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0.卖避孕药的妇幼堂
太医院最高官职为“院使”，其下有三个院判：“左院判”、“右院判”、“后院判”，那个看起来很不和谐的“后院判”是后来添加的，是老皇帝专门为妇幼堂的女医设立的，妇幼堂实际归属于太医院。只是如今的妇幼堂早已风光不再，现供职女医只有两名，大本营也被迫搬迁到端则门旁的三间围房里，每间围房都摆着满满当当的药材、医学典籍以及病例文档，就连值班休息的床上也有一半是书籍，逼仄的空间像极了一个拮据的小作坊。李汀兰坐在妇幼堂的大堂，脚旁放着她们家唯一一盆炭火。郎佳已经吩咐许问渠下去再点两盆炭火了。李汀兰赶紧让人送上她带来的炭火和布匹等礼物。
“贵妃娘娘，这怎么敢当？”
“怎么不敢当，上回我半夜生病，还不是靠郎佳院判及时治疗才能恢复得如此好！都是应当的，收下吧！”
“娘娘，那都是臣的本职，娘娘慷慨大方，可臣愧不敢当。”收多少钱办多少事，郎佳有原则，上次帮忙装病的事不值得收这么多礼。
“哎呀，这个……”李汀兰看一眼荷萍，荷萍示意春茗，春茗带着其他人出去并留在门口放哨。
“郎佳院判，我是有事相求的！”李汀兰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我想要避子药。”
郎佳一惊，下意识瞥了一眼桌上还没来及刷的药碗。
“郎佳院判可以开个价，只要我能承受，绝不还价。”
郎佳顿了一下，毕恭毕敬地说道：“贵妃娘娘抬爱，只是妇幼堂是助产护子的地方，避子的药我们不卖，不过，贵妃娘娘请放心，今日的事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李汀兰轻呼一口气，瞥了一眼荷萍，说道：“是恬惠妃让我来的，她说你一定会帮我的……”
郎佳心里一惊，眼神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惊恐。
待蓬莱公主的事稳定了几天后，李汀兰终于开口问恬惠妃要避子药的货源。恬惠妃推荐的就是妇幼堂的郎佳院判，并告诉李汀兰，郎佳院判欠她一个人情，只要提她一定不会被拒绝。
李汀兰看着郎佳有些不好意思，“郎佳院判，我不是有意为难你，避子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实在没办法，只有厚着脸皮来……”
“兰贵妃娘娘有没有想过，即便有药，可煎药的味道难以掩盖，若被人发现该如何解释？”
“我想过！我想的是……药在你这里煎好，我派人来你这里取，我想，无论是从你这里取药材还是煎好的汤药，风险程度其实差不多……”
郎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李汀兰只有自己接着说：“其实皇上最近也不太召我侍寝了，可能也不会麻烦郎佳院判很多次了，若是失宠了就更不会了……”
“贵妃娘娘，避子药有事后喝的也有事前喝的，您想要哪种？”朗佳思索一阵后，抬头说道。
“啊！你同意啦！恬惠妃还真是诚不欺我，”李汀兰望向荷萍表情激动，“我想要事前喝的那种，可以吗？”
郎佳努力控制表情吐出四个字：“当然可以。”
接下来，李汀兰与郎佳一起商量好每次来拿药的流程、接头暗号以及每次的价格，商定完毕后，李汀兰起身准备与荷萍离开。
“贵妃娘娘，臣还有事……”郎佳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郎佳院判觉得还有不妥的地方吗？”
“不！没有！是臣有事相求。”
待李汀兰坐定后，郎佳把吴红香的事说了，李汀兰越听越气：“这么好的本事不让人使出来！？这叫什么事？！还相夫教子？相个屁！我看那个老……”“巫婆”两字被李汀兰生生地憋了回去，“放心好了！这事我一定帮忙到底！人才就应该给她发光的舞台，埋没人才那可是暴殄天物！要遭天谴的！我要是能帮她重回舞台也是我的荣幸！”
“臣代吴红香谢过贵妃娘娘！”
“郎佳院判快起来！不用行此大礼！你能把妇幼堂撑到今日，也实属不易！我也是打心底敬佩你的！”李汀兰几句话说得郎佳要落泪。
一通感动后，李汀兰发现了问题：这忙要怎么帮？
“贵妃娘娘，可以去求皇上，有了皇上的旨意，太医院肯定不敢拦着。”
“是呀……有道理，是个好办法……”李汀兰眼神闪躲。
“贵妃娘娘还有什么顾忌？”
“这个嘛？我是想……万一皇上不同意呢？”
郎佳脑海中立刻浮现多年来皇上对太后的顺从，她的眼神再次陷入失落之中。
李汀兰心里苦，郎佳院判哪里知道皇上是个戏精，什么“盛宠”、“独宠”，都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郎佳院判，我肯定会努力的，我先回去想想办法，想到了再告诉你，你要是想到了办法需要我帮忙的也派人告诉我。”李汀兰自己吹出去的牛皮自己扛。
“哦！对了！”临出门前，李汀兰又停下来，“郎佳院判，我给你提个意见，你看避子汤能不能制成药丸，那样我们也不用频繁交易，我服用也方便，您要不回去研究研究？”
郎佳低头思索觉得此事可行，“谢贵妃娘娘提醒，臣定当尽力！”
郎佳和许问渠站在门口跪送兰贵妃回宫，盯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郎佳忽然豁然开朗：“盛宠却避子？呵！这后宫没一件事是真的。”
“师父，你说什么？”
“没事，回去吧！”
“好！”
“师父！你看这个多好看，这个也好看！南唐的丝绸真是名不虚传！”许问渠高兴地挑拣着丝绸，“不愧是公主出身！出手就是大方！送炭火还送丝绸呢！”
“还有更大方的呢！”
“什么？”
“兰贵妃答应要帮红香回妇幼堂。”
“真的！”许问渠蹦着回到郎佳身边，“她跟太后的关系好像并不好。”
“多一个宠妃帮忙总归是好的！”
“对了！兰贵妃可是皇上的新宠，凭借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肯定能说动皇上！皇上的话太医院也不敢不听啊！”许问渠又回到了布匹旁边，“我看这事靠谱！自从除夕那晚之后，人人都夸皇上英勇神武！我听说有几家贵女格格们都看上皇上了！”
“你呀！永远是对这些事比……”
“比医书上心！我都知道了，师父，我这就去看书去了！”许问渠走到半路突然回过头指着丝绸说道：“师父，我要那个海棠红的，你可要给我留着！”
“知道了！”
郎佳看着许问渠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小女儿心境，可现在自己的心已经硬了，肩上也扛着太多事并且仍旧有许多事等着她去抗。郎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重新拿起了脂粉。
通过反复查验，她可以确信妇幼堂现在的脂粉没有问题。郎佳坐在火盆前盯着燃烧的炭火，思考整个事件：“秉臻诊脉不会出错，太后很可能又‘中毒’了，这种‘毒’少见，毒性不大，如果用作杀人显然不适合，还是误用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是误用，那最大的可能还是脂粉的问题，不是妇幼堂的脂粉，那就是别人的脂粉，可这种新作脂粉的方式应该是独有的，是睦嫔独创的……等一下，睦嫔？！”郎佳想起一件旧事，之前脂粉的配方单子丢过，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郎佳记得睦嫔曾询问过她脂粉的配方，而问渠说睦嫔来妇幼堂的时候喜欢翻东西……郎佳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是睦嫔偷走了配方，导致毒脂粉再次被制作了出来。郎佳“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嘱咐许问渠看门，她要出去一趟。许问渠嘴上答应着，心里觉得师父今天很奇怪。
“师父早上喝的药是风寒药吗？对了！还有药渣呢！我去看看！”
郎佳现在要去查明太后最近都在用哪些脂粉，它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太后穿戴打扮一直都是后宫乃至整个北清的时尚风向标，这不是一件难事，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太后的梳妆台上除了常用的内务府和妇幼堂的脂粉，还有一样太后偶尔会用的脂粉，来自李得才的进献。李得才的脂粉从哪里来？从他入股的胭脂铺来的。胭脂铺的胭脂是怎么制出来的？这个无法得知，郎佳猜想，大概是从睦嫔那里拿到的配方。
而今天一整天，本来说好要来的妇幼堂的睦柔嫔并没有出现，因为她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她偷卖出去脂粉配方制出来的胭脂有毒，京城不少贵妇已经有了头疼烦躁的症状，还有人闹上了公堂，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几天后，叶秉臻按照惯例来给太后请脉。
“叶院使，太后最近烦心事多，受不了刺激，脉息诊完了可以先与我说。”李得才神色慌张。
“当然可以的，李总管。”叶秉臻尽全力掩饰内心的慌张。
……
“李总管！太后似乎有中毒的症状！”
“啊！真有毒？！”
“这个毒是渐渐积累的，之前毒量小还看不出来，今日再看……”
“怎么样？”
“李总管！得赶快向太后禀报呀！”
“不行！不行！”
“为什么？”
李得才满头冷汗腿脚发软。
“李总管，难道你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总管，太后待你如此，你为何要加害于太后？！”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那脂粉有毒啊！叶院使！我没有！”
“如今之计，得赶紧去除毒源，进行调理！”
“是是是！叶院使说的极是！”
“李总管，你当真是无意的？”
“是是是！叶院使，我对太后忠心耿耿，就算是害自己也不会害太后啊！”
“唉！李总管的忠心确实明眼可见。”
“是啊！你也能看出来的，是吧？叶院使？”
一切都在郎佳的预料之中，叶秉臻按照郎佳给的剧本演完了这场戏，李得才因为叶秉臻没有揭发举报他而感恩戴德。叶秉臻出了慈宁宫才发现自己里面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握着太后面前大红人李总管的把柄既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叶秉臻很庆幸，太后这个人喜欢吃独食，太后的东西都是专门定制，别人不能和她用同款，如果“毒脂粉”的事情爆发在后宫中，“临风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临风真的太聪明了，一切都如她所料……如果我真把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娶回家，那我……唉！也不知道我是被什么蒙了心了……”
而宫外的毒脂粉事件很快被官方压了下去，官方知道这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李总管开的铺子，顺天府尹也要给几分薄面的。有几个聚众闹事的闲人直接被带去衙门住了几日，回去后就再也不提什么上公堂的事，本来胭脂铺老板想着赔点钱了事，没想到自己的后台居然这么硬，气焰瞬间嚣张了起来，反正也没死人，不算什么大事，铺子照样开，生意照常做。
但是民愤积攒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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