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7.可笑不自量
李汀兰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前一分钟想出一个办法，后一分钟就自我否定掉，不知何时睡着。第二天，早早醒来继续翻来覆去，磨蹭到很晚才起床，可还没想出一个靠谱的办法。
这边刚洗完脸，可乐就进门禀报，说万安宫封了。
“疯了？谁疯了？”李汀兰头又疼又迷糊。
“公主，不是人疯了，是万安宫大门封了，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
“什么？！为什么？啊！”李汀兰猛地站起来，荷萍正在给她梳头扯着了头发。
“什么时候的事？”李汀兰揉着头皮说。
“半个时辰前小米子回来说的，他让我在公主醒来后立马来禀报……”
“小米子呢……哎呀，随便扎两下算了……裙子赶紧拿来……”荷萍雪碧还在七手八脚地整理衣服，李汀兰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一扭身和一个冲进后殿的人撞到了一起。
“小米子，你怎么回事！越来越没规矩！”荷萍斥责道。
李汀兰看到是小米子后，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让他起来回话。
“万安宫真的封了？”
“是的，公主，差不多一个时辰前贤妃娘娘下令封的，说是九公主病情加重……”
“长琬病情加重了？”李汀兰的担心立即转为愤怒，“生病了该治就治，关起来能治病吗？好好的人没病也关出病了！”
“公主，我去万安宫看过，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不是后宫的太监，我都没怎么见过……”
“门口还有站岗的？”李汀兰眉头皱得更紧了，“走，去万安宫，我们边走边说……”
“是！”小米子答道。
荷萍赶紧嘱咐七喜看家，又叫上小魏子、王妥、雪碧、可乐，追上前面的李汀兰和小米子。
“积安宫有人听到了淑妃娘娘大哭，还有人说看到皇上也来了……咸阳宫那边也是大门紧闭，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省躬殿看得也紧，我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刘堪，说是他今儿不当值，还有人看见庞相、孙阁老进了省躬殿……”
万安宫就在嘉福宫后面，转眼就到了。不出所料，被拒之门外。紧接着，去林贤妃的咸安宫被拒，去省躬殿被拒。尤其是省躬殿，不仅被拒，还外赠皇上一道口谕：晏公主违抗圣令，罚其禁足嘉福宫，嘉福宫主仆皆不得擅自离宫。主子被抬着，仆人被驱赶着，一群人灰头土脸地回了嘉福宫。之后嘉福宫大门被锁上，几个太监守在门口。
截止到目前，后宫已经有三宫闭馆了。
李汀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视线转过一圈后发现小米子不见了。刚才在省躬殿小米子趁混乱溜走了。
“现在，只能指望小米子打听点有用的消息了。”李汀兰自言自语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李汀兰愈发焦急，可是人出不去，小米子也不见回来。回想今天三次被拒，李汀兰总觉得像是所有人串通好了似的，万安宫门前的两个太监，她根本就没见过，可那两个人却能准确地认出她是谁，尤其是皇上的这道口谕，显得格外刻意。这时大门开了，李汀兰赶紧跑去看，原来是送午饭的。七喜没有下厨，因为御膳房每天必送的生鲜今天断了。想到这里李汀兰更是一口饭也吃不下。
“公主，咱菜园子里还有菜，您要是吃不惯，我给你炒几个清爽的小菜？”七喜说。
“不用，”李汀兰摇头，随后说，“荷萍，你去门口问问小米子的事，他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是，我这就去问。”
“你就说，嘉福宫还有一个小太监在外面，依照皇上口谕该把他抓回来的。”
“是。”
“小米子不会受罚吧？”七喜说。
“罚也不会太重，总是能搪塞过去的。”李汀兰心里明白，小米子只有回到嘉福宫她才能保护他。没一会儿，荷萍回来说，她塞了不少银子，值守的人答应不上报，说会托人帮着找找小米子。李汀兰也不指望小米子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能安全回来就好。
无望的等待就是一种煎熬。随着太阳的下山，夜幕降临，李汀兰已经没了早上的嚣张气焰，心里越来越怕，她不知道这个后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想了好多种可能，一个比一个可怕，她不敢往下想。
这时，嘉福宫的大门开了，赵东来带来了皇上的传召。李汀兰赶紧带上荷萍跟着赵东来走了。到了省躬殿，赵东来带着李汀兰绕过前殿来到后殿的西围房，李汀兰正疑惑，赵东来打开了门说：“永晏公主请进屋里等，皇上稍后会传召。”李汀兰踏进屋里才发现荷萍没有跟来，连忙回头去找，可门已经关上了。李汀兰正打算开门，却突然听到身后有声响。李汀兰惊觉，立刻回头，借着昏暗的烛光她发现角落里竟然蹲着一个人。
“谁在那……是小米子吗……琬妹妹吗？”
“呜呜呜……”
李汀兰一步一步走近，终于认出了这个头发散乱的人：“小还？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被绑起来了？”李汀兰赶紧给小还解下绳子和嘴上的布条，“你家公主呢？长琬呢？”
这时候，一门之隔的殿外，赵东来搬来椅子伺候皇上坐下，后殿空旷，空无一人。
“哇”的一声，小还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嘴里乱喊着：“永晏公主……我家公主，九公主……薨了……”
“轰？什么轰？”李汀兰没明白。
“九公主没了，我家公主没了……”
李汀兰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小还厉声呵斥：“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你胡说什么！”
“我家公主薨逝了……”小还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你胡说！她的病已经好了！不可能突然病重……她的病……她昨天还好好……”李汀兰突然意识到不对，长琬昨天不好，昨天长琬厉声痛哭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闪现。李汀兰定在原地，小还坐在地上全身颤抖，话已经说不完整了：
“今早，我去叫公主起床……平时我家公主起得可早了，可就今早……我拉开帘子，觉得奇怪，公主怎么趴着睡……我叫公主，公主不动，我推公主，公主不动……我使劲推公主，公主倒了……啊！我看见，我看见啊！公主手里握着剪刀，剪刀啊……剪刀就插在公主胸口……啊！血，都是血……公主身上都是血……一片一片的血啊！床上有，床下有，到处都有，我手上也有……”小还把颤抖双手举到李汀兰面前。李汀兰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已经听不见小还说的话了，她眼前只有一个场景：长琬趴在床上，用手固定好剪刀，然后用全身的力气扑向刀尖……
“啊！”李汀兰捂住心口，锥心的刺痛让她回归现实，她看到一旁的小拉着她的衣角泣不成声：“公主啊，为什么你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啊！你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心啊，怎么下得去手啊？我一想到那把剪刀，我的心都碎了，公主啊，我的公主，你让小还怎么办啊，你带小还一起走吧……”
李汀兰搂过小还轻声安慰，突然说：“九公主现在在哪里？”
小还被问懵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家公主是在哪里？”
“在……万安宫……公主的屋里……”
“好，咱们这就去找她。”
小还稀里糊涂地被李汀兰拉了起来，走到门前拉门，门是锁着的。李汀兰转身四处寻找，找到一个矮凳。李汀兰让小还往后站一站，然后拎着凳子一下一下地砸门。寂静的夜里，砸门声尤为刺耳。屋外，皇上站起来了，赵东来惊慌失措，赶紧跑去前殿叫人。屋里，小还双手捂住嘴呜咽，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李汀兰扭过头对小还说：“没事，我就要砸开了。”
赵东来带着几个太监飞奔过来，他拿出钥匙，哆嗦的双手和被砸地大门让他对不准锁眼，“公主，您别砸了，这就打开了……”李汀兰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砸门。突然，钉子松动了，门被砸开了。李汀兰扯开门就往外冲。“快快，快拦住！”赵东来喊。几个太监赶紧上前，李汀兰朝着小太监的胳膊上就是一口，小太监失声痛叫，李汀兰就像一只发疯的困兽，胡乱抓扯撕咬。小太监们不敢对公主动粗，只有把李汀兰围了起来。皇上看了一眼赵东来，赵东来一挥手，另外两个太监上前把小还的嘴堵上，腿脚绑了起来。李汀兰见此奋力扑向小还这边：“你们干什么！你们抓小还干什么！”眼看圈子已经围不住李汀兰了。
“把永晏公主绑起来……堵上嘴。”皇上说。
“是！”
李汀兰像只待宰的小猫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制服，抬到了西围房的床上。小还被拖走了，其他人也走了，赵东来守在门外，西围房已经加了几盏烛灯，一切回归光明与宁静。皇上坐在椅子上，他有足够的耐心等李汀兰平静。
……
李汀兰的力气慢慢用光了，她呆呆地望着门外。皇上上前慢慢解下她嘴上的布条，又解下手上和腿上的布条。李汀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荣儿，你愿意代替你九妹妹去和亲吗？”皇上终于说话了。
“呵……”李汀兰嘴里哼了一声。
“你若是不愿意，父皇不勉强你……”
李汀兰慢慢爬起来，紧盯着皇上就像不认眼前这位老父亲似的，“小还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不愿意去？”
“请问皇上，小还，您九公主的贴身内侍，小还去哪儿了？”
“看来你还没有清醒……”皇上站起身来往外走，李汀兰抢先一步，但被屋外的赵东来拦下了。
“公主，皇上也很难过的……这是没法子的事……”赵东来把李汀兰拉回屋里。
“我要去见我长琬，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长琬……”李汀兰在崩溃和绝望的边缘来回游荡，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回答了我的问题，便让你见。”皇上说。
李汀兰扭过头看向皇上。
“你愿意代替你长琬去和亲吗？”皇上说。
李汀兰呵呵地笑着，笑着笑着变成了哈哈大笑，猛地抬头说道：“我愿意……好了，我回答完了，带我去见长琬。”李汀兰站得笔直。
“荣儿，你想清楚，还记得父皇说过的吗？父皇不会逼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
“我现在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长琬死了，你的九女儿死了，你的亲生女儿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问我这个问题！为什么之前不问我，我愿意的！我一直都愿意的！长琬已经死了，死了再问这些有什么用……”
“公主逝世要用‘薨’！”皇上突然震怒，“什么死死死的！谁教你的！”
“又是这些狗屁的封建礼教！”李汀兰咬牙切齿地说，“杀人不眨眼封建礼教！你们都是凶手！你们都是杀死长琬的凶手……”
“闭嘴！朕命令你闭嘴！”皇上厉声说道。
赵东来在一旁苦苦劝说李汀兰不可冒犯天威。
“我不！”李汀兰心中怒火与悲愤杂糅撕扯，藏于心中多时的不满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身为一个父亲，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庇佑，作为一个丈夫，妻子什么的不过是你利用的砝码，身为一国之君，你更是无法造福百姓，这大好河山让你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啪！”皇上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李汀兰一声惨叫像一个物件一般滚落到墙角，撞上高脚紫檀座，座上的花瓶应声倒地，在李汀兰身边炸开。赵东来吓得连忙跪下磕头不止，嘴里反复喊着“皇上息怒”。皇上全身颤抖，怒不可遏，“给我起来！我平时太纵容你了！这样忤逆的话都敢说！你你你！你们是想造反！你们是要逼宫！”赵东来又是摆手又是磕头，想上前扶起李汀兰被皇上厉声喝住。皇上继续叱骂，李汀兰纹丝未动。骂了许久，皇上发觉不对劲，趔趄几步到了李汀兰跟前：“荣儿？”皇上放低了音量：“荣儿，荣儿……”皇上开始慌了，伸手就把李汀兰往怀里拉，赵东来赶紧上前想把她扶起来，但李汀兰就像死了一样，软绵绵的一团，没有任何反应。“荣儿，你醒醒，不要吓父皇，荣儿……”“传太医！赵东来，传太医！”赵东来推开门，几乎是爬着出去的，对着更远的前殿大喊“传太医”！前殿的小太监撒开脚丫子奔向东华门方向。
皇上坐在地上，颤巍巍地将女儿搂进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口中喃喃自语。忽然，皇上感到手中湿黏，低头一看，惊愕失色——李汀兰的耳孔正往外流血。
“荣儿！荣儿！你这是怎么了？父皇不能再没有你了……”皇上的声音颤抖哽咽。“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皇上手足无措，他不断摇晃李汀兰，李汀兰依旧像块烂泥，皇上更慌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人也不知该怎么抱。突然，皇上像想起什么似的定住了，他伸出手慢慢靠近李汀兰的鼻子，探到鼻息后，才略微松了口气。皇上趔趄地把李汀兰抱了起来，慢慢送到了床上。
值班两位太医很快赶来了，赵东来赶紧放下床幔，太医马上诊脉。
“皇上。”太医诊完脉了。
“怎么样？”皇上等得焦急。
“回皇上，这位姑娘应该是受到刺激导致情志过激，从而心火亢盛，气血混乱，出现昏厥……”
“到底有事没事？”
“皇上，无大碍的，只要不再受刺激，慢慢修养，即可恢复。”
皇上靠着椅背放松下来，突然又直起腰来问：“为什么耳朵里有血？”
“回皇上，如果有外伤的话要检查伤处才能知道。”
赵东来在一旁说：“要不传医女来？”
皇上一摆手说：“现在查！”
“是！”赵东来揭开床幔，一位太医拿来两个烛台，另一位太医检查，完毕后重新禀报：“启禀皇上，公……这位姑娘左耳的骨膜破裂了，不算疑难之症，只要吃上几服药，多注意休息，不让耳朵里沾水，三个月内即可复原。”
“会影响听音吗？”皇上问。
“回皇上，恢复的好便无碍。”
皇上不语，太医擦汗，赵东来看了皇上一眼冲两人摆手，太医赶紧磕头告退。
皇上来到床前，握着李汀兰的手，发了一会儿呆。
“徐荷萍呢？”皇上问。
“回皇上，她人在前殿，我这就去叫她过来。”赵东来回答道。
不一会儿，荷萍赶来了，像往常一样磕头行礼听皇上吩咐，只是这次她没有低头，红红的眼睛偷偷望向床上的李汀兰。
今夜的南唐皇宫，不知多少人无法入眠，有妃嫔跪在床前求佛祖怜悯；嘉福宫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盼着天快点亮；林贤妃搂着熟睡的十公主，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孙淑妃瘫坐在地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宫殿，欲哭无泪；皇上交代了赵东来几句话，迈着蹒跚的步子独自走进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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