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门送别
陆萤是故意气走周临渊的,原以为他被气得不轻,不会再来找陆萤了。没想到,第二日晚上,他就又来了。
因为陆敬烟一时高兴,喝多了睡不醒,父女二人的回程便推迟了。不然,周临渊就得扑空了。
还是荣津巷的那家客栈。
陆祺出嫁前一天,陆萤就搬出了叶府,回到客栈陪伴父亲。
收拾好的行装放在桌子上,陆萤看着烛火独自出神。想着昨晚周临渊的神情,心下郁郁不平。
恍惚间,她又看到周临渊那张冷然紧绷的脸,冲着她,怀着好大的脾气。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角嘴角耷拉下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之态。
陆萤撑着下巴瞧着,越看越清晰,跟真的在她面前一般。
“看什么?!”冷峻的声音从那张薄唇间吐露出来,吓了陆萤一跳。
他真的来了!
陆萤恍然清醒过来,她坐正身体,幽幽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临渊不理她,自顾自地坐到床上去。
陆萤转到他的对面,好奇地看着他。
看他的表情,不像气消了的样子啊。
他不开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在幽暗的灯下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只不过,周临渊是花了大力气瞪陆萤,而陆萤却懵懂不明地回看他,更让他心绪难平。
最终,周临渊认输了。从他迈进客栈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落了势。
“你昨天说的话还记得吗?”声音冷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记得。”陆萤记得清清楚楚。
周临渊闭了闭眼,稳定心神,“这么说,都是真的,不是酒后胡话?”
“是。”陆萤直视着周临渊的眼睛,肯定地回答。
趁此机会,当断则断,对谁都好。
“好。”
陆萤疑惑,什么好?
周临渊一拍膝盖,“既然如此,我也说到做到,帮你进王府。”
“什么?!”陆萤惊吓得跳起来,“晋王府?”
周临渊紧闭双唇,重重地点头。
作出这个决定对周临渊来说并不容易。他从见到陆萤的那一刻起,就把心放在了她身上。他一心追求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嫁与他人。
如今,却要他亲自将她拱手让人,他怎么能甘心呢?
可是,这是她想要的。
既然自己无法求得一心之人,何不成全了心爱之人。
“我想了一夜,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骗我。若你只是逞口舌之快,那今日我便是来对了,这次低头我也认了。”
陆萤静静地听着。
“我也想过,若你是真心的我又当如何。”
陆萤看着他,“想出来了吗?”她问。
周临渊摇头。“没有。”
“昨晚没有。可是,今夜一见到你,我便有了答案。我希望你开心。”
陆萤眼眶溢出泪来,她眨眨眼,澄清视线。
“所以你要怎么做?要我做秦越的妾室吗?”
周临渊一脸正色道:“这是最简单的一条,但若你不愿屈居妾位,亦可将真相公布,拿回你的位置。”
“不!”陆萤断然拒绝。
周临渊不解:“为什么?这本就属于你的。”
“若我真想嫁与秦越,大可以自陈身份,何须大费周章?只因秦越爱的人是陆祺,不是我。”她缓下声音来,接着说道:“陆祺是我的妹妹,秦越是我的,爱人,我愿意成全他们。”
周临渊并不意外。她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格外心疼陆萤。
“如此,你就什么没有了。”
“谁说的?”陆萤笑了,她还有周临渊的赤子之心。
她能感受道周临渊为她着想的心思,他的眼里都是她,而她的眼里,有很多人。
她配不上他的真心。
周临渊喟然叹息,“什么时候走?”
“明日。”
“我去送你。”
陆萤摇摇头,“明日一早就上车了,不麻烦了。”
“那好吧,到了记得给我写信。”
陆萤有些意外,他的心胸比她预计的还有宽广许多,竟还愿意与她来往?
“别多想,报平安。”周临渊看她犹豫的表情,补了一句。
“好。”陆萤笑意盈盈地答应着。在多说一个字,就能听出她的嗓子已然哽咽。
两人相对而立,就像回到了初见时那般。
那天,陆萤也是这么笑着,直笑到他的心里。
幽幽燃着的烛火随着气流轻摆摇曳,突然在一股强劲气流攻击下熄了火。
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陆萤没有动,她就站在原地。
她听到袖风响起,听到周临渊走近的脚步声,她已然没有动。
须臾,她被人轻轻地揽进怀里,他从不曾这样轻柔地抱过他就像对待一件精致的瓷瓶,生怕弄碎了一般。
陆萤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落下泪来,她抬起手想回抱住这个靠在她肩头的男子,但她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周临渊他的身量比她高出一个头。站直了嘴唇刚好抵在她的额上。
忽而,额上传来温暖的轻触之感,只一瞬便分开了。
环在背上的双臂也抽离了。房间冷了下来,他走了。
陆萤这时才抬起手来,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没有点灯,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没有闭眼。尽管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一闭上了,就全是他的身影。
就像一场空梦,总是要醒的。
陆萤走了。
清晨“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荣津巷弄中,驶出街巷,去往城门处。
城楼上,天光未起时便坐着一个独饮远望的身影。守城的卫兵换了一轮,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桓舟远远地站在城楼一边,满眼担忧。真怕公子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弄坏。
城门开了。
蓝顶白帘的那一辆从城门驶出,便加快了速度,马夫御马的声音传到周临渊耳中,他盯着那抹蓝色,眼看它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中。
他放下酒壶,摇晃着站起来。
桓舟赶紧跑过来扶着他。
“公子。”
“回府。”
在城楼风口上枯坐了一宿,又加上醉酒,周临渊没能去成刑部府衙。
这回,他是真的病了。
头痛体热,卧床休息了两日才好转,只是身子更虚了,略操劳些便发精神不济,跟着学武师傅练拳脚时没怎么动便一身虚汗。
定远侯夫人特央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看,只说五脏郁结,须得调养。
定远侯夫人隐约知道儿子这是心病,或许解药就是那个姿色动人的姑娘。
身在山寺镇的陆萤对京城的一切一无所知。
陆祺走后,家中再怎么看都冷清了许多。
父亲总是强颜欢笑,看着她是总露出愧疚的神情。
陆萤知道,他深觉亏欠了自己。
她便更要表现得无所谓些,每日早起去酒肆忙碌,打烊了便回来和父亲夜话谈天,尽力将家中的清冷驱散。
陆父也有所知,愿配合着她演这出大家都辛苦的戏。
她有时回去回春堂找连翘。
陆祺走了,连翘也少了个伴儿。时常提起陆祺,问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陆萤便拿出陆祺寄来的信,拿到手里时已经是陆祺写完后的第五天了。
信中说,她初为人妇,一切都不习惯。晋王府规矩森严,全不似在山寺镇自在。但是秦越待她极好,言语间,透露着新人的蜜意喜悦。
“真为她高兴,没想到,山寺镇竟然飞出个金凤凰来。”连翘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这是她的福气。”
“我们也该成亲了,”连翘说:“算来我还比你们大一岁呢。”
陆萤打趣她,“可是看上什么人了?”
连翘拿一株晒干的白牛胆扔她,“去你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斟酌着开口问道:“你与周公子,没下文了?”
陆萤一怔,许久没有听人提到他,如今措不及防地听到竟然有些慌张。
“哦,没了啊。天南地北的,怎么也凑不到一起。”
“怎么不行?陆祺不就嫁到京城了吗?还是他们家里不同意?”
陆萤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连翘一直都想问清楚,她分明看得出来,陆萤是喜欢周临渊的。
“是怕陆伯父没人照顾吗?”
陆萤默默不语。那便是认了。
连翘急了,“陆伯父若是知道一定会怪自己的,陆祺既是收养来的,她受到的恩情自然比你大,她都不想这么多,你何苦为难自己?大不了将陆伯父接到京城养着啊。”
陆萤苦笑,是啊,养恩大过天,还不完的。
“他住不惯的,还是这里好,乡里乡亲都十分亲近。”
“也是,”连翘能理解陆萤的孝心,却还是为她可惜,“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谁。”
“嗯?”
“娶你的人啊。”
陆萤被她逗笑了,“过奖过奖了啊。”
连翘想到了白丞晏。与她们年岁相近的人不少,但亲近的也就是白丞晏和齐二了。
齐二一直心悦陆萤,但陆萤似乎并不喜欢武夫。
白丞晏马上便要参加秋试了,若能中举,与陆萤倒是般配。
连翘一边铡药材,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陆萤见她出神,也不出言打扰。安静地在一边帮她递药草。
两人就这么配合着,消磨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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