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春风又绿江南岸
今年南唐皇宫的元旦表面看起来非常冷清,除了祭祖祈福外所有官方娱乐活动取消,可背地里,后宫妃嫔串门活动搞的是热闹非凡。对于南唐的妃嫔来说,元旦假期没有官方活动,就像小朋友放假没有作业一样,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放假。但是,她们也没有忘记那两个刚贬为庶人的嫔妃,走在路上和面对不熟的上级时该严肃还得严肃,一旦进了屋和自己要好的姐妹唠起了家常,马上放飞自我,果皮枣核瓜子壳满屋乱飞。一直致力于“地下工作”的南唐妃嫔们已经修炼出“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这项新技能了。但仅仅只有这项新技能是不够的,某些忽获自我的嫔妃一时没把握好欢乐的尺度,乐极生悲了。
后宫妃嫔本来就爱看话本,可是能弄来的话本有限,颇有才华的薛昭仪见状便自告奋勇,自己写话本给后宫姐妹们看。后宫的“话本迷”们对薛昭仪崇拜地五体投地,还自发组织了“书迷会”,奔跑在追话本第一线上。书迷会主要负责将薛昭仪每月更新的话本誊抄出副本,分给不同宫里的嫔妃,另外一个重要任务是组织每年两次的“听书见面会”——利用元旦和中秋假期,话本作者薛昭仪亲自上场说书,说的内容都是还没对外发表的最新章节。这在后宫可是如同“粉丝见面会”般的大事,书迷们自然是喜闻乐见踊跃参加。悲剧就发生在今年的元旦听书会上。因不满薛昭仪把话本里的男主人公“说死”了,张昭容砸了瓜子盘,董婕妤趁机挑事,薛昭仪的众书迷们不高兴了:“凭什么欺负我家昭仪,不知道我们昭仪起早贪黑写话本,有多累吗?你们不出钱不出力,就知道伸手要,还嫌这嫌那,不要脸!呸!嫖客还知道给钱呢!”薛昭仪一看有人撑腰立刻作势委屈地哭了起来。书迷一看,这还了得?我们最爱的昭仪娘娘怎么能受委屈?马上把张昭容和董婕妤围在圈子里骂。其他的听众,看到情况不妙立马上来劝架,说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各自让一步算了。书迷一听更不高兴了:“我们家昭仪能有什么错?天天给你写话本还写出错来了?你们这些白听白看的,给我家昭仪送过茶水点心吗?半年才能听这么一回书,你们来的时候带脂粉首饰了吗?还舔着个脸往前挤,脸盘子那么大占多大地方呀你,臭不要脸,啊呸!”这位嫔妃,吵架归吵架,不带人身攻击的,好吗?!果然劝架的这群人被激怒了,立刻加入了张昭容董婕妤战队,与薛昭仪的书迷对骂,后来演变成对打,再后来不小心踢翻了炭火盆,烧着了床帘。索性没造成大面积的火灾,就是把薛昭仪床上的被褥烧没了。
现在后宫是林贤妃当家。要说孙淑妃和林贤妃执政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要面子,一个面子里子都要。林贤妃处事果决,不玩虚的,要罚谁就罚谁,从不看黄历挑日子。如果说,以前大家怕孙淑妃是面上怕背地里骂,林贤妃则是罚了你一次,让你这辈子看见她都怕。参与这次“听书见面会”的所有人都挨了罚,无一幸免。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草儿从头绿,花儿重新开,没人关心后宫的女人又少了哪几个。
这边还在追话本,另一边的李汀兰已经打算开演唱会了。在小魏子唱歌这件事尝到了甜头后,李汀兰就打算拓展业务范围,又教了小魏子几首新歌,还为小魏子设计了舞台服装道具,让小魏子早睡早起维持好的精神面貌,保护嗓子的同时不忘每天练歌,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现在,李汀兰就像个艺人经纪人,就差去后宫发传单,给她家艺人找商演了。听说后宫痴迷于话本,李汀兰对此嗤之以鼻,自己培养出的歌手“小魏子”才是明日之星,一旦推出市场,必然惹来万人追捧。看话本有什么好,又听不到声音,哪里比得上听歌所带来的直接感官享受?李汀兰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魏歌手出道的时机,届时若能得到皇上一句嘉奖就更完美了!可是前方在打仗,贵妃又刚离世,限娱令之下难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尤其想到元旦期间的“听书见面会”事件,李汀兰更不敢轻举妄动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待将士们得胜归来之际再把魏歌手推出,是为最佳时机。
演唱会项目失败后,李汀兰又迎来的性教育课的失败。
李汀兰终于在春天快结束的时候把给雪碧的婚前培训教材编好了。她自己也心知肚明,什么婆媳关系、妻妾矛盾她根本不懂,所以干脆删掉,书也被她更名为《妇女□□指南——婚姻篇》。结果备课两个月,上课就一天。本来李汀兰能讲的内容就不多。讲避孕知识?讲不了。没有医疗器材支持避孕无异于纸上谈兵,而且在婴幼儿死亡率极高的农业社会里,居然让大家避孕?这不是扯犊子吗?或者讲生殖性知识?讲不了。你说精子是细胞,人家问你细胞是啥?李汀兰哑口无言说不上来。性教育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李汀兰憋了几天都没找到好的切入点。众人最关心的是生男生女怎么控制,李汀兰只能科学严谨地说,这是个随机事件,理论上没办法控制。众人瞬间失望,觉得这课上的一点意义也没有。李汀兰只有当场宣布课程到此结束,永远没有下节课了。
春天过去夏天悄悄到来了,战场很久没有消息传来了。李汀兰的性教育课失败后,就逐渐不再折腾自己的生活,因为北边的战事越来越不乐观。小米子也不再打听东宫长西宫短,一心扑在前线消息上。李汀兰还会经常带着长琬去庞则柔那里询问:“常瑜今天有新的家书寄来吗?”常瑜的家书很少,一个月也来不了一封,关于程谡也只提一两句话,内容都差不多,说他努力肯吃苦,立志要做出番成就来。消息收集的多了,李汀兰也总结出规律了:如果前线大捷,一定会大肆宣传,都不用你打听,消息就会自动飞到你耳朵里,而悄无声息往往就是坏消息。近来,前方消息越来越难打听了。
一天,李汀兰坐在秋千上,看着姜嬷嬷和七喜采摘葡萄。这时,小米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荷萍赶紧出了屋,快步走到了李汀兰身边。嘉福宫其他人也纷纷赶到葡萄架下听消息。
“有新消息了?”李汀兰站了起来。
小米子擦着汗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先擦擦汗,喝口水,慢慢说……”
“公主……我们败了!”小米子带着哭腔,腿一软跪下了。
“啊!?”李汀兰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难免避免震惊。自从开战以来,南唐败仗多胜仗少。李汀兰有时会想,自己原来的时空里就是大清统一了中国,是不是在这个时空里,南唐也无法阻止大清国一统中国?
小米子接着说:“朝廷最近消息封得紧,估计议和的使臣都快回来了……”
李汀兰又坐回了秋千上,头顶上是繁茂的葡萄藤蔓,阳光透过枝叶照下来,斑驳的光影让人思绪失焦。李汀兰的脑子一片混乱,程谡、长琬,常瑜、庞则柔,几个人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
“公主……”小米子突然哭了起来。
看着小米子哭得这样情真意切,李汀兰心想,小米子居然是一个这么有家国情怀的小太监。七喜等人也神色忧伤,有几人跟着一起小米子哭了起来。
“公主,”小米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我们战败……战败要……要……”
“要割地赔款。”李汀兰接过小米子的话,想起清末那个饱受摧残的中华民族,感到满满的讽刺。
“公主,还要和亲,和亲啊!”小米子喊道。
“啊?和亲?什么和亲?”李汀兰不明白。
“公主,每回战败,我们除了给满清鞑子们城池、金银珠宝,还得……还得把公主嫁过去给他们皇帝做嫔妃,我们已经嫁给他们三个,不对!是四个公主了……”
李汀兰想起来了,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就有一个公主被送过去和亲,这才几年?皇室的公主都是战利品吗?
“十三年前,咸平公主嫁到北边,三年不到就没了,都没活过鞑子那个老皇帝。七年前临阳公主出嫁,可没几年那个病歪歪的鞑子皇帝也死了,直到现在临阳公主还在寺庙里吃斋守寡。如今这位鞑子皇帝怕是还要,还要一位公主嫁给他做嫔妃……这都怪,都怪……”小米子没有把话说完,他不敢说怪谁,怪圣祖爷把他妹妹庆元长公主嫁过去开了这个不好的头吗?小米子不敢说这样的话。
“每回战败都要和亲?”李汀兰问。
“大战上败了三回,三回都和亲了。”小米子回答。
李汀兰听明白了,如今来看,这个和亲公主怕是轮到自己头上了。长琬已经有了婚约,十公主长琦才十岁,不够出嫁年龄,只有自己是最合适人选。李汀兰忍不住摇头,自己在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南唐后宫生活了快七年了,她竟然不知道南唐已经衰落到如此地步,“割地赔款送公主”已经成了南唐的“战败三件套”了?这还不如另一个时空里腐朽无能的清政府呢!只是不知道,真的到了两百年后的西方资本主义崛起之时,这清政府是不是还有如今这样的本事。呵!那个时候的南唐是不是已经不复存在了?李汀兰一面为南唐的无能叹气,一面为自己的无知羞愧。
荷萍上前呵斥小米子妄议朝政,随后说:“别听小米子瞎说,即便要和亲也不是公主您,皇上那么疼爱公主,第一个不愿意把公主送去和亲的。大约还是从宗室里选出一位宗女,封了公主送过去的。”
“我不就是宗女吗?”李汀兰自嘲道。
众人听到公主说这样丧气的话都急了,七嘴八舌地说,公主自然和那些宗女不一样,皇上待公主与旁人不同等等。也有人说,说不定这次只是割地赔款就不和亲了,毕竟临阳公主还在好好地活在北清,有她在就够了。李汀兰心里觉得好笑,她知道大家的心都向着自己的,可这种侥幸心理就像同为被宰的猪羊,有人替你挨了刀,就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可是磨刀霍霍,被宰都是早晚的事。
大家说了半天安慰公主的话,可谁都明白这些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荷萍一直站在李汀兰身后,握着秋千绳子,询问小米子有没有打听到其他什么消息。小米说,本来是要去找刘堪打听的,半路听到战败了消息就赶紧回来跟公主说了。
“我现在就找刘堪去,他在皇上身边肯定知道的多,公主,您放心,这次我一定打听得清清楚楚。”小米子说完扭头就走。
“先吃了午饭再去吧!”李汀兰说。
“不了,给我留着就行了……”
午饭刚过,王妥来报说飞雁来了。飞雁是庞则柔的近侍。
进了后殿后,飞雁定定地看了李汀兰两眼,才说吴王妃来请永晏公主过去,并嘱咐不必带九公主过去。李汀兰心想,估计还是我和亲的事,可能常瑜那边有了新的家书传来。
刚进屋,李汀兰感到一阵凉爽扑面而来。庞则柔怀孕怕热,屋里放了多个冰扇。此时的庞则柔正眯着眼倚在贵妃榻上,旁边有两个女侍打扇。
“你不午睡了吗?大中午的就叫我过来。”李汀兰说这话就走到了庞则柔身边。一旁的女侍连忙搬凳子打扇,李汀兰摆摆手,没要打扇。
庞则柔看见李汀兰来了也不起身,只叫飞雁拿了一个抱枕放在腰后,坐直了些,说道:“败仗的事你知道了吧!”
李汀兰点点头。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
庞则柔拉过李汀兰的手说:“虽说荣姐姐平日不拿什么深明大义标榜自己,但我素知荣姐姐是个能担事的人,所以今日方与你说这些。”
李汀兰心里明白庞则柔要说什么,说道:“常瑜有新家书来了?”
庞则柔摇摇头说:“王爷不会与我说这些,我是在我祖父那里打听到的。”
“庞相?”李汀兰心里一惊,“难道皇上那边已经……”
“荣姐姐,你要撑住,不要太难过……”庞则柔攥着李汀兰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你看,你怎么还哭了,我没觉得怎么样……”李汀兰赶紧给庞则柔擦眼泪,心想,可能大家都没去过北清,觉得那些鞑子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其实都一样,都是后宫,嫁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了人命的。
“不,荣姐姐,你还不知道……”庞则柔把李汀兰的手攥得更紧了。
“柔妹妹,我的手,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程谡死了。”
……
李汀兰感觉似乎有这么一小段时间,她的感官失灵了,再恢复过来时,看到荷萍满眼担忧地盯着自己,雪碧在哭,庞则柔已经泪流满面。李汀兰倏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想要理清头绪,却不知道要理清什么头绪。
“你……再说……再说一遍……”李汀兰的舌头像打了结,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荣姐姐,程谡战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李汀兰的声调抬高了,双手胡乱挥舞着。
庞则柔捂住肚子,飞雁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李汀兰见状一个健步冲上来扶住庞则柔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还这么大的肚子呢!”庞则柔握住了李汀兰的手说道:“我昨日就知道消息了,可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好要怎样说,九妹妹那边我更是不敢提,只有先和你说。我好后悔,后悔不该派人去祖父那里打探消息。”庞则柔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摆手让飞雁退下。李汀兰两眼无神盯着前方,手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给庞则柔抚背的动作。庞则柔抓住了李汀兰那只无意识的手,紧紧地握住:“荣姐姐,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想陪着你大哭一场,可我不能,我不敢哭得太重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原谅我的自私好不好?好不好?”
“好。”李汀兰随口答道。
庞则柔嘱咐荷萍雪碧护好她家公主,李汀兰摇头说不用,起身离开。回去的路上,李汀兰一路无话。回到嘉福宫,荷萍屏退众人,整个后殿只剩她和一直在发呆的公主。
在后殿院,嘉福宫众人聚在葡萄架下,围着雪碧低声询问。
“啊!”众人低声惊呼,有人摇头有人叹息有人哭泣。这时,小米子从外面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他看到了众人的神态,又听到后殿里公主的悲恸的哭声,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都知道了,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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