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我本将心托明月

无论你是宿命论还是唯物论，还是唯心、形而上学、后现代主义，对于“美好的事物”都是难以拒绝的。长琬看见策马而来的程谡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不知该抬头看还是扭头回避。李汀兰倒是大大方方地欣赏完了整个过程，回头低声对长琬说：“昨天是谁说不想来的？”在荣姐姐的话和程谡迎面走来的双重夹击下，长琬已经害羞地不知所措，恨不得用手帕把自己蒙起来。

        “九妹妹也要学骑马吗？”

        “哎呦！瑜弟弟，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汀兰吓了一跳，只顾着看程谡，没注意常瑜也在身边。

        常瑜板起脸来说道：“我刚骑马过来的，你不是看到了吗？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弟弟，叫我常瑜。”

        “你还总叫我永晏呢，叫封号显得多生疏呀！怎么就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呢？我大你一个月也是你姐姐。你叫我荣姐姐我就不叫你瑜弟弟，怎么样？”李汀兰就喜欢打破一本正经人的一本正经。

        常瑜扭过头去，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长琬打破尴尬说道：“十二哥，我不学，我来看荣姐姐学的。”

        “多跟你琬妹妹学学，‘荣姐姐’、‘荣姐姐’叫着多亲切！”李汀兰这个坏人不打算放过常瑜，还在继续打趣他。

        程谡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姐弟之间的对话，一脸傻笑，不过他长得好看不显傻。一阵玩笑后四人还是互相行了礼。李汀兰有时觉得古代人见面行礼也挺好的，有助于缓解不熟悉人之间的尴尬，开启新的话题。

        “常瑜，你来教我骑马吗？”李汀兰问。

        “我哪里能教你，皇上安排了孙公公教你，九妹妹若是想学，还有万公公。”常瑜看向长琬，长琬摇了摇头。

        这时一位穿着骑马装的公公过来磕头行礼，李汀兰问，是不是要先去选一匹马。孙公公说，已经挑选好了，公主请随他去看。李汀兰嘱咐常瑜照顾好长琬，然后给长琬使眼色，眼神使得太明显连常瑜都看见了。李汀兰跟着孙公公离开，小米子和雪碧赶紧跟了上去。

        李汀兰来到马厩，看到一匹淡棕色的小矮马，毛色油亮，眼睛有神。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一匹马。“怪不得人人都说骏马骏马，原来马长得这么俊俏呢！如果和程谡比呢？嗯……不是一种俊俏。”李汀兰心里想。

        孙公公从基础的上马骑坐认真教起，可李汀兰一直挂念长琬那边，总是回头看凉亭，心不在焉。孙公公说：“永晏公主，骑马很危险，稍不留神便会摔下马，您一开始学的时候用心，以后骑马才能纵横驰骋。”

        “对对对！孙师傅说得对！”李汀兰立马虚心接受，认真跟孙公公学了起来。孙公公教得很好，李汀兰学得也快。孙公公在一旁看护，让李汀兰试着自己控制马在马场里走一圈。转到凉亭时，李汀兰发现亭子里就剩常瑜和长琬，不见程谡的踪影。男主角不在怎么能行？李汀兰赶紧下了马，把缰绳交给孙公公，直奔过去。

        “怎么就剩你们两人了？”李汀兰问。

        “你是不是学完了，那我把九妹妹交还给你，我先走了。”常瑜也不回答李汀兰问题，带着刘在头也不回地走了。李汀兰看见长琬神色慌张又羞赧，赶紧问长琬怎么回事，长琬只说，回嘉福宫再说。李汀兰只好回去和孙公公说，今天就学到这里。孙公公却说，距离马厩也不远，不如公主把这段路骑完。李汀兰看着颇有威严的孙公公也不好拒绝，只好让雪碧回去跟长琬说，自己把马儿放回马厩就和她回宫。

        回了马厩，孙公公非常委婉地跟李汀兰说了一番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公主把骑马当成一件游戏大可不必请人教骑马，只要找人牵着绳走走转转就好，可学了却不认真，学不好事小，学不精危及自己性命事大。孙公公的话说得李汀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马槽里。相当年自己最讨厌那些不认真对待学术的人了，怎么如今也成为一个让自己讨厌的人。借骑马之名，行搭讪之事，实在是不应当。

        “这个孙公公，真当自己是师傅，还教训起公主来了！”小米子望着孙公公的背影，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你……”李汀兰正教训小米子，一抬头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给马刷毛，那不是程谡吗？李汀兰实在受不了这个拖沓的剧情了，“不行，我要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李汀兰让小米子在原地等她，她自己去找程谡。

        “程谡！”

        “啊？公主，永晏公主，您怎么在这里？”程谡转身一脸吃惊，放下刷子，赶紧整理衣冠，“公主，这里尘土飞扬的，您快回去吧！”

        “哪有这么金贵，我问你两句话就走。”

        “是，公主请讲。”程谡拱手。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程谡直接呆住了。

        李汀兰一想这话对于古人来说确实直接了些，然后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李汀兰盯着程谡的脸，眼见它红了起来。“哎呀，古代人都是怎么搭讪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替我妹要一下微信，怎么就这么难！”李汀兰急得直挠头，又想，“直接问他喜不喜欢长琬会不会意思比较明确一些？可要是答案是否定的，长琬知道了还不哭死给我看？”

        只听程谡说道：“公主为人耿直爽利，是展松扭捏小气了。”

        “那你倒是回答呀！”

        “公主第一个问题，展松不敢回答……第二个问题，展松觉得直爽果决、有胆识的女子令我敬佩，如若心存浩然之气便是最好不过的了。”程谡红着脸回答道。

        “啊？”李汀兰觉得程谡是不是听错题目了？这是找女朋友的标准？这不是找合伙人的标准吗？还有“不敢回答”又是个什么意思？

        “你说的都是真的？”李汀兰问。

        “千真万确。”程谡很真诚。

        李汀兰心想：“完蛋了，他说的这些，‘直爽’、‘有胆识’什么的，长琬都没有。至于‘浩然正气’是谁提出来的来着？应该不是孟浩然，意思大概就是‘一身正气’吧……我就好奇了，他找老婆要一身正气的干什么？辟邪？还是镇宅？这个程谡真是与众不同啊！”李汀兰把长琬的形象使劲地往“一身正气”上靠拢，即便硬靠也靠不上。李汀兰很沮丧，再看程谡也不直视她，留给她一个侧脸。“嗯！侧脸也好看，好看的人就是360度无死角。”李汀兰想。她居然不担心回去怎么和长琬说，还在这里欣赏帅哥！

        只听程谡接着说：“公主厚爱，展松实不敢受，公主也找人打听过我，也应知道我生于白屋寒门，展松不敢有非分之想，能与公主同窗一场已是展松的福分。再者，这些事也要父母之命，不可私定，公主还是将此事放在心里就好……”李汀兰正拧着眉头琢磨程谡的话，刘在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十二皇子找程谡，程谡连忙行礼告辞和刘在走了。

        “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话里有话？我厚爱什么了？父母之命？不能私定？”李汀兰摸不着头脑。

        “等一下！”李汀兰脑袋就像柯南似的“咻”的一下闪过一道白光，“他说的‘直爽果断’该不会是我吧？他难道喜欢我！”李汀兰开始拼命挠头，“程谡喜欢我？！还让我把这事放在心里？他是不是误会我喜欢他？我做什么了让他有这样的误会！我说推动剧情可不是推动狗血剧情啊！”

        小米子看到程谡都走了，公主一个人在那里抓耳挠腮，忍不住走向前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咱不是要回宫吗？九公主还在那边等着呢！”

        “走吧！”李汀兰披头散发地说。

        “公主，您这头发不拢一拢吗？”小米子说。

        “对了！回去之后不准说我们在这里碰见程谡了！谁都不许说！就说孙公公批评了我学骑马不专心了，听到了没？”李汀兰说道。小米子赶忙答应。

        “等一下！”李汀兰停了脚步，“他的意思是我有一身正气？我能镇宅？”李汀兰认真想了想，“也对！我确实能镇宅，一般人都不敢欺负我！啊！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空想这个！”李汀兰自己也很头疼自己。

        回去的马车上，李汀兰怀着心事一路无话。长琬忍不住先说了话。

        “荣姐姐，十二哥……似乎知道我喜欢程公子了。”

        “嗯？常瑜知道？常瑜知道什么？”李汀兰还在想程谡的事，长琬的话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刚才在凉亭，十二哥好像知道了我跟来是为了看程公子，反复试探我，我太心慌漏了马脚，被他看出来了。”长琬又是担心又是娇羞。

        “常瑜知道你喜欢程谡？”李汀兰的脑子终于能输入信息了。

        长琬点了点头。

        “什么？！”李汀兰都破音了。长琬赶紧提醒她小声一点。李汀兰的脑子又堵上了：“常瑜既然知道长琬喜欢程谡，那程谡为什么会误会我喜欢他？难道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吟诗作对，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不谈风月之事，不谈自己‘少男多情’的小心思？我怎么就不信呢？”

        “常瑜有没有说他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汀兰问。

        长琬摇头，道：“我还没好意思问，荣姐姐就回来了，十二哥见你回来就走了，我都没来得急嘱咐他不要和程公子说呢！”

        “我的傻妹妹呦！知道了才好呢！不然暗恋有什么意思？”李汀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如果剧情正常自然是好，可现在是眼看着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长琬还沉浸在小女儿家的心思就要被心上人知晓了的甜蜜中，除了脸红就是低头。

        李汀兰眼睛看着长琬，后台却在努力疏通堵塞的大脑。“诶？”突然，李汀兰的脑子通畅了：难道是——程谡和常瑜之前一直误会自己喜欢程谡，而今天常瑜才发现之前搞错对象了，之后立刻找借口离开是想赶紧告诉程谡这个新消息，为此派刘在去找程谡。与此同时，我在马厩碰见程谡，程谡还没有得到常瑜的消息，所以依旧误会我喜欢他，还把我替长琬要微信，误会成我向他表白。这时，刘在正好找到程谡，带他去见常瑜了。那么之后呢？李汀兰猜测，两人应该会针对各自的消息互通有无，一番攀谈后也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估计现在，程谡对自己的“自作多情”后悔死了，正羞红了脸，四处找地缝呢！

        “呵呵！”李汀兰不自觉地露出了姨母笑。她还真想看看程谡找地缝是个什么样子。

        “荣姐姐，你笑什么呢？”长琬问。

        李汀兰赶紧说没什么，心里又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琬妹妹这边要如何开口？男主看上了媒人，这不就是张生喜欢上了红娘，《非诚勿扰》的女嘉宾说她就是冲孟非来的吗？这不乱套了？李汀兰心里焦躁不安，越想越烦躁，感觉这小小的马车就要装不下她了。

        “停车！”李汀兰突然大喊一声，马车停了下来。李汀兰心想，不能就这么回去了，且不说，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就单说要不要跟长琬坦白程谡喜欢她这件事，她就没法一个人面对。

        “我要回去找常瑜问清楚，顺便探探程谡的口风。你……要去吗？算了，长琬你别去了，就待在马车里，我去问。”李汀兰替长琬做了决定。现在她要直接杀回去把程谡朦胧的爱情火苗掐死在摇篮里。

        长琬点头，马车调头。

        李汀兰一脚踏进马场旁的茶室，看到常瑜和程谡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刘在晚一步进了门，补上禀告：“皇子，永晏公主来了。”十二皇子用一种“我都看见了还要你说”的眼神瞥了一眼刘在。程谡看见永晏公主立刻起身，脸红心慌。李汀兰心想，果然又是一种不一样的好看，一想到一会儿要拒绝一个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心里竟有一丝不忍。

        李汀兰正襟危坐在桌前，之前散落的发髻已经让雪碧梳理好了，此刻颇有威严。常瑜也不说话，场面很是尴尬，尤其是程谡站在一旁像是接受审问的犯人。李汀兰决定缓和一下气氛，让程谡不要拘礼，坐下来就好。

        程谡坐定后，李汀兰先说了自己之前在马车上的猜测，两人点头，齐夸公主聪明。李汀兰嘴角抽搐了两下，又问他们为什么会误会自己喜欢程谡。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快说，磨磨叽叽不像个爷们！”李汀兰急了。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说人家是“好看的男孩子”。

        最后还是程谡这位当事人“勇敢”地站出来阐述了个中原因。李汀兰听明白了，就是因为自己太大包大揽了，说是做军师出主意的，可长琬不好意思不想做的事，都是她先冲出来打头阵给长琬铺路，结果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两人没看见长琬的雨点光听见李汀兰的雷声了。此刻李汀兰心里又一次狠狠地骂自己：“自以为是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长琬只不过想暗暗喜欢一个人，我非要拉着长琬表白。结果，弄成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收不了场。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已经病入膏肓了，骂都不管用了，下一次要抽我自己大嘴巴了！唉！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先掐死爱情的火苗！”李汀兰思维跳跃得很。

        李汀兰清了清嗓子对程谡说：“你说，一身正气，不是，‘浩然正气’是吧？是说的我吗……嗯……浩然正气具体是指什么？”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常瑜突然笑了起来，刚要说话被李汀兰一个眼神封喉，闭上了嘴。

        “大概意思我还是知道的，我不过是忘了具体出处，追求严谨罢了。”李汀兰狡辩道。心想，“我一个现代人，又不是研究这个的，忘记了很正常，好吗？有什么好笑的！”

        “公主，不是‘浩然正气’，是‘浩然之气’，语出自《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程谡耐心解释道，“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度，孟子言：至大至刚，配义与道，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公主为人刚正，嫉恶如仇，大道至简，无余质朴，配得上‘浩然之气’四字。”

        “啊？”李汀兰满脑袋问号，“我有那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程谡这是情人眼里出‘大师’吗？”再瞥一眼常瑜，发现他还在偷笑。“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厉害，但你就至于笑成这样？和你爹一个样——笑点低……看来我要好好跟程谡聊聊我自己。”

        “程谡……哎！你不用行礼，我必须要和你说实话，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仅如此，我还有很多缺点。比方说……”李汀兰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自己的缺点，“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别说绣花，我连针线活都不会，我的手帕什么的都是长琬雪碧她们绣的，我还不好打扮，特别不爱穿那些好看又别扭的衣服，我嫌麻烦，你看我走路风风火火的，一点女孩子家的样子都没有的……”

        “公主，所以才说您大道至简，无余质朴。”程谡展现出“你的好你不懂我懂”的知心模式。

        李汀兰心想：“你刚才还说，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你看你这是放在心里该有的态度吗！？看来，必须拿出我的杀手锏了。”

        李汀兰把椅子往后一撤，翘起了二郎腿，懒洋洋地说道：“我可是从来不把女人的‘三从四德’放在眼里。什么‘从夫从子’的，我一样都不会遵守，我只遵循我自己。我和父……父亲，也就是皇上说了好多次了，我不嫁人，皇上也是同意的，不然我今年也十七了，为什么还没嫁人？因为我不想嫁。嫁了人还要生孩子，开玩笑，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时代，生孩子会要人命的好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再说了，嫁人后，每天都是各种妻妾争宠、姑嫂婆媳的烦心事，我可一点儿都不想参与。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都没看过，去云游四海不好吗？程谡，你不是要带兵打仗上战场吗？你还是常瑜的伴读，以后不能封侯拜相，也能做个副将吧！总归是要效力朝廷的，怎么会陪我云游四海呢？”

        程谡和常瑜瞠目结舌看着李汀兰，难以接受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

        李汀兰心里沾沾自喜，看来效果很好，场面一下子镇住了。

        “公主何须与我说这些？展松有自知之明，不敢痴心妄想，公主无需自贬，展松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会辱没公主清誉，请公主放心。”程谡说道。

        “你看，你又说这些，唉！算了！”李汀兰心想，能浇灭他爱情小火苗就行了，别管是怎么浇灭的，转念又想起长琬来了，急忙改口：“不能算了，长琬还是很不错的，她还喜欢你……”

        “永晏公主，请慎言……”程谡低头拱手行礼。

        “哎呀，行吧！行吧！”李汀兰想，还是不要掺和让人家的事情，按其意愿自行发展吧。

        李汀兰离开后，程谡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常瑜刚要说话，一扭头看见李汀兰又回来了。

        “我问你们，我回去后要怎么和长琬说？能说实话吗？哪些要说？哪些不说？”李汀兰抛出一串问题。常瑜和程谡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唉，关键时刻没有一个靠谱的。”李汀兰甩袖再次离开，心里默念：“我已经努力了，至于能否调转剧情，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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