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3.人生若只如初见
孙公公不肯透露太后传召的目的，李汀兰提着一颗“小心”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正殿里，太后坐在正中间的书桌上批阅奏折，皇上坐在旁边一个临时加的桌子前翻看奏折，两人不时交流几句批阅心得，融洽的气氛中透着一股虚情假意。
“妾身叩见老佛爷，叩见皇上，老佛爷万福，皇上万福！”李汀兰老老实实地跪拜。
“起来吧！”太后放下手中的笔，“兰贵妃来北清也有几个月了吧！可还习惯？”
“回老佛爷的话，妾身不是什么讲究人，早就习惯了！”李汀兰莫名觉得太后说的“兰贵妃”三个字似乎特意加了重音。
“兰贵妃可有想念自己的故国？”
李汀兰快速瞟了一眼没出声的皇上，显然，狗皇帝就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怎么办？说不想吧，太假，说想吧，老巫婆那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等着我呢！”李汀兰心里七上八下，嘴上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唉……”太后摇头，一副无奈的表情。李汀兰瑟瑟发抖，抬眼睛瞅皇上，与皇上目光相撞，李汀兰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兰贵妃，朕也不瞒你了，有些事难以开口，但还是要说……”太后说完便示意李得才，李得才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下来，递给了李汀兰。
李汀兰下意识地接过盒子，看了李得才一眼，心想：“这李得才怎么越来越娘们唧唧的了……想什么呢！我真是佩服你李汀兰！都自身难保了，脑子还有功夫溜号！？这给我个盒子是什么意思？”
“兰贵妃，您的生母南唐孙淑妃上个月因病薨了，请您节哀！”李得才软绵绵的声音传进了李汀兰的耳朵里。
“听听这声音，更娘了……嗯？”李汀兰的灵魂吐槽戛然而止，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颅，瞪大了一直耷拉的眼睛，望着眼前两个黄灿灿的人，“啊！”李汀兰发出一声感叹后赶快低下了头，开始酝酿悲伤，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皇上，皇上看戏的表情愈发明显了。
“这是你生母临终前留给你的遗物，打开看看吧！”
李汀兰看着盒子，别说太后皇上，她自己都很想知道这盒子究竟装了些什么。撕掉封条，打开盒子，盒底躺着一个白玉镶金手镯。
“咦？这手镯有点眼熟，”李汀兰拿起手镯，心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拽了一下，盘踞在脑海深处的回忆瞬间被聚焦了——这是李汀兰第一次见长琬时，送给长琬的那个金镶玉手镯。李汀兰轻轻抚摸着玉镯，视线渐渐模糊了。
皇上疑惑地望着李汀兰说：“兰贵妃，这手镯可是你母亲经常戴的？”李汀兰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匆忙略了一眼皇上就低下了头，闷闷地说了个“是”字，皇上都有些惊奇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柔弱的兰贵妃，皇上定睛再看，李汀兰肩膀微微颤抖，身体紧绷。
“她在努力克制悲伤？！”皇上心里直嘀咕：“怎么越看越像真的……”
“南唐皇帝还真是个疼女儿的父亲，”太后说道，“都做了我们北清的贵妃了，还事事不忘你，把你当成没出阁的公主疼，兰贵妃还真是个有福之人……”
太后的一番话说得李得才心惊肉跳，他偷偷观察着太后的脸色，冷眼瞧着李汀兰的反应。李汀兰没什么反应，一直沉浸在悲痛的世界里，默不作声。太后之后又继续旁敲侧击了几句，李汀兰随意回了几句，太后觉得没趣儿，甩脸放她回去了。
“公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荷萍紧张地盯着刚出养心殿的李汀兰。
“孙淑妃去世了。”
“啊！啊？”荷萍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转成了疑惑。
回到咏春宫后，李汀兰把盒子递给了荷萍，荷萍认出镯子后倒吸一口气，“公主，这……咱们皇上知道淑妃不是您的生母，特意送来九公主的旧物，您与九公主要好，见到九公主的东西不至于露馅儿……”
李汀兰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她接过荷萍手里的盒子就往梢间走：“荷萍，帮我把那个箱子搬出来……”荷萍顿了顿神儿，跟在李汀兰身后进了梢间，两人一起把那个放在最角落里箱子搬了出来，李汀兰示意荷萍拿钥匙开箱子。
“荷萍，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荷萍欲言又止，默默退出正殿站在门口，七喜和可乐凑上前，三人站在门口小声地说着话。
李汀兰独坐在略显空荡的正殿里，望着箱子发呆，箱子里装着满满的回忆，与长琬相关的回忆。箱子里的东西大多是李汀兰与荷萍一起去万安宫收回来的，当时还碰见了人不人鬼不鬼孙淑妃，可一转眼孙淑妃都离世了。
李汀兰把手镯规规整整地放进了箱子里，随手从里面取出一幅画，摘掉外层的画布，李汀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画中少女的笑容灿烂，姿态舒展，她都快忘了在这个时空下，自己曾快乐地活过。这是李汀兰的画像，是她琬妹妹画的，她找绣娘绣成的绣像，当年这幅画就挂在嘉福宫的卧室里，李汀兰每天都能看到。可这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却像过了十年百年一般，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如今李汀兰人在咏春宫，画像锁在箱子里，脸上没了真诚的笑容，曾经是那么美好又那么遥远。李汀兰摸着绣像上“娣琬持赠”四个字，心在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我添上了压倒你的最后一棵稻草，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了吧？不行！北清后宫凶险，你还是不要嫁过来比较好……唉！我老毛病又犯了，又在替你做决定，你的人生该你自己做主……你看，你给我画了那多画像，我偏偏挑了这副绣成了绣像，你当时还埋怨我呢！那是因为这幅画里的我最真实，笑得虽然傻但很甜，可惜啊，这样的笑容，我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这算是对我的惩罚吗？唉！这算什么惩罚？谁的人生不经历点事儿？人生本就艰难，我不过跪过一天祠堂，既没挨饿也没挨打，还升了贵妃，可你也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规矩束缚，贵不贵妃的我又不稀罕……你还记得我最喜欢什么吗？哈哈！我最喜欢我的长琬小可爱呀……”李汀兰早已泪流满面，“琬妹妹，我好想你……对不起……”李汀兰流着眼泪，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看，又一件一件放回去，似乎对着它们说话，她的琬妹妹真的就能听见。李汀兰打开长琬当年写给她的道歉信，琬妹妹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天……
……记得那年初见，姐姐赠我手帕，如今手帕还在，愚妹却不能再见姐姐……
李汀兰的泪水翻涌：“长琬，是你这个愚蠢的姐姐再也见不到琬妹妹你了……”李汀兰无数次想过，如果她的穿越能重来，她该如何做才能护住她的琬妹妹。没有办法，即便在想象的世界里也没有办法，她可以一刻不离地守在长琬身边，可然后呢？和亲怎么办？她要如何说服父皇同意她代长琬和亲？即便她真能说服，就能保长琬一世无忧吗？李汀兰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穿越者，她只是带来了原本时空里的记忆而已，她又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仙，飞不出高高的宫墙，也不什么革命领袖，冲不破封建社会的禁锢，哪怕普通穿越者预测未来的能力，她都没有。她厌恶自己无能，憎恨自己只会哭泣，可活在这样的牢笼里，谁又能单凭努力就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砰砰砰！”敲门声突然响起，荷萍匆忙冲进了房间。
“公主！睦柔嫔来了！箱子要赶快收起来！”荷萍赶紧收好箱子。
李汀兰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子涌上来了，“她又来干什么！我上次不是说了，她再来咏春宫我就拿洗脚水泼她出去！她以为我不敢吗？”荷萍一边安抚李汀兰一边收箱子锁箱子，抱着箱子进了梢间，李汀兰转身出了正殿。
配殿里的睦柔嫔正喝着茶琢磨：“刚进咏春宫的时候，她的三个大宫女都站在门口说话，尤其是荷萍见了我神色很慌张，像是有什么怕人的事似的。”睦柔嫔正琢磨着，“哗！”配殿的门帘大开，她刚看清楚来人还没来得及起身，一盏“横祸”朝她飞来。“啊！”睦柔嫔被李汀兰顺手泼出的茶盏砸了个正着，茶盖落在身上，茶水泼在脸上，睦柔嫔顺势倒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睦柔嫔的两个贴身宫女吓坏了，跪在她身旁为她擦茶水摘茶叶。
“这次是茶水！下次就是洗脚水了！”李汀兰怒火冲冲。
“呜呜呜……妹妹【注释】知道自己不过一个三品的柔嫔，贵妃娘娘打罚都是应受的，只是，妹妹与贵妃可是同胞的亲姐妹，贵妃多少要顾及一点儿姐妹情分啊！”睦柔嫔趴在地上不起来。
“呸！你恶心不恶心！上次我就说了，不许你再来咏春宫！你是聋了还是傻了！还舔着个脸往我这蹭，我看你是上门找打！”
“妹妹只是听说淑妃娘娘刚刚薨逝，特意来安慰贵妃的……”睦柔嫔“委屈”极了。
“装！还在这装！我们俩谁不知道谁啊！”李汀兰叉着腰指着她鼻子骂，“行！你不是爱碰瓷吗？你不是走不动道儿了吗？我来帮帮你！”李汀兰冲着一直在旁劝说的春茗吼道：“棍子！给我找个棍子！看我不把这个妖怪打得现出原形！”春茗急得话都说不清了，李汀兰扒拉开春茗满屋子找趁手的兵器，春茗四处阻拦，睦柔嫔嚎了起来，李汀兰看见案子上的烛台顺手抄起来，扭头冲着睦柔嫔来了。
“哇！救命啊！救命啊！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快过来！”睦柔嫔大声喊叫，满地乱爬，她的两个宫女也跟着她到处爬，还不忘笨手笨脚地挡在睦柔嫔面前，只是遮挡的姿势还没摆好，睦柔嫔又爬去下一个地点了。
“我的公主啊！这是做什么啊！”刚进门的荷萍瞧见这混乱的一幕，顾不得多想直接加入春茗的队伍，和她一起牢牢地抱住了李汀兰，开始苦劝：“公主，算了，算了！”“主子，把事情闹大就不好了！”睦柔嫔一边嚎叫一边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哟！怎么这么大动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到了睦柔嫔的耳朵里，睦柔嫔稍作反应便一把推开了挡在她前面的两个宫女，飞一般地冲了出去，李汀兰三人还在拉扯，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睦柔嫔冲出配殿一头撞进了周胜海的怀里，吓得周胜海跳了起来，“哎呦！这是谁没长……哟！这不是睦柔嫔娘娘吗！怎么这是？怎么这幅模样？”
“周副总管救救我吧！贵妃娘娘要杀我！”睦柔嫔哭哭唧唧拉着周胜海的胳膊不放，晃晃悠悠地往周胜海身上靠。咏春宫里的人早听见了声音，纷纷出门看热闹。吕垂烟似笑非笑地望着睦柔嫔，不时瞥几眼可乐，可乐紧紧地拽住七喜的胳膊，躲在她身后，偷偷怒视睦柔嫔。
“睦柔嫔娘娘，您小心地滑！”周胜海找借口挣脱了睦柔嫔，后撤一大步，让两边的小太监扶好睦柔嫔。李汀兰拎着烛台叉腰站在门口：“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咱俩的账还没算完，你的那些本事呢！都使出来啊！”
“啊！救命啊！”睦柔嫔尖着嗓子拼命往周胜海身后躲，她的两个小宫女也赶来了，毫无气势地挡在睦柔嫔前面。春茗和荷萍趁李汀兰不注意，把烛台从她手里夺了过来。面对着这样一场好戏，周胜海却面色如常不为所动，见到李汀兰后立即躬身问安，随后站直了身体，高声喊道：“传皇上口谕！”
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睦柔嫔只能松开抓紧周胜海的手俯身跪好，李汀兰也只能暂时放下仇恨跪地接旨，还有一旁看热闹的众人统统跪下了。
皇上赏了李汀兰一堆东西，还说中午来咏春宫吃午饭。周胜海念完口谕，跟李汀兰道了恭喜，连荷萍的“好处费”都没领，一阵风似地走了，傻子都看出来了，周胜海不想惹这档子事。李汀兰冷笑了两声，转身找春茗要烛台，春茗死死握住烛台不松手，荷萍也帮着春茗劝李汀兰。“咣当”！一阵响动打断了三人的纠缠，众人齐刷刷望向咏春宫的大门，颤颤悠悠的大门表示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睦柔嫔呢？”
大家发现，睦柔嫔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反应过来的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睦柔嫔的两个小宫女，她俩还跪在原地瑟瑟发抖，手足无措。荷萍赶紧上前提醒二人快走，两个小宫女磕了头磕磕绊绊地跑出了咏春宫。
“哼，还以为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呢！真没用！呸！”吕垂烟小声嘟囔了一句，扭头回屋了。
当天下午睦柔嫔开始去各个宫里散布谣言：“兰贵妃在咏春宫发疯，差点杀了我，幸亏我及时逃脱，可肩膀还是被兰贵妃踢了一脚，胳膊都抬不动了！”众人不解，两人是亲姐妹，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可无论别人怎么问，睦柔嫔都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拿着手绢擦眼泪，还不忘表现自己的识大体：“是我自己粗笨，不知何时惹兰贵妃娘娘不满，我本就是三品的嫔，被贵妃责骂教训也是应当的！”
“三品又怎么样？比二品也就差一品！”诚贵嫔在储秀宫里说。
“玉华！”谦妃冲着诚贵嫔使眼色，“睦柔嫔，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后宫姐妹要以和气为重，互相体谅最是要紧。”
“可别这么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说开了就好了。”盈妃在景仁宫里说。
“柔嫔娘娘别难过了，您上次不是说喜欢我做的话梅吗，簇夕！快去给柔嫔娘娘拿去！”福容仪在翊坤宫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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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妹妹：北清后宫默认嫔妃在高于自己位份的嫔妃面前自称“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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