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确位置

醴泉宫的书房里，如今只有赢澈与阳泉君芈宸，刚才他说了带来的东西后，赢澈便让长离带小嬴政去寝殿那边换衣服去了，至于他，则是没有这个打算，装衣服的盒子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侧，没有一丝打开的迹象。

        “这可是你母亲连夜缝制的，你不打开看看吗？”阳泉君芈宸看着跪坐在自己对面的孩子，又看了看他身侧的盒子，他有些好奇他的态度，故而出言发问。

        “没有那个必要，即便不看我也知道，母亲是费了极大心血的，”赢澈摸了摸装衣服的盒子，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但随即便被坚定取代。

        “作为儿子我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但也正因如此，我不能，”他看向他，“舅舅，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他轻声道。

        “是的，我明白，”阳泉君芈宸点了点头，这孩子的顾虑和他当初想的一样，他也是考虑到了规矩以及对老秦王的敬意。

        当然，在他看来，对赢澈来说，后者居多，毕竟老秦王在世时，对他这个嫡孙确实多有照拂，他现在如此作为也算对得起那老人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了。

        这本是祖孙之间的脉脉温情的体现，可不知怎么的，阳泉君芈宸反倒觉得眼里有些酸涩，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来。

        “那你就不担心你母亲看到你没有穿她熬了几个晚上做的衣服会生气吗？”明明这孩子的选择是他愿意看到的，可如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去见她的时候我会穿的，但其他时候，我就自己做主，”赢澈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少年人的狡黠，“舅舅，你会为我保密的，对吧。”

        “那可说不准，”芈宸被他逗笑了，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认同了孩子的说法，赢澈自然也看出了这点，两人相视而笑，不觉其他。

        “这是在看商君书？”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芈宸就在想着如何引起真正的来意了，恰好此时案台上半卷的书简，其上刻着商君书，他便以此为由开了口。

        “是，刚跟政儿讲解来着，正说到战法篇，”赢澈抬手展开整册书简，用食指抵在一处。

        “那你对此有何见解吗？”芈宸看了他一眼，询问道。

        “舅舅，你要考校我？”虽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以前这种对话，他们两个有过很多次了，赢澈一点也不奇怪。

        “那请舅舅出题吧，我便以这战法篇作答，如何？”他指了指桌上的商君书，抬头回望他。

        “好啊，”芈宸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张帛书，展开平铺在案台上后，赢澈这才发现是地图，七国的疆域城池，山川河流，基本都列于其上。

        随即芈宸便与他说了如今秦国面临的困境，以及赵国的蠢蠢欲动，还有朝堂上的两种声音也告知了他，然后他询问这孩子，他是怎么想的。

        虽然昨天已经跟姐姐华阳夫人谈过了，而且他心里也有谱，不过如今他有意看看孩子有没有长进，故而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解决办法，而是让他作答。

        “赵国如此作为，无非是看我大秦如今群龙无首，想要一雪当年长平之战的耻辱罢了，这只不过是一时之勇，根本不足为虑，”赢澈看着地图，脑中分析着赵国的情况以及如今的形式，随即给出了这样一个论断。

        “哦？何以见得？”芈宸听了这话，来了兴趣。

        “赵国素来是能征善战的强国，虽说长平之战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就像你说的，他们也因此想要借此机会一雪前耻，既然如此，定然是做足了攻我大秦的准备，又怎么会是一时之勇呢？”芈宸挑了挑眉，期待他的回答。

        “赵国确实能战不假，但那除了它好战之外，更多的，则是碍于它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得不战罢了，”赢澈却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上地图的赵国，根本就是被其他强国包围在其中，看似强大，实则危机四伏。

        “可如今不得不战的，是我们啊。”芈宸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大秦竟也落到进退两难的地步了。”他有些无奈。

        “不，恰恰相反，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赢澈却摇了摇头，正色道。

        “何解？”芈宸不明白。

        “商君书战法篇第一句便是，‘凡战法必本于政，’也就说战争说到底还是为政事服务的，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纠结于战或者不战呢？”赢澈平静的表述着自己的看法。

        “可赵国如今确实是想战啊，那我们……”芈宸还未说完，赢澈就打断了他。

        “既然它想战，那就给它个对手，让它去战好了，反正其他几国与赵国也不是铁板一块，别看他们明面上都仇视我大秦，但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存在，我们完全挑动其他国家背刺赵国，让它只能回援而无力攻我大秦。”他分析的头头是道。

        “那你觉得，哪个国家最有可能跟我们合作呢？”芈宸听到这儿，更深入的追问道。

        “必须是同时靠近我大秦和赵国，短时间内可以快速结盟，并出兵的国家，而且，他们的君主，必须足够愚蠢才行，否则对方绝不会坐视我大秦袖手旁观而不参战的。”赢澈只思虑一瞬后，便给出了回答。

        但奈何他对如今其他几国君主的秉性还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太熟悉，故而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

        “你说的没错，可见这些日子确实是长进了。”芈宸听他能说到此等地步，且与自己的想法几乎相差无几，心里边不知多么欣慰，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舅舅，那你知道如今其他几国中，谁比较符合这个特征吗？”赢澈也笑了笑，但随即继续问。

        “燕王姬喜，贪婪愚蠢且目光短浅，往往注重眼前利益而不顾后果，”芈宸给出了一个人选。

        “而这样的他，恰恰是如今我们需要的人，且燕国苦寒之地，想必觊觎赵国繁华已久，如若我们表示愿与燕国结盟，只怕他们巴不得呢吧，这简直是在合适不过的选择，舅舅，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赢澈把话接了下去。

        “没错，”芈宸笑着点点头，“不过我还有更好的主意，”他话头一转。

        “什么？”赢澈好奇。

        “一个强大的国家可能不会被外力击破，但来自内部的猜忌，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芈宸看了他一眼，“赵王有意启用老将廉颇，但他之前可是搁置了人家许久啊。”他意有所指道。

        “但我听闻廉颇忠心耿耿，若要诱他叛赵，只怕不太可能。”赢澈不看好他的这个想法。

        “谁说我要诱他叛赵？他的所思所想根本不重要，甚至他的命都不属于他，因为只有王，才能决定生死，”芈宸意味深长道。

        “那么你呢？澈儿，你对自己的位置清楚吗？”冷不丁的，他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我是未来的王的师父，亦是他的叔父，血脉与责任都告诉我，应该坚定不移站在他那一边，舅舅，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赢澈看了他一眼，随即给出了答案，并反问道。

        “为了你和家人们，我别无选择，不是吗？”芈宸定定的看着他，最后摊开手，耸了耸肩，像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

        只是他的这句话，有些奇怪，明明赢澈也可以归为家人的行列的，可他却单独将他列为一个个体，而且放在了与家人并重的地位上，这有些不寻常。

        但赢澈并没有发现这点，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注意过这种事，在他心里，舅舅是亲人，这毋庸置疑。

        只是他从来不曾察觉到，他每每喊他舅舅的时候，对方总是笑着的，他以为对方是开心的，可那笑背后隐藏的心情，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要同时派人去燕国和赵国了？”赢澈不知道，也就不关心，他继续专注于刚才的问题。

        “是的，并且我要将你出的这个主意先告诉你父亲，他也该知道，他和我姐姐的儿子，是多么的出类拔萃，”芈宸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有必要，我可以亲自开口跟父亲说，”赢澈思虑一瞬后，便明白他的意图，但他乐得为他解围，就如同他自小就庇护他们母子一样，何况他们是至亲，这算不了什么的。

        “好孩子，”芈宸也知道他是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但这次他已经利用了他了，又怎么可能再一次这么做呢。

        “但是不用了，我自己跟你父亲说就行了，我想他一定乐于看到你成长了，而不是成熟了，”他婉言谢绝，并一语双关道。

        “如今的情况比较复杂，你还不适合参与进来，”他摇了摇头，正色道。

        “那好吧，我相信舅舅会处理好一切的。”赢澈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想保护自己，便也不在坚持。

        “恕我冒昧再问一句，舅舅想派谁去赵国呢？这可不同于燕国之行啊，”他提醒道。

        “没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们用不着……”芈宸还未说完，有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

        “你们要派人去赵国吗？那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这话引得芈宸与赢澈都朝门口看去，却见换完衣服的小嬴政已经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脸为难的侍者长离，后者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赢澈见状，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随即扶了一把因为跑的太快而有些身形不稳的小嬴政，且顺手把他抱在怀里。

        小嬴政习惯性的撒了撒娇，但随即就起身跪坐好，再度重复了他刚才的要求。

        “如果你们要派人去赵国，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他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们道。

        “政儿，你……”，赢澈刚想说不要胡闹，但芈宸却抬手制止了他。

        “小公子，那不知你有何事需要帮忙啊？”芈宸耐着性子询问着。

        “我想让你们送一封信给我的朋友，他叫丹，是燕国的公子，以前我在赵国时，他跟我关系很好，我和母亲离开的时候，他还来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小嬴政想起自己的玩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小少年担忧朋友的心情赢澈与芈宸大概都能理解，但现在他们想到的不是这个，而是也许可以借助这个契机做点什么。

        于是乎，最后他们两个达成一致，答应了小嬴政的要求，言说愿意替他传信，至于这信最后用来干什么，又起到什么作用，那就不是这孩子该关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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