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东山复起

世事难料，最近几天发生的事让李汀兰重新学习了这四个字的深刻内涵。觉得自己来自未来能够感应天机，被打脸——这个平行时空下的历史她没有学过；觉得自己是皇上的小公主，被打脸——你不过是皇上的养女，皇上很久没理你了，心里没点数吗；觉得进了皇宫就得宫斗，妃子们卖弄风情，自己可能要卖萌了，被打脸——根本没有人难为你，衣食住哪样也不缺，根本不存在宫斗剧里被下人克扣为难的情节。就连散出去的千纸鹤、充斥着碳酸饮料味的名字也没激起什么水花。现在李汀兰的日子过得就像放寒假，除了没有手机wifi，每天都是起床、吃饭、睡觉、吃饭……

        未来永远不会按你想的那样到来，现实的剧本怎么写你永远也猜不到。

        在遭受重大的冲击后，李汀兰慢慢学会了接受这个世界硬塞给她的各种意外和惬意。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是小米子给她讲后宫的各主子现状以及陈年野史，主要集中在野史部分，因为大家都爱听。李汀兰发现小米子这个人还真的是留对了，不仅会开赌局，口才还了得，要是在现代社会，当主持人、说脱口秀、卖保险，哪怕干传销都是一把好手！刚开始，荷萍还斥责小米子说这些不着四六的故事，后来还不是一样被小米子的故事折服，讲到好笑的地方也忍不住跟着笑。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李汀兰也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教会了他们升级、斗地主、谁是卧底、真心话大冒险、你来比划我来猜，因为人数不够李汀兰硬是为他们创造出一个四人局的狼人杀游戏。李汀兰都不敢相信她一个堂堂的博士研究生居然教他们这些，“不然呢？难道教他们写论文吗？”李汀兰自我安慰地想。

        午睡后，小米子去了夹道里拿炭火，七喜和雪碧在东梢间打扫，荷萍去煮新茶，说是刚从尚食局拿来一种特别甜的花茶，猜公主一定喜欢。李汀兰靠在西次间软榻上思考一个难题：作为一个从小喝白开水长大的孩子是喝不惯茶水的，茶再贵再香，渴了还是想喝白开水，可荷萍很难理解这点，误以为是茶水不合公主口味，还好意搜罗了一种甜茶，以为爱吃甜食的公主也一定爱喝甜茶。“如果我喝了甜茶依旧觉得不喜欢，要说实话吗？要怎样才能让荷萍相信我就是爱喝白水呢？”李汀兰正想着，门帘子被掀起来了，扭头一看，“嚯”吓了一大跳——两个陌生的老男人站在门口。

        “你们谁呀？”李汀兰赶紧从榻上下来。

        两个老男人愣了一下，随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其中一个弓着背白净的老男人刚准备说话被另一个衣服料子好的老男人拦住了。这个衣服料子好的老男人只是笑笑也不回答李汀兰的问题，背着手四处打量像是去基层视察的领导。弓背白净老男人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收好刚从衣服料子好的老男人身上脱下来的毛领大氅。李汀兰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心想：“这位该不会是皇上吧？可是他也没有穿黄色的衣服呀，衣服上的纹路看不清，绣的是龙吗？”疑似绣龙老男人刚要说话，就被李汀兰打断了：“荷萍！不是，七喜，七喜，雪碧……”李汀兰扯着嗓子对着东梢间一顿喊。

        “哎！来了，公主有什么吩咐……”七喜雪碧一溜小跑地赶过去，突然看到了眼前的两位不速之客，愣住了。

        “扑通”、“扑通”七喜雪碧跪倒行礼磕头，齐声道：“奴婢拜见皇上，恭请圣安！”李汀兰心想：“我果然没有猜错，就是皇上，可……刚才她俩那套标准动作太快了，没看清怎么办？还有，我和她们身份不一样，适用于公主的那套词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呀！”李汀兰好焦急，“不管了，时间来不及了，硬上吧！”李汀兰连忙跪下，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随后，磕了个很丑的头。

        “哈哈哈……”皇上爽朗大笑，示意身边人扶起李汀兰，“你头上还有伤就别跪了。”李汀兰歪歪扭扭被弓背老人扶了起来。

        “赐座。”皇上坐在暖炕上说道。弓背老人四处寻找也没看到凳子，李汀兰赶紧从犄角旮旯里倒腾出来一个小凳子，规规矩矩地坐好。

        “你刚跪我的那套说辞，是哪里学来的？”皇上笑着问。

        “我要是说跟甄嬛学的，你也没看过啊！”这是李汀兰的心里话，可她不敢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为什么叫我‘父皇’？”皇上又问。

        “难道不对吗？总不能叫‘皇阿玛’吧！难道养女就不是女儿，没有资格叫父皇了吗？”李汀兰内心戏很多的。

        “嘿嘿嘿……”站在一旁的弓背老人捂着嘴笑，“公主，这定是戏文里学来的。”

        “就你话多，”皇上瞪他一眼，弓背老人连忙欠身，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是，是的，是跟戏文学的。”李汀兰急忙说道，《甄嬛传》可不就是戏文嘛！

        “朕，喜欢这称呼……”皇上带着笑又一脸严肃地说，“以后你要一直称我‘父皇’，记住了吗？”说完又哈哈大笑，把李汀兰的“是”都淹没在笑声里了。

        “皇上还真是个奇奇怪怪的老头啊！”李汀兰想。

        “荷萍呢？”皇上问。

        “哦！荷萍她去煮……”李汀兰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弓背老人往门口走，皇上目视前方，也不看李汀兰。弓背老人在门口隔着帘子低声了说了几句话，就听到有人回复：“回公公话，徐御侍正在殿外候着。”公公又回到皇上身边说：“回皇上，徐荷萍人在殿外。”

        “嗯，让她进来。”皇上说。

        “嘿嘿！皇上够装的嘿！”李汀兰心里想，“我都听见门外那人说的话了，皇上还装听不见呢！非要这位公公再重复一遍。”

        菏萍进屋来先是一通标准的磕头行礼请安。

        “门房怎么连个人都没有？”皇上语气不急不缓地说。

        “回皇上，是奴婢失职，请皇上责罚。”荷萍俯身说道。

        “皇上，不是，父皇，回父皇，”李汀兰举手，“门房本来是小米子在那里的，我刚让小米子去夹道拿炭火了，他一会儿来添了炭火就会回门房了……”李汀兰连比划带说。

        皇上目不转睛盯着李汀兰，突然哈哈大笑，吓了李汀兰一跳。“来，到这坐，地上冷。”皇上拍拍暖炕说道。李汀兰磨磨蹭蹭站起来，心里默念：“不卑不亢、不卑不亢……”然后腰板挺直坐到了小案桌对面。

        “头上的伤好些了吗？”皇上问。

        “好多了，呃……，回父皇的话，好多了，已经不太疼了。”

        “听说你醒来后，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是……”心里却想：不是不记得是根本不知道啊！

        忽然李汀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皇上也来了兴趣，殷切地望着她。

        “回父皇，是。”李汀兰一板一眼答道。

        皇上神色一下子放松了，笑着道：“你跟父皇说话不必如此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便是。”

        “是。”

        “头为首，最是要紧，不可马虎，钟院判最近来问诊了吗？”

        “没有钟院判……都是孙医士来看的……孙医士挺好的，医术挺好。”

        “嗯……伤口愈合了还要去疤痕，李御医来过没？”

        “没，没有……”

        皇上又问了李汀兰吃得怎样，冷不冷，然后嘱咐不要出门吹风，最后又吩咐赵东来再多拨几个人来嘉福宫，诸如此类。父皇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李汀兰非常不适应，本来还觉得皇上很有威严，现在俨然一个唠叨的老父亲。

        “父皇近来忙于朝政，没来看你，有没有埋怨我？”

        “没有，真没有……”李汀兰答得一脸真诚，因为她这些日子过得很舒心啊，来不来的又有什么要紧呢？皇上对李汀兰的回答很满意，随后表示，嘉福宫所有人伺候得好统统有赏。荷萍三人一起磕头谢恩。李汀兰这才发现原来她们一直跪着呢？“怪不得总觉得聊天的时候气压低，别人还跪着，自己坐着聊天又怎么能聊得开心呢？“李汀兰想。”

        “你方才说‘小米子’，小米子是谁？”皇上又问。

        “是我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李汀兰还没说完，就看见刚才上演的那段“赵公公完美配合皇上假装听不见”的名场面又重现。即使看第二遍李汀兰还是觉得滑稽。

        小米子进来磕头谢恩，皇上又随意问了两句话，之后又吩咐了荷萍几句，便要回去了。李汀兰滥竽充数地趴在地上说着“恭送皇上”之类的话。

        瞅着皇上走了，小米子“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之后他的嘴就没有停过。

        “我说什么来着，咱公主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人瞪他，一人苦笑。“呵呵，是大福气……是大福大贵！我怎么说来着！这么大的嘉福宫就给咱公主一人住，这是哪个宠妃都没有的待遇！皇上，皇上他得多疼咱们公主啊！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看咱这么长时间，吃的、喝的什么时候短过？还不是皇上，皇上就一直舍不得咱公主受苦……”

        “越说越没边儿，每个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按位分等级给的，谁还敢私自克扣了不成！”荷萍生气地斥责米柱。米柱讪讪地笑，连连说是，可兴奋劲儿丝毫没有被击退，一会儿说嘉福宫一向是风水宝地，一会儿说自己有福气跟了这么好的主子，一会儿又问皇上刚说有赏是赏多少……即便是过了半个时辰了，七喜雪碧的兴奋都过了，米柱还在说个不停，聒噪地像只鹦鹉，大家都忍不住要捂耳朵了，李汀兰只好打发他去御膳房看晚膳传了没。

        “公主这还早着呢？晚膳的时辰还没到呢？”小米子回道。

        “让你去你就去！”

        “好嘞！”处于亢奋中的小米子让他做什么事他都乐意。

        大家庆幸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可没一会儿，小米子又打帘子进来了：“禀公主，我刚出宫门，就碰见了太医院的钟院判和李御医，说是来给公主请脉的。”

        李汀兰不会想到，从这两位太医踏入嘉福宫开始，嘉福宫就像黑白电影上了色，默片添上了《春节序曲》做背景音乐，一切都生动起来了：送衣服被子的，送熏香摆件的，送茶水点心的，送碳火熏笼的……即便李汀兰表示用不了这么多，即便荷萍表示库房已经放不下了，也无法阻挡尚宫局和各宫娘娘们的热情。李汀兰很疑惑，宫里人本性都这么墙头草，为什么在她失宠的时候并没有克扣份例？荷萍支支吾吾表示：虽然先前没有克扣，但是东西送得晚，不过公主用得少，大家用得又仔细，所以还是够的，现在送来的这些就是补之前落下的，乍一看起来像是多了许多似的。“即便是克扣也够用，原来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是真的盛行奢靡之风啊！”李汀兰想。

        第二天，赵东来又往嘉福宫调来了两个太监三个宫女。李汀兰非常开心：“终于可以玩九人局的狼人杀啦！”

        然而，并没有。

        大家都太忙了，你听！《春节序曲》的bgm回荡在嘉福宫上空就没有停过呢！皇上经常过来关心小公主饮食起居嘱咐吃药休息，顺便加强了节日气氛。慢慢接触下来，李汀兰发现皇上是真的显老，不到五十长得像不到六十，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褶子。而且皇上的笑点很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己随便说点什么他都哈哈大笑。不过这也不能怪皇上。在这个没有相声小品也没有综艺节目脱口秀的时代里，文化娱乐产业非常不发达，哪里能想象那个人人争做段子手的自媒体时代？说到娱乐文化呀，李汀兰是相当痛心的，她心心念念的九人局狼人杀还没有安排上。因为她发现新调来的五人文盲率高达60，剩下的40也是半文盲，所以空闲时间赶紧安排他们学习文化知识。嘉福宫的宫女太监们真的太难了，白天有kpi要执行，晚上又有学习任务要完成，昏昏欲睡的脑袋比公主受伤的脑袋还要疼。看着他们一个个不争气的样子，李汀兰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别的不说，就说咱这嘉福宫里，谁最得意？那还得是咱米公公！嗯……米公公，你先坐下。米公公能读会写！还会算账。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还不是因为小时候读过几天书嘛！再看看教你们的先生，你们徐姑姑，正五品御侍，御前的人！怎么做到的？能识文断字！要是把你们放到御前，你们能干什么？”“能扫地擦桌椅。”一个很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整个屋子人哄堂大笑。“你还会接梗了哈！你就这么没出息吧你！”大饼画完了，李汀兰决定还是给他们来点能即可满足的利好：“当然，咱们也不能天天学习，还要适当休息。这样吧！只要你们认真学，以后每学习三天就玩一天游戏，本公主亲自带你们玩！”人群鼓掌齐夸公主英明。可是，真的玩起来的时候，李汀兰发现还不如组织他们学习呢！有那么几个人总也玩不好，被队友骂，被李汀兰这个法官骂，骂的小姑娘当场哭了。

        “哎呀，闹心！”李汀兰头疼得很。

        但不得不说，李汀兰日子过得还是很开心的。整个嘉福宫里她最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皇上又喜欢听自己说笑话，来嘉福宫的时候也是开开心心的。每天玩玩乐乐吃吃喝喝，这让李汀兰不禁要思索，为什么别人的穿越都是谈恋爱打怪兽参与重大历史事件，而自己却天天吃喝玩乐，感觉自己既没用又快活呢？这不是提前过上了退休的生活吗？不对！李长荣小朋友才十岁，十岁的小朋友能干什么大事？这明明就是快乐的童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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