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回到宿舍，林思雨打开微信找到了肖毅。
戏剧节中，每个团队允许有一名外界援助，不过不能是明星、演员以及其他已经活跃在演艺界中的人士。
林思雨握着手机，开始打字。
她先前和肖毅不过是萍水相逢，但她莫名其妙地相信他，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有易琤的影子，还是因为他那双执着的眼睛，以及在暗夜中坚持不懈的身影。
【我们这里有个大学生戏剧节的比赛，需要一名戏曲演员，你有意向参加吗？】
打完字，林思雨就放下手机赶去了排练场。
林思雨知道，肖毅既然已经来到bj拜师学艺了，就很有可能会不分昼夜地练功，很少会看微信。
直到晚上，肖毅才给出回复：【我愿意。】
他原本是个很沉稳的人，但是此刻却接连发了两条：【流程是什么？我直接到你们学校去吗？】
刚入学的时候，林思雨曾经拍了国艺校门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而肖毅如果也看了，就应该知道她是国艺的学生。
【是的。明天下午两点，你有空来一下国艺吗？我们团队的导演想见你。】林思雨回复道。
肖毅那边停了很久，才问：【后天晚上九点可以吗？】
接着，他又打：【抱歉，我师父这里有些忙，实在走不开。】
【……那你将来如果参加我们的排练，也只能晚上来吗？】林思雨想了想，问。
她必须优先考虑团队的时间，不能因为肖毅一个人而迁就整个团队。
那边似乎又停了很久，然后打：【我会尽量跟师父协调时间，可以先来试试。】
【那好吧。】
林思雨说完，就联系了霍钧。
霍钧约他们后天晚上九点见。
后天晚上九点，肖毅正式来到了国艺门口。
林思雨老远就看见了黑夜中少年的身影。比起一年前，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却还是那么瘦削，偏古铜色的皮肤，硬朗的面庞，坚毅的眼神，不过下巴已经长出些许胡茬。
似乎经过了一年京剧社的磨练，他变得更加坚韧了。
“肖毅！”
林思雨冲他招手。
肖毅快步走上前，语气有些腼腆，也有些陌生，却更有久别重逢后的欣喜：“……林思雨。”
少年人清澈透亮的眼睛闪烁在黑暗里，里面一片纯净。
“这是我们团队的导演，霍钧。”林思雨介绍道。
霍钧目光落在肖毅身上，没有说话。肖毅顿了一下，看着他，道：“你好，我是肖毅。”
他神色有些腼腆犹豫，似乎因为自己只是一个穷学生，而霍钧是生活在艺术院校高级辉煌的教学楼里的高材生而感到不好意思。
何况，又或许是霍钧身上的气场太过高冷，肖毅面对他时终于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手握也紧了背包带子。
“霍钧。”
霍钧只简单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身，“跟我来吧，我们去教室看看你的戏曲功底。”
肖毅赶紧跟上。
三人向教学楼走去。
经过操场，肖毅看着四周明亮的路灯、气派的教学楼和图书馆、以及在操场上飞奔打篮球的学生，终于喉结滚了滚，眼底闪出卑怯和羡慕。
林思雨看到，少年眼底泛起一丝自嘲，垂下了眼睫。
想了想，她冲他笑了笑：“肖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从图书馆借些京剧的参考资料来给你看看，好吗？”
肖毅猛然抬头。
他看着夜里少女轻快美丽的笑颜，有些发愣和恍惚。
林思雨穿了条白色厚裙子，就像个清丽友善的天使。她的眼睛映着路灯，也让那原本清冷的气质带了些许暖意。
肖毅勉强笑道：“……好啊，当然可以。”
“那我们快走吧。”林思雨见霍钧已经往前走去，也笑了笑加快步伐。
肖毅点点头，不再看周围的场景，快步跟上。
三人到达教室，是九点十五分。
教室里没有人，林思雨开了灯，霍钧则坐在了平时他导戏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我们的话剧名叫《世间》，是林思雨以西西弗斯神话为题材创作的，由于剧情高潮前需要一段戏曲表演，林思雨向我推荐了你。冒昧地问一下，你的京剧水平达到了几级？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学习？”霍钧上来就直入主题。
“我……”
说到这儿，肖毅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林思雨和霍钧都敏锐地捕捉到了肖毅的这丝犹豫，霍钧皱了皱眉，就听肖毅继续说下去：“我没有考级。一切都是我自学的。”
霍钧眉头皱得更深：“你没有经过专业训练？”
见霍钧可能有些抗拒，林思雨连忙道：“没有学过也没关系，我们看一下你的水平，如果好的话也可以录用，但如果和预期有差别，就只能……”
肖毅说，显得从容些许：“没关系，我先试试，你们再决定也不迟。”
林思雨点了点头。
肖毅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次的考核，也并没有十分胆怯：“我给你们唱一出《文昭关》。”
说完，他卸下了自己的背包，放在桌子上，向前跨了一步。
他轻咳一声，眼神变得深沉，整个人也进入了状态。
肖毅将手高举：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1]
此话一出口，林思雨和霍钧全都愣住了。
肖毅的唱腔中气十足，完全就是早已练习多年的水准，他的唱功、情感全都充沛而扎实至极，声音悠长而带着些敞亮的韵味，末尾正仿佛自己是伍子胥，只能藏匿于他人之处，而郁郁不得出。
林思雨跟随着肖毅的唱腔，仿佛走入了情境之中。
肖毅上前一步，仿佛这小小的排练厅就是舞台，而他则是真真正正的戏曲演绎家，以舞台为海，遨游四方。
“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2]
肖毅充满不甘和痛苦地唱着，他瞪起眼睛，满脸严肃，眼角眉梢都是戏。
末尾的音转了几个弯，气息却依旧沉稳不乱，最后一声，也停在刚刚好的音高上。
一曲终了，少年嘹亮的音色回荡在教室里，厚实而充满情感。
林思雨和霍钧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欣赏之色。
肖毅说他之前从没考过级，但他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员，已经完全唱出了专业人士的水准。
霍钧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太好了，以你刚才的水平，完全够登台戏剧节。”
肖毅的眼睛亮了：“真的吗……”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戏剧节。”霍钧说道。
肖毅露出畅快欣喜的笑意：“我当然愿意。”
霍钧点头：“那如果你没有意见，明天开始每周三四五来国艺排练，周末如果加练的话，我再通知你。”
肖毅很明显有些犹豫。
他轻轻吸了口气，握住自己的背包带：“抱歉，我师父那里有事，白天走不开。”
霍钧一怔：“你师父那里很忙吗？”
见霍钧的神色，肖毅赶忙道：“我会向师父说明，我是来参加业内举办的大学生戏剧节的，他应该会给出我时间，也希望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最多三天，我就会给你答复。”
霍钧点点头。戏剧节的排练并不紧张，三天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那好。你回去跟你师父说一声，我们等你。”然后，霍钧侧身面对林思雨，“鹏宇还找我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林思雨点点头。
说罢，霍钧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肖毅和林思雨。
“我送你到校门口吧。”林思雨对肖毅说。
肖毅点头。
两个人并肩往校门口走去。十月的风微冷，路灯的光在极深的夜色里有些单薄了，在道路上，能够看到路灯旁盘旋飞绕着几只飞蛾。
肖毅依然在打量着这漂亮的校园，眼底羡慕更浓。
林思雨瞧着他，鼓励道：“肖毅，要加油啊。”
肖毅点了点头：“没问题。”
林思雨将肖毅送到校门口，肖毅道：“如果不是那次打车正好遇到你，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真的谢谢你。”
“没关系，毕竟你也是在帮我们的忙。”林思雨摇摇头。
走到校门口，肖毅跟林思雨挥手告别。
林思雨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那倔强直挺的背影，与记忆里一个优雅修长的身影重合，仿佛融成了一个人。
林思雨的眼神有些湿润，指甲微微刺痛掌心。
易琤……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了眼中的泪。
其实来国艺这么长时间，她也早已在网上查到了关于易琤去向的信息。
易琤是著名表演艺术家易礼的长孙，易家大少爷，他艺考的结果，各大媒体一定早就知晓爆料了。
易琤去了首影。
就是那所和国艺齐名，以影视表演为主且同样难考上的首都电影学院。
但他依然没有联系她。
第二天晚，林思雨一边等着肖毅的消息，一边走出校门。
她打算帮温楠买件衣服。
起因是温楠为了更好地进入戏剧节话剧中平凡大学生的角色，打算买一身跟角色类型适配的普通服装，但是她本人平时穿着都比较华丽，找了半天，也没有和角色适配的衣服。
本来李丽平时的穿着跟温楠的角色类型很适配，但温楠又不好管李丽借，毕竟，这就等于暗贬李丽的家境贫穷。
于是，林思雨特意出去给温楠买衣服。毕竟温楠今天排练很辛苦，她要让她好好休息。
林思雨出了校门，裹紧了外衣。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比较寒冷了，最近的服装店离这里也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林思雨决定快去快回。
国艺四周的街道都比较安静，背面是一条小吃街，而正门这里则是一条僻静的街道，周围都是卖影视器材的商店。
学校的东拐角，则是一条小胡同。
据说这里经常有一些社会上的流氓地痞混迹，因此只要是夜晚，很少有学生经过。
但这是通往服装店最快的路，林思雨没有多余的选择，只得走了过去。
刚走到巷口，便听到了一阵打架声。
林思雨皱了皱眉，只得将手轻扶在树干上，侧耳听了听，打算等动静过了再走上前。
但在伫立的片刻，她依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混合着叫喊，□□和拳脚相加。
似乎有混混在叫嚣着什么，紧接着，是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今天就暂且放过你，下周再不拿钱来，就卸你一条胳膊。”
一个十分嚣张的声音说道，紧接着，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那人似乎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艹，有种你试试啊。”
却有一个少年冲着他的背影喊，声音有些顽劣，却带着一股吊儿郎当、不甘心的劲儿。
林思雨一下睁大了眼睛。
那声音是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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