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冰病美人”
长春宫的西暖阁像个温室大棚，入口、出口、窗户口，凡是透风的地方都挂着厚帘子，烧着火炕的同时，还烧着三个火盆。恬惠妃坐在这三个火盆围绕的美人榻上，依旧面无血色。李汀兰忍不住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恬惠妃。恬惠妃看上去三十多岁，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便服，头顶只有两只玉簪固定盘发，面色苍白无妆无饰无表情。李汀兰很难想象眼前这位自带性冷淡风的美人会拼尽全力争宠生子。别的不说，就这病弱的身子骨哪怕生下孩子了，大半条命也要搭进去吧！李汀兰心里默念：第一次见面给人留个好印象，盈贵嫔的误会可不能再来一次了！只是长春宫的炭火烧得太旺了，李汀兰感觉身上一阵焦躁，坐都坐不住了，再看这位恬惠妃，依旧稳如冬日的泰山。李汀兰看出来了，这位“冰病美人”是不会主动与她搭话的。
“三公主真是活泼可爱啊！”李汀兰觉得孩子是个不错话口。
“是啊。”
“现在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对呀！”
……
恬惠妃这人说话不留话口，天根本聊不下去，尴尬又一次来袭。李汀兰望着恬惠妃那张佛系的脸突然心中有个问题很想问。
“恬惠妃娘娘，我初来北清后宫，许多事都不了解，我有个问题想咨询您一下。”
“什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一个妃嫔在后宫里不得宠，那些宫女太监们会不会克扣她的吃穿用品之类的？”这是李汀兰在清宫剧里看到的事情，也是她最担忧的事情。
“公主殿下这是在说谁呢？”月溟说话了。
“还能说谁？当然是谁我自己了，我替我自己问的呀。”
“南唐后宫会克扣吗？”恬惠妃反问。
“这……应该是有……还是没有呢？”李汀兰看到荷萍在冲她摇头，“我没有在意……”
“公主没在意过，说明公主没被克扣过。”
“那是自然，谁敢克扣她永晏公主的东西。”李汀兰心想。
“荣焉在的那几年，没人敢随意克扣，朗吉心地善良也不会克扣，只是内务府那群奴才中饱私囊惯了，朗吉有些压不住他们……”月溟给恬惠妃使眼色，恬惠妃只是一笑。“朗吉”是当今皇后，这李汀兰知道，“荣焉”又是谁？李汀兰问出疑惑。
“昭宪皇后。”
“昭宪皇后不是姓‘宋佳’单名一个‘焉’吗？”
“都是。”
李汀兰想继续追问，但看着恬惠妃那张油盐不进的脸，自觉不该追问。
“公主为何问我这个问题？”
“哦！我就是提前给自己打算，好早做准备。”
“公主刚进宫，正年轻，恩宠计日可期，怎么倒先想着失宠的事了？”
“恩宠不恩宠的这可说不准，谁都不敢说自己进了这后宫就一定能得宠。再说，得宠的能怎么样？总会有失宠的那天，无宠最后还是无宠，宠不宠的结局都一样，殊途同归。”
“听公主这意思，是看透了后宫的争宠夺势，以后要有意避宠了？”恬惠妃来了兴趣。
“惠妃娘娘，看您说的，皇上要宠我，我还能不让吗？我也没那个权力啊！”李汀兰笑了笑，“有宠总归也是好事，能有就有，没有也强求不来。我问您克扣的事，就是在确认自己的生存底线，上面的风景独好，但我更关心掉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摔死。”
恬惠妃重新打量起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觉得她的眼神不似面容那般稚嫩，“公主可听过‘固宠’？所谓‘固宠’就是生位皇子，公主也可以。”
“话虽如此，但我……”李汀兰仰着脖子想了想，“对生孩子不感兴趣。”
“啊！”三人同时发出惊叹，月溟快速撇了恬惠妃一眼，恬惠妃震惊到瞳孔放大。荷萍反应最是剧烈，她早就猜到她家公主就没有这个争宠的心，如今连孩子也不想生，这还了得！
“唉呀！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还小，我现在不想生，以后说不定就愿意生了……”李汀兰冲着荷萍比划，荷萍已经急得顾不得表情管理了。
“以前，我们南唐有位太医和我说，女人要是年纪太小生孩子不好，对身体不好，生的孩子也容易身体不健康。”荷萍盯着李汀兰看，像是在问她：钟院判还是孙院判？我怎么不记得太医说过这话？李汀兰只有回避荷萍的目光，坐正看着恬惠妃笑。
“哦？也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恬惠妃说道。
“啊？谁啊？”李汀兰也问出了荷萍的心声。
恬惠妃笑了笑没有回答。
“恬惠妃说话只说一半这个毛病可不好。”李汀兰心想。
“以后若是有人敢克扣公主的吃穿用品，可以直接找皇后告状，皇后心善一定会帮公主的。”恬惠妃说。
“啊？哦！谢恬惠妃娘娘提醒。”李汀兰说完，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公主笑什么？”
李汀兰也学恬惠妃笑而不语。
恬惠妃莞尔一笑并未追问，只是之后的闲聊明显比之前顺利了些。
德羲换完衣服回来，李汀兰也要告辞了，她要回去好好安慰荷萍受惊的小心脏了。
“公主若是喜欢德羲可以常来长春宫。”恬惠妃主动发出了邀请。李汀兰高兴地答应了，德羲也高兴地拍手。李汀兰拉着德羲的手悄悄地说：“我的名字叫‘长琬’。”虽然声音很小，荷萍还是听见了。
“夏簟，春茗有没有和你说起她的这位新主子？”李汀兰走后，恬惠妃问夏簟。
夏簟为刚才工作时间开小差有些不好意思，月溟摆摆手，让她回答恬惠妃问题。
“说啦！春茗说，她家主子待她们都好，从不打骂奴才，吃饭都不用人伺候，主子吃饭她们也能吃饭，尤其是对她贴身的大宫女荷萍，就是刚才那位姑姑，更是好得不得了，荷萍不高兴了，她主子还亲自给她赔礼道歉呢！”
“赔礼道歉？”月溟不自觉地重复。
“对！就是说什么‘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之类的。”
“还有呢？”
“还有就是……”夏簟扭扭捏捏不敢说。
“什么？”
“春茗说她这位主子性子爽朗不拘，有点像……像皇后娘娘……”
月溟倒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夏簟说的皇后不是现任皇后，而是昭宪皇后。
“可不许胡说！”月溟话音未落就听到恬惠妃紧张地追问：
“真的？”
太后对李汀兰侍寝的事不感兴趣，至于皇上是不是喜欢她也不感兴趣。太后了解自己的这个养子，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宠上天，不喜欢的时候转头就忘。南唐公主自己甘做后宫的靶子和笑柄，也省的太后自己动手。太后听说祯仪咬人事件也没有大发雷霆，甚至也没责怪皇后给祯仪解禁的事，反而夸赞了皇后处理的及时。之后，嘱咐皇后封锁消息，避免传出去丢了皇家的颜面。皇后告退后，太后陷入了沉思。这件事很奇怪，祯仪想见皇上去乾清宫就是了，跑到皇后面前求什么。都是潜邸出来的人，祯仪应该知道皇后在皇上心中分量不够，难道关了几个月，把这些全都忘光了？还是真的蠢到如此地步了？祯仪还是当年太后塞给皇上做侍妾的。祯仪在太后心目中是最佳的宠妃人选——娇俏貌美，耿直无脑，父亲无实权，却出身满清大姓，更重要的是能生养，这一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然太后早把她留给自己的亲儿子了。在太后看来祯仪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安分爱争宠，用现代话说就是“恋爱脑”。皇上的宠爱就是祯仪的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连自己生的一堆儿女都不上心。但讽刺的是，祯仪却因为她亲儿子六皇子的死而失宠。在祯仪开始争宠闹事的时候，太后就放弃这个棋子了，如今这个失心疯的模样只是方便了太后找借口处理掉这步废棋。废棋是不值得太后为此耗费心思的，只是她现在要弄明白，是谁在蛊惑这个蠢女人去皇后处疯闹。尽管没有证据，但太后有直觉，一定是这个“捡漏皇帝”在背后搞鬼。太后自认为放眼整个北清，自己已经没有几个敌人了，除了这个捡漏皇帝，没有人敢去找她的不痛快。只是太后不明白，祯仪闹了这么一出，对于这个捡漏皇帝又有什么好处呢？
捡漏皇帝在听说了祯仪咬耳朵事件后，流露出一丝惊讶三分厌恶和十分不在意，只说了一句：“后宫的事交给皇后处理就是了。”反而对李汀兰今天在皇后处说的话非常感兴趣。
“既无盟友亦无援军，一个人在后宫孤军奋战，眼看要全军覆没了，居然能找到突破口杀出一条血路，哈！我倒是越来越想看接下来这个小丫头的仗要怎么打！”皇上转头又想，“这个小丫头这么气定神闲说这些话，难道昨晚是装睡？她知道我在看她，她记起我来了？不可能。若是记起来了早就吓哭了，还有闲心跟人吹牛皮？目前来看，她似乎真的忘记我了，不然无法解释，或者说真的是我认错人了？”皇上现在并不敢确定自己原来的猜测了。
“皇上，苏克察齐换岗了。”张起书禀报。
“嗯，去御花园转转吧！”
“是！”
皇上在御花园闲逛，已经与后面的仪仗队伍拉开一定距离。苏克察齐是乾清宫的侍卫也是皇上的暗探，此刻他跟在皇上身侧假装贴身保护，实则小声向皇上回禀。张起书也跟在身侧小心观察着四周的。
“等一下，永晏公主曾经跌坏过脑袋？”皇上问。
“是！跌的很严重，昏迷了半个月左右，醒来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苏克察齐答道。
“难怪！”皇上一下子明白了为何这个小丫头见到他毫无反应了。
“南边有动静了吗？”皇上问。
“路是通的，只是没信儿。”苏克察齐答。
“嗯……”皇上又陷入了新的疑惑：小丫头摔坏脑袋了，南唐皇帝的脑袋也摔坏了？居然敢拿这么个冒牌货顶替？真不怕北清的铁骑踏平你南京城？不过，据说永晏公主远比淮阳公主更受南唐皇帝疼爱，为什么要送这个自己疼爱的女儿冒充不疼爱的女儿和亲？难道传说中的疼爱都是假的？南唐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皇上抄着手一边思考这些难题一边沿着御花园的小路漫无目的的闲逛。突然，皇上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张起书差点追尾。
“谁这么大胆！把御花园的梅花折成这样！”皇上指着一株四周光秃秃的梅花说道。这株梅花只有顶上高处留有梅花，低处四周的梅花全被折光了，像个光秃秃的鸡毛掸子。张起书连忙去找人查问。皇上望着这株难看的梅花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发现前面好像有一个插满梅花的……皇上快走几步来到雪人面前，这下明白了，原来被折下来的梅花全插到“丑雪人”头上了。皇上绕着雪人转了两圈，发现它背后还印着一大两小的手印，“哼！这是自己留下罪证吗？”
“回皇上，”张起书匆忙赶过来回禀，“这个，这个……”张起书指一下梅花，又指一下雪人。
“谁干的！”
“回皇上话，雪人是三公主和二公主……”
“哼！也只有那两个小丫头喜欢干这种事了……”听说是自己的女儿堆的，皇上也没那么生气了。
“还有淮阳公主……”
“谁？！”
“南唐淮阳公主与二公主、三公主一起堆的雪人……”
“哈！”皇上这一笑还真看不出来是笑。
“她多大个人了还堆雪人？”“别人审美，她是审丑吗？她是乡野村妇吗？”“傲骨的梅花岂容得这般作践！”“这么多梅花，她非要揪着这一株祸祸，她是蠢吗？”“这好好的梅花树被她折成了什么？狗尾巴毛吗！”“给朕传召淮阳公主！”
“是！”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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