷弟子,怎知晓我师门药集古方?”。

        雪名细细同他道来,“曾经有位内门师兄,用翼蝉衣换取抄录药集的一次机会,写了前四百页放在谷中藏书柜第七层,我恰好读过,方才知晓。”

        秦敛抱腿思考,“小兰读完云中谷中所有书柜,她是指外谷所有书籍?”。

        雪名心里夸他,是个聪明的小跟班,“外谷书籍多于内谷半数,读完也需半月,小兰看完并且能铭记于心,我不如她,不过偶尔在内谷捡些外派书籍,添为乐趣。”

        秦敛手作喇叭状,靠近她说道,“云中内谷竟吝啬至此,几本书都不让看。”

        雪名也学他的样子,一并说道,“百草门虽无门戒门训,收徒也无拘无束,但你的师父,会给你看私藏的秘技?”。

        秦敛迷糊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云中谷对于小兰是家,我和师父并无过深渊源,几面之交不给我说得过去,再说师门内的书籍,可是仍由翻看,这跟云中谷是天差地别的做法。”

        雪名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演一幕土匪头子摸了黄花闺女,“随意翻看多为白品,蓝品紫品都不露在人前,一个藏于暗处,一个摆在明处,都是碰不到的水月,就别区分圆扁了。”

        这时,清脆的碎冰声传来,秦敛放回她爪子,还摆了个好看的姿势,“多谢老大告知,我师门防御大法又上一层,心有遗憾不能继续聆听,但救人一命,孰轻孰重,你也知晓,还是合力先救小光吧。”

        喂下无觉丹,小光昏睡,秦敛搬来木屋旧桌,把人放上,孩童像只屠场待宰的羔羊,再看破烂衣衫,更显几分可怜。

        他居于头位,雪名位于尾位,两人同时起手,灵潮奔涌,席卷而去,一绿一金的半罩壳子各占小光身体的一半。

        半盏茶过后,崇骨方位聚满针虫,她颔首示意,“过去。”

        秦敛回灵,只见金色光芒覆盖小光全身,崇骨方位也未见异样,心里顿觉崇拜,但眼下不该关注这点,行泽刀饱含霜液,轻吟鸣雷,为最佳时机。

        目敝虚空,眼中,刀下,只有那团污秽。

        手起刀落,冰霜附骨,雷电交加,针虫湮灭,碎骨抛出。

        他只知碎骨,这后续如何,药集未写,秦敛也不知。

        雪名腕间蚕丝穿梭缠绕,团成一撮,补于崇骨,“愣着做何,上药。”

        “喔喔喔!这就补上,”秦敛倒下鲜液,瞅着漫完的崇骨,这才收手。

        疼痛中醒来的小光,被他又捂进一颗无觉丸吃下,还好反应快,不然醒来该多疼。

        白日里,等候马牟和棺材铺老板前来的时候,他们已做完这事,送了小光回客栈,让庭兰注意着,要是醒来,就喂上四五颗让他睡下。

        暗夜来临,风雨镇也被笼罩进黑暗的囚牢,只等第一缕霞光破开。

        马牟,何老板,何勇三人一行到木屋时,凳子上,动作过于酷仔的秦敛,咧嘴笑开。

        嚯,还有个意外收获。

        木屋拐角,雪名躺在轮椅,耷拉着脑袋,开始沉睡。

        尽出些…幺蛾子…早知…就不该修炼…呼呼…。

        这方,秦敛扬起笑容,“三位,都打哪儿来啊?”。

        马牟仗着他以为的官家老爷在这,底气很足,话也不似之前唯唯诺诺,“何仙人,昨晚就是他和另一位女子捣乱,您看看,缸里针虫全没了,另一个孩子也不见,肯定是他们使了暗术,带走小光。”

        狗尾巴草掏耳朵的秦敛,浑身上下自成一派痞气,“都说神明有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谁鬼谁人,一双明目既看不清,那便摘了吧。”

        种子萌芽破土而出,变成藤蔓,长尖利刺,划破马牟双眼,又缠在他身上,急促的惨叫声间,就已送命。

        筛子似的窟窿扎在身上,毙命极快,向为刀俎的马牟,也未曾想到他会第一个没命。

        藤蔓之上灵波涌动,何勇变了脸,“你不是才入门的修士!”。

        知情人马牟一死,他错认秦敛为定点人,金蚕是他捣的鬼。

        “故意引你前来而已,这么小的陷阱也上钩,也不是条肥硕的鱼嘛。”

        老大威武,这招很好使的样子,留待之后试试别的蠢人。

        修士入灵一道,也不是所有谦卑有礼,何勇这类眼高于顶的,还不在少数。

        昔日打手瞬间死亡,何老板瑟瑟发抖躲在侄子身后,颤着声,说道,“勇儿,可别丢下我,我可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叔叔。”

        亲叔叔,眼下情况可没有这一说,何勇发觉后方土里的蠢蠢欲动,主意打到他身上,“叔叔放心,我定会保你平安,你先后退,躲去树下,待会看好时机逃走,我也好专心应战。”

        “诶,诶,我这就过去,”何老板慢慢后退,第三下正好踩在灵种上,藤条和串葫芦似的,一根通天,凉得彻底。

        这就开始了,秦敛戏谑地说道,“亲叔叔?我看是仇人吧。”

        何勇抽刀入手,运灵灌注刀身,“呵,那你是没看到他袖里匕首,就等我说不愿的时候,出手捅我一刀。”

        秦敛瞥眼忽明忽暗的长刀,连运灵都如此不熟练,本想着大战一场的秦敛,忽然没了兴趣,真是一只小虾米。

        “我忽然不想打架了,收起刀,我们聊聊。”

        原是怕了,但何勇也不敢松懈,正好他可以感应下土里是否还有别的陷阱,“怎么聊?”。

        “我问,你答,要都说了,我便放你离开,”秦敛注意到他小动作,也不阻拦,灵种可不会只在土里,还有可能会在你身上的喔。

        刚刚刺穿何老板的藤蔓垂尾时,一颗种子飘向何勇,落到他身上,等它吸收足够的灵,又会再一次大展神威,所谓寄生,便是如此。

        何勇修为低阶不如浊,也不够警惕,没发现布下的棋局,就只当感灵完成,就是翻身机会,“人小低微,连官家都不是,你想问得,我多半不知。”

        为了拖时间,还挺实诚,秦敛瞥他一眼,“说说吧,你上家是何人,何派,还是金都贵戚?”。

        何勇给他消息,“渡城,新亭侯,洛府。”

        扒拉出来个皇亲国戚,也不知来源真假,秦敛试探地说道,“顺嘴的多半是假,看你一本正经又挺真。”

        何勇直接摆他一道,“你问了,我答了,至于真假,就要看你本事了。”

        秦敛双手并用,冲他做个鬼脸,“用你说,小藤蔓,给我收拾他。”

        吸足灵的一根藤条,自颈后穿喉,何勇瞪大双眼,缓慢低头,“你……好……毒。”

        本已快感应完,未曾想还是着了道,连藤蔓何时在身都不知晓。

        眼神涣散,他倒在地上,长刀也顺势而落,刀鸣不断。

        秦敛踩碎长刀,以绝后患,又在何勇身上翻找,“总该带了些东西吧。”

        不负所望,有块一清二白的玉佩,干净地连个花纹都没有,穗子都是最便宜的丝线,揣兜里等会让老大看看。

        其他两人更是没有值钱的饰品,三人同着那一罐子针虫烧了干净。

        寻雪名时,在拐角处就见她沉睡。

        微弱的月色下,秦敛生了蛊惑,伸手去摘她眼上娇艳粉色的丝带,待他反应过来,啪一下打在手背,狠声劝诫。

        对老大做什么呢,她肯定是个美人,还用得着去看,走了走了,回去咯。

        秦敛推着轮椅走进小镇,黑夜吞噬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远远地只看到一簇蓝光在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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