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入冬的初雪陆陆续续下了一夜，终于赶在天亮前停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向这片皑皑银装。在晨曦的映照下，一座座皇家宫殿像是披金戴银的冷美人雍容华贵又不怒自威。哪怕打扫积雪的太监和行色匆匆的宫女穿行其间，也没有打破这白茫茫的静谧，仿佛这场大雪不仅盖住了整座皇宫，也掩盖了所有的人声。但随着太阳升起冰雪融化，这份安宁也消融了。
午后，一串长长的出行队列出现在宫殿之间的甬道上，宫女太监们抬撵的、打伞的、端盆的、捧帕子的各司其职，若不是队伍前头没有敲锣打鼓的，会让人误以为这是谁家娶媳妇的迎亲队伍，尤其是撵上还坐着一位穿红着绿的小姑娘。这位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正仰着头努力摆出一副尊贵的大人模样。可惜啊，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罢了。队伍冗长，行动缓慢，小姑娘终于仰酸了脖子开始逞别的威风。
“荷萍！”
一个女官模样的宫女立刻紧跑几步上前听吩咐。小姑娘清了清嗓子，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菏萍毕恭毕敬一一回禀。小姑娘很满意，对一切都很满意，在得意洋洋间队伍到达了目的地——福心池。可这世上之事总是福无双全祸不单行的，不满意的事这就来了。
菏萍禀报说，八公主此刻也在福心池池中的善亭。
“她来做什么！没与她说，我要来这善亭吗？”
“回公主，说过了，八公主说，正好与公主一同赏景。”
“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没说完，这位小姑娘就翻了一个很明显的白眼，紧接着又把荷萍一顿数落，荷萍只有连连答应着。
主子未到，仆人先行。抬椅子端茶倒水的内侍们早就在善亭里准备妥当，等这位小姑娘到了后又赶紧伺候着换手炉换披风。摩肩接踵的众人把小小的善亭挤得是满满当当，就带了两个宫女的八公主都要被挤进福心池了。等架子都摆完了，小姑娘才懒散散地施了个礼，说道：“八公主也在啊？妹妹才看到，姐姐不要怪罪。”还生怕不足以激怒这位八公主又接着说：“都怪这群蠢材实在是太多了，挡着我的眼才没看到姐姐的。”
“乱叫什么，谁是你姐姐？！”
“八公主可不要乱说话才是，我是皇上正经封的公主，御赐的名，封号也已经让礼部拟去了，叫您一声姐姐，不应当吗？”小姑娘摇晃着脑袋，十分得意自己的这番说辞，要不是手里还抱着手炉，都要为自己鼓掌了。八公主咬着牙强压怒火，凑近她低声说道：“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如何见的皇上？”小姑娘一愣，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神情开始慌乱，看向荷萍，荷萍低着头弓着身，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八公主继续说道：“迷路什么的可是真的……”
“你住嘴！”小姑娘打断八公主的话，“都出去，出去！”小姑娘把这群宫女太监们往外赶。八公主也一挥手，“去外边等。”两个宫女齐声说“是”，和小姑娘的内侍们一起出了善亭。
现在，善亭里只剩八公主和这位小姑娘。菏萍用余光撇了一眼善亭，模糊地看到一个灰色小人儿和一个花色小人儿，灰色小人儿比花色小人儿大了两岁，身型都是小小一只，此时正面对面站着，听不清在谈些什么。菏萍心里默默叹了口，八公主虽为贵妃所生，可爹不疼娘不爱，两三岁就养在太妃那里，一直都这般瘦弱，衣服也总是半旧不新灰蒙蒙的，哪还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气派？再说这位花色小人儿，新公主，本就是一个宗女，和皇上的血缘要向上追五辈。可皇上自从见到她那天起就疼爱有加、视为己出，宠得这位新公主无法无天，对着宫女太监是抬手就打，伸腿就踢，才进宫几天，伺候她的内侍个个叫苦不迭。可“新公主”哪里明白，她终究不是“真公主”，皇上一时觉得她像已故的令思公主而已，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就要从哪来回哪去了，这还算是好的呢！那不好的……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能想到这层，但愿她拎得清，对面站着的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可不能张嘴就骂抬手就打了……
“啊！！！”
突然，善亭传来一声尖叫，人们定睛一看，亭中只剩一个灰色小人儿，哪还有什么花色？众人皆惊愣在原地，菏萍眼疾腿快冲进善亭，有人紧跟其后。人群惊呼涌入善亭，几个慌乱的太监宫女挤作一团，摔倒一片，把唯一通向善亭的出口堵得死死的。
“我家公主呢？”菏萍问倒在地上八公主。
“摔……下……下去了……”八公主手指着前方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扒住栏杆往下看，果然结着薄冰的水面上漂着一团花色。菏萍翻过栏杆跳下去，还好福心池很浅，池水仅没过膝盖。翻过脸朝下的新公主，菏萍的心“砰”一下差点跳出来——新公主的脑袋上有个血窟窿，正在咕咚咕咚往外冒血。伸手接新公主上去的小太监看到这一脸血差点失手把她再摔进池子里。后面堵在出口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推推攘攘。菏萍忍着刺骨的寒冷大喊一声：“快传太医！”
堵着的路口让开了，满脸血的新公主被人抱了出来，人群沸腾四散开来，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就剩瘫倒在地的八公主，还有她那两个吓傻了的宫女。
八公主缓过神来爬起来就跑，雪天路滑连摔了几个跟头，即便这样，后面的两个宫女也没追上她。八公主一口气跑到了凝正宫，扑通一声跪倒在贵妃面前，大喊：“娘娘！娘！求你救救女儿吧！”苏贵妃一脸茫然，八公主平时都是恭敬称呼自己“贵妃娘娘”的，今天怎么这么莽撞，像是天塌了一般。
八公主吭吭哧哧说着事件的经过，苏贵妃越听越气。
“你把那新来的丫头推进福心池了？”贵妃问。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是她……”
“啪”！还未等八公主说完，苏贵妃就给了她一巴掌，“不知好歹的东西，除了给我惹祸，你还会做什么！”胡嬷嬷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苏贵妃。八公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感觉不到右边的脸疼，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听不到她的亲娘苏贵妃对她的大声斥责，自然也看不见她那两个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宫女，直到被人拖进了耳房，她才恢复知觉。
耳房里很暗，八公主怕黑，只有蜷缩在小窗下才感到有些光亮。小窗户透风，吹得八公主脸疼，抹了一下脸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八公主很害怕，怕贵妃斥责，怕跪在冰冷的台阶上。“如今已是寒冬不是初秋那会儿了，再跪一夜，不！这回错比上回大，可不止跪一夜了，秋夜都那么冷，冬夜该有多冷啊！”八公主一想到那漫长的寒夜，就忍不住发抖，她似乎听到已经有一大群人冲进来要把她就地正法……
此时，凝正宫后殿里，苏贵妃正和前来传召的赵东来周旋，先是假意逢迎，后又威逼利诱。赵东来心里一阵苦笑，无论早晚八公主总归是要去见皇上的，苏贵妃想帮女儿的心他也理解，可现在这事哪里是能拦住的。赵东来好说歹说，总算说通了，苏贵妃不情愿地让人去领八公主出来。
“啊！”后院传来一声尖叫。
“八公主，八公主……”
苏贵妃，赵东来闻讯赶到耳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直挺挺地挂在房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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