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5.来去匆匆的幸福

太后端坐在金光闪闪的宝座上，铿锵有力地斥责李汀兰将秀女大选视作儿戏，丢尽了皇家颜面。太后的用词和表情夸张却又恰到好处，一看就是盛气凌人的老手。太后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又做过些什么事，李汀兰心知肚明，不过令她疑惑的是，为何从太后的语气中嗅到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甚至有一些若有似无的表演痕迹。

        “你好歹也是南唐的公主，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蔑视皇家规矩？难道你是成心的？！”

        “老佛爷，”李汀兰终于找到一个插话的缝隙，“您冤枉妾身了，妾身可是都是为了我们爱新觉罗家啊！老佛爷，你没看到妾身选出的这些姑娘，个个身手不凡，可谓人中翘楚，是最适合做皇家儿媳妇的！”

        “大胆！那些个粗鄙低劣的东西，怎么配进宫为妃？”

        “老佛爷，凡是能进宫选秀的女子要么是正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要么是世代簪缨的后人，哪有粗鄙一说？哦！您是说，那个力气大的秀女吗？老佛爷！妾身真是冤枉啊！您看，后宫妃嫔最大的任务是什么？开枝散叶繁衍子嗣啊？可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孩子？大家都知道，屁股大，身体好啊！您是没见过那个叫虎妞的秀女，屁股是真的大，身体素质是真的过硬！要说生孩子这事啊，身体素质真的是太重要的！这些娘胎里带出来的优势，有些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闭嘴！”太后真生气了，“满嘴的粗俗不堪！哪朝哪代有你这么粗陋不雅的贵妃？！朕今日就要……”

        “老佛爷。”皇上终于开口说话了。

        “怎么？皇帝打算包庇你的宠妃吗？”太后怒目圆瞪。

        “老佛爷，朕的意思是——要数罪并罚！”

        “哦？”太后挪了一下身子，脸上略过一丝不敢相信。

        “兰贵妃，朕问你，昨日皇后晕倒后，你是否有对皇后不敬？”皇上说。

        李汀兰恍然大悟，心肺复苏的麻烦也一起来了。“皇上，妾身都是为了救皇后，有些事情也顾不得了，别说昨日，就算是去年前年，甚至以后，妾身都不会不敬过皇后，如若撒谎，妾身就不得好死！出门就让雷劈死！”

        太后气得眉头倒立了起来。北清这位太后自认为自己是朵高贵的白莲花，最听不得这样俗气的话，听了就要发火。

        “救皇后需要对皇后行不雅之举吗？”皇上继续问。

        “皇上，妾身眼里昨日所有举动都是救人之举，不知道皇上所说的不雅之举指的是什么，不如皇上列举一二，妾身也好解释。”

        皇上沉默了，因为除了李汀兰没人会在养心殿里说出“屁股”这样粗俗的词，哪怕“解衣扣”、“对嘴”这样的不雅词汇也是说不出口的。

        “启禀老佛爷、皇上，”一直跪着的谦妃说话了，“昨日皇后晕倒，妾身也在，依妾身愚见，兰贵妃只有救治皇后之心，绝无冒犯皇后之意。”

        “救治？兰贵妃，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悬壶济世的本事？朕不知道，皇帝你知道吗？”太后阴阳怪气了起来。

        “妾身在南唐的时候学的。”李汀兰说谎从来都是张口就来。

        “启禀老佛爷，昨日救治皇后的郎佳院判说，兰贵妃用的是《金匮要略》中的‘杂疗法’，是古医书中记载的救治心气全无时的方法，郎佳院判还说，幸亏兰贵妃救治及时，不然她也回天乏术了。”

        太后一声冷笑道：“就凭她？”

        “去传朗佳临风。”皇上说。

        “去传叶秉臻！”太后说道。

        郎佳一会儿就到了，不仅为李汀兰做了人证，还带了记录此法的《金匮要略》、《千金方》、《华佗神方》等医书，将其中的记载一一指给皇上看。别说皇上，李汀兰也震惊了，她根本不知道原来我们古代中医对心肺复苏早有研究，记载得又多又详细。

        皇上看完书，陷入了深思。书籍记录不会有错，可皇上担心的是，他的这位兰贵妃是真的只有救人之心吗？毕竟宫里流传兰贵妃喜欢女人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太后完全没有要看医术的意思，因为太后根本不信任女人的医术，她只相信叶秉臻，那才是太医，那才是她的人。可万万没想到，叶秉臻也赞同郎佳的话，也认同了复苏法救人的可行性。太后一气之下，翻脸不认人，直指李汀兰辱没皇家尊严、惑乱后宫不敬皇后，要废了她贵妃之位，赶她回南唐。李汀兰刚张开的准备辩驳的嘴立即闭上了。

        “我没听错吧！这是做梦吗？太后可真是猪队友，不是，太后是神助攻啊！我的北清之旅要大结局了？！千算万算不如峰回路转！逃跑计划连个大纲都没出来，这就躺赢了？！”李汀兰心里的花开得姹紫嫣红，花蝴蝶和小鸟们已经绕着圈圈载歌载舞了！但李汀兰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哎呀！我的贵妃之位就要没了，我好难过呀！”其实她的心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回宫收拾东西，给恬惠妃和德羲的临别赠礼要送哪个了。

        欣喜若狂的李汀兰忘了还有皇上。皇上看出李汀兰急于掩盖的开心，当下否定了太后的判罚，认为兰贵妃救了皇后，功过相抵，可以免于处罚。

        “皇上！我有罪！不敬皇后这是事实，铁一样的事实！说出大天去，也是如此啊！”李汀兰急了，急得眼睛都冒红光，“太后！不是！老佛爷！您处罚妾身吧！妾身错了！您罚我吧！两罪并罚啊！”李汀兰已经口不择言了。

        太后瞪着撒泼打滚的李汀兰，不由得怒火中烧，“你！你们！如此不把朕放在眼里！”太后以为李汀兰与皇帝二人在合伙戏耍她，气得浑身哆嗦。李得才赶紧上前搀扶太后，“老佛爷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你居然如此不敬，其罪可诛！”李得才瞪了一眼李汀兰，还白了一眼皇上。

        “啪！”太后怒摔茶盏，“你们当朕死了吗！这是要揭了朕的棺材板吗！”

        “老佛爷，您保重凤体啊！”李得才跪下哀嚎。

        皇上的脸色也拉了下来，起身朝着太后拜了拜，道：“老佛爷何至于大动肝火？小事一桩，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这不是正商议着吗？之前也是这样，再大的朝堂之事也是有商有量，今儿怎么说这么严重的话？”

        谦妃跪在角落不敢出声，心中害怕却又疑惑，因为一旁的李汀兰已经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又真情实感。极度愤怒的太后踢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径直朝门外走去，李得才赶紧上前扶住。

        李汀兰爬过去，死乞白赖地求太后：“老佛爷，您不能走啊！您还没罚我呢！我不配做你们北清的贵妃啊！您废了我吧！”李得才一脚踢开了李汀兰，李汀兰滚了两圈爬起来继续追逐太后的脚步。一旁的谦妃震惊到捂嘴，心想：“兰贵妃这戏做的也太真了吧！”

        李汀兰拍着门槛大哭，她伸手去抓，却抓不住渐行渐远的希望，眼见着幸福的泡沫碎了。皇上来到李汀兰身边扶起她，细心询问：“兰贵妃可有受伤？”李汀兰捂着心口，心痛到不想说话。皇上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幸福来得有多突然，去的就有多迅速。”

        但幸福不止来这一次。

        兰贵妃的奇葩选秀事迹迅速传遍了北清，甚至有愈传愈远的趋势。北清后宫的女人们开心坏了，因为好久没出这么有料的饭后谈资了。在几何倍增式的传播中，兰贵妃的别致选秀已经演变成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行为——这兰贵妃不爱看戏，就爱看杂耍，于是啊，选了一堆会杂耍的秀女进宫开杂耍班子，听说啊！连班子的账房厨娘都选好了！

        当然，前朝就比后宫严肃多了。一堆大臣上折子请废贵妃，理由都是有辱皇家颜面，有辱斯文之类。同时另有一批大臣赞同兰贵妃的选秀，因为李汀兰所选的秀女中有一位是远近闻名的“孝女”，这些大臣们认为选秀女也应像科举一样，要注重“孝文化”的传播。如此一来，皇上与太后两方权势的争夺由“暗战”彻底演变为“明斗”。那些藏得深的一直未表明立场的大臣，因为这件事全部露出了真面目。兰贵妃选秀事件激发出了大臣们对自我价值观的守护之心。凡是反对兰贵妃选秀的都默认加入“规矩党”，属于太后党，主张守住祖宗留下的规矩，墨守成规；而赞同的都归了“鼎新派”，归皇帝党，主张破旧立新，大刀阔斧地改革。双方各有信奉的真理和效忠的正主，还有支持他们的军方财力，并且早就互看不顺眼很久了，这次导火线一点，便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党派斗争，双方天天在朝堂上搞辩论，谁也不服谁。

        而李汀兰最担心的是太后党的人不团结，他们都支持废贵妃，但有人建议把李汀兰遣送回南唐，这个正是李汀兰期盼的；也有人说要把她打入冷宫，就是关小黑屋，甚至直接赐死，这个是李汀兰怕的。可后来，太后明确暗示自己不想跟南唐打仗，“规矩党”在接到太后指令后，大家拧成一股劲专上废贵妃遣返的奏折。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汀兰安心地笑了，躺在咏春宫的床上抖着腿指挥荷萍给她收拾回家的东西。李汀兰现在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打听：今天鼎新派与规矩党的架吵到几分熟了？可以食用了吗？

        可是有的时候，架吵得太久就忘了当初为什么吵。当辩论热情褪去后，党派斗争的实际内容丰富了起来，已经没人在意废贵妃这件事了。李汀兰慌张了：“不是说好要把我废了，驱逐出境吗？来呀！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怎么忘记初心了？”

        幸福又一次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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