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问君此去几时还

李汀兰非要见程谡是有私心的，她想给自己这段短暂的“爱情”做一个告别。因为爱情里最怕的就是遗憾，遗憾往往是因为没有珍惜：在你可以好好与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没有用心；在你明明可以努力一点就会有好一点结局的时候，你没有努力，或是因为怯懦，或是因为自私。李汀兰不想留遗憾，她很想亲自问程谡，如果自己也喜欢他，他能否为了这份喜欢和她一起反抗圣意，她希望得来一个否定的答案。是的，你没有看错，李汀兰就是想要程谡彻底拒绝她，让她从此断了这份念想。因为这样一来，便证明这段感情是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结果的。李汀兰真的是一个“臭不要脸”的人，自己不勇敢，还希望别人像她一样不勇敢，为的就是推卸责任减少自己的负罪感。这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又当又立”吗？可是“怎么努力都没有结果”与“努力之后没有结果”不是一回事，李汀兰早晚会后悔。

        她已经后悔了。李汀兰慢慢的回过味来，皇上给她的自由，实际上只是一个否决权，没有决定权。简单说，她要是有了新的想嫁的人，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不同意，她还是不能嫁。这相当于，她的婚姻决定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皇上同意且自己同意。这是一个“与逻辑”。再说简单一些，李汀兰手里握住的只是“一半自由”，就是为了这“一半的自由”，李汀兰把她的爱情抛弃了。若是被后世人知道了这个“一半自由”的故事，她会被狠狠地嘲笑，从此遗“笑”万年。

        李汀兰想了半天，信里只写了五个字“祝平安凯旋”，后来想了想又加了一行字：“最重要的是平安”。落款写上“你的荣姐姐李长荣”。是的，信只能写给常瑜，不能写给程谡，这该死的封建礼教！可是，李汀兰又想让程谡看到这封信时，他能明白这两行字也是送给他的。思来想去，在李长荣的三个字前加上了一个定语：“有浩然之气的”，李汀兰歪着头看自己的信，觉得很满意。然后把信誊抄一遍折好放进信封里。李汀兰又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只送几个字吧，可是她也不会绣什么香囊。

        “对了！雪碧！雪碧你是不是也有东西送给常瑜？”李汀兰扭头问站在一旁的雪碧，心想：“真该死，又差点把雪碧忘记了！”

        雪碧不好意思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看来早就有准备。

        李汀兰接过荷包，看了看说，“你有没有绣上自己的名字？”

        雪碧羞涩一笑了，指了指荷包的一角，那是一个雪花的图案。李汀兰夸雪碧聪明。

        雪碧又羞涩地低下头，突然抬起头问：“公主，您要送荷包吗？我那里还有……没有绣雪花的。”

        “你自己留着给常瑜吧！我才不要送这个！”李汀兰说。

        李汀兰想起还有传话这项功能，但又觉得这应该是留给长琬的，自己用不到，总不能让小米子去问能不能和她一起抗旨这样的傻话吧！“这些傻话也只有等程谡回来的时候问了。”

        突然李汀兰灵机一动有了新想法，她马上叫来了小米子、小魏子、王妥三个小太监。

        “现在呢，我们来搞一个内部比拼，谁表现好谁就去军营里传话。”李汀兰说。

        “啊？不是我去吗？以前这些跑腿的事不都是我的活儿吗？”小米子很委屈，感觉自己嘉福宫“第一公公”的地位不保。

        “您可歇会儿吧！就你那歌唱的，狼都能让你招来！”

        “唱？”三人都很吃惊。

        “对！我要教你们唱首歌，你们谁唱得好，谁明天就去传话。”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新鲜。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传话还得用唱的。

        “公主，明日可就要去城外了，这么半天的功夫，我们能学会吗？”小米子说。

        “嗯……你确实够呛！”李汀兰摇着头说，“这不是还有他们两个吗？放心，唱歌简单！不像唱戏那么难，你们平时不都听我唱过吗……来吧！让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李汀兰一句一句教三人唱起了歌。整个下午，嘉福宫里都充斥着或是跑调或是悠扬的歌声，直到晚饭后也没有停歇。

        “小魏子，你怎么了？”李汀兰发现他低着头揉眼睛。

        “公主，这首歌听得我有些难过，想哭。”小魏子说。小米子在一旁翻白眼，觉得这是小魏子的不正当竞争手段。

        “那你再唱一遍我听听。”李汀兰说。

        小魏子拿着歌词，正准备唱，李汀兰打断了他：“你能背下来词吗？不看歌词唱。”

        “嗯，我能。”小魏子说，然后放下词唱了起来。

        “嗯，”李汀兰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好吧！就你了！你留下来，我给你单独辅导，小米子、王妥，你们两个下去吧！”

        “是，公主……”被淘汰的小米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李汀兰指责了小米子这种不良做派，之后又投入到对小魏子的辅导中去。

        长琬这边接到消息，就赶紧写信，写了几封都不满意，不知道如何在给常瑜的信里表达对程谡的关心。孙淑妃一直给长琬出主意，让她在给常瑜的信里夹一封小信，常瑜自然明白是这是给程谡的。转了性的孙淑妃对这个女婿也早就转变了态度。长琬终究是长琬，不可能那样做。好不容易信写完了，又纠结要不要送两个荷包。长琬拆掉其中一个荷包上的“平安”二字，准备绣上“吉祥”二字，这样就当是两个荷包都送常瑜，希望常瑜能分一个给程谡。绣到一半又觉得去战场“平安”二字最重要，不给谁都不合适。一通折腾后，还是决定送一个“平安”荷包。

        第二天一大早，长琬来到嘉福宫，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唱歌，然后又看到荣姐姐在嘱咐小魏子，让他别紧张放轻松，小米子在一旁老大不高兴。

        “琬妹妹，你来了，你先坐，我再指导一下小魏子，一会儿和你说话……哦！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小魏子帮你传话的……没有吗？小魏子是自己人，没事的……你都写到信里了？好吧！”李汀兰说。

        没过一会儿，刘堪来了，当他看到李汀兰这边还要带壶酒出去的时候，连连摇头，“公主，宫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去，一壶酒也不行。”

        “啊，那怎么办？这可是我的道具。”李汀兰不愿放弃她的舞台设计。

        “那荷包呢？也不能带吗？”李汀兰想起还有荷包。

        刘堪检查了一下荷包说，这两个荷包不算贵重应该可以。

        “要不酒就算了？”小魏子第一次登台本来就紧张，他不想要多余的环节增加负担。

        “那不行！舞台上不能凑合，要力求完美。”李汀兰说。

        长琬和刘堪都很疑惑，他们听不懂永晏公主在说些什么。

        “这样吧，我给你点钱，钱能带吗……少量可以是吧……这样，小魏子，你出了宫去酒馆买壶酒带上就行，记住词了吗？把歌词带上路上复习，不要紧张，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加油！”在李汀兰的唠叨声中，刘堪带着小魏子走了。

        送走刘堪和小魏子，李汀兰问长琬，她怎么只送了一个荷包，长琬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没事，雪碧送了个荷包给常瑜，常瑜会把你的荷包给程谡的。”李汀兰说。

        李汀兰猜对了，常瑜就是这样做的，常瑜还把两封信都拿给了程谡看，看到“有浩然之气的李长荣”几个字的时候，程谡会心一笑。当然，看信是后来的事了。

        一进军营，小魏子的腿就开始打哆嗦，带小魏子来的人还以为天气冷把这个小太监冻着了。有几个士兵一直盯着小魏子看，总觉得这人神色慌张不像个好人，该不会是个细作吧？还拿了壶酒，该不会在酒里下毒吧？听说还是宫里来的，要见吴王殿下，更觉得他来者不善，居然知道找最要紧的皇子下手！士兵带着小魏子去了吴王的帐篷后，也不马上离开，他想看看这个家伙酒壶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小魏子把东西给了吴王后，颤悠悠地说，要等程大人到了才能传话。吴王说，跟他说也一样，他会转达给程谡。小魏子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说：“不行的，吴王殿下，这个话您不会传，我学了好久练了一晚上才学会的。”吴王殿下眉毛拧成了麻花，心想:“这小太监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程大人到了，你传话吧！”吴王看见程谡进来后，立刻说道。

        “是。”小魏子端好酒壶，摆好姿势，说：“永晏公主说，不能亲自为两位好友饯行送别，非常遗憾，唯有将一首《送别》送给二位聊表心意，希望二位战场上旗开得胜，平安归来。”小魏子由于紧张，这段开场词说得磕巴又生硬，就像小学生背课文。吴王更疑惑了，心想：“就这？我能不会？平时永晏身边有个能说会道的小米子，为什么今儿派这个人来？”正想着，就听见这小魏子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小魏子唱起歌来不再紧张，全身心投入，声音悠扬婉转，大家由一开始的面面相觑渐渐变为用心聆听，连帐篷外的士兵听了都有些动容。正当情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小魏子自己打破了这一局面，他端着酒壶哆哆嗦嗦走过来，要给吴王和程谡倒酒，与“一壶浊酒尽余欢”的歌词应景，这是他家公主嘱咐他的舞台效果。但是他惊讶地发现，两位没有酒杯，心里咯噔一下：“啊！怎么办？公主没说要买酒杯啊！这可怎么办啊？”吴王看见小魏子颤抖的酒壶，明白了他的用意，去桌子上拿了两个酒杯，小魏子赶紧给倒上了酒。吴王与程谡共举杯，一饮而尽。

        “我看这唱词要改，”吴王笑道，“改成‘一壶冷酒尽余欢’。”

        程谡看了一眼酒杯，笑着说：“酒冷曲子暖。”两人相视一笑。

        小魏子心里还在琢磨吴王殿下这话是不是在责怪他带的酒太冷，却听到吴王问道：“你叫什么？”

        “回吴王殿下，奴婢叫小魏子。”小魏子连忙跪下答话。

        “这首歌很好听，你再唱一遍吧！”

        “啊？是！”

        回到嘉福宫的小魏子卸下了紧张，连比划带说地给永晏公主复盘整个过程，什么出宫门的时候特别顺利啦，太早酒馆都没开门好不容易才买到的酒但是没买酒杯啦，带他进军营的人对他也很友善啦……眉毛胡子一把抓，完全没有重点。这个小魏子就是歌唱得不错，讲故事的水平与小米子没有可比性。

        “吴王殿下和程大人都喜欢我唱的，让我唱了好几遍呢！”小魏子说。

        对于无法亲临现场观看这次演出，李汀兰感到深深的遗憾，只有让小魏子拿着酒壶情景再现了一遍。众人沉醉于小魏子“完美”的演唱，李汀兰夸奖他首次登台献唱就有如此不俗的表现可谓天才歌手，带头为他鼓掌叫好，心里为自己的导演天赋喝彩。

        “他们听完歌之后呢？看信了吗？回信了吗？”其乐融融的欢笑后，李汀兰想到还有正事没问。

        “啊？还要回信？公主您没说啊？”小魏子傻了眼。

        “这还要公主说吗？我看你就是去唱歌的，把做奴婢的本分都忘了。”小米子煞有介事地指责小魏子。

        “就没让你传句话吗？”李汀兰又问。

        “有的有的！程大人有话给九公主，说：定当不辱使命，载誉归来。”

        众人纷纷看向长琬，长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米子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撇嘴，心想：“这种事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这个小魏子一点也不会办事，哼！”

        几日后，李汀兰带着长琬来春和殿看望吴王妃，后又偷偷登上文华殿旁的文楼，站在文楼的高处，望向奉天殿广场，奉天殿正在举办命将出征大典。文楼开了一面窗户，李汀兰和长琬裹着厚斗篷手牵手，从众多衣着款式一样的人中搜索程谡的身影。

        “在那里！”长琬率先发现。顺着长琬的手，李汀兰很快发现了程谡，由于隔得太远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但依然可以肯定程谡是人群中最好看的。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起望向程谡。

        “十二哥在最前面。”长琬说道。

        “嗯，看到了，回去和则柔说。”李汀兰回道。

        没一会儿功夫，荷萍和金芙两人都来劝各自的公主回去，说文楼管事来催了，不可待太久。两位公主答应着，手拉着手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李汀兰心里想着小魏子后来和她说的话：“我都快出军营了，程大人追上来说要我给公主带句话：‘展松祝公主能得偿所愿，将来与心爱之人云游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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