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蒙家兄弟

嬴政来醴泉宫已经有些时日，他本住在赢澈隔壁，虽然也派了服侍的人，但他一个小娃娃，赢澈也实在放心不下，最后干脆将他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寝殿，反正他的床榻够大，容得下他们两个。

        小嬴政也乐得亲近他，高高兴兴的把东西都挪了来，在此期间，两人读书识字，起居坐卧都在一处，且配合默契，自得其乐，感情也越发深厚。

        又是一日清晨，赢澈的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而他又去唤旁边的小徒弟，小嬴政迷迷糊糊的，看着可爱极了，赢澈忍不住逗他，且清晨时间尚早，两人便又磨蹭了一会儿。

        待到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坐到案台前用饭时，太阳早就升起来了，不过这也正常，在秦宫里，吃朝食大概就是刚过辰时左右，也就是早上八点多。

        他们两个分别跪坐在案台前，桌上摆着不少的东西。

        只见案台左侧，摆放着不同大小，但同样华丽且自成一套的漆盘，里面依次放着甜面饼，蜜米糕，乃至麦芽糖等点心，虽然每种的量都不多，但胜在外形精致，花样多。

        中间部分则是放着切成小块的，已经刷上蜂蜜，烤的滋滋冒油的鲜嫩羊羔肉，旁边还放着腌制好的鹿肉干，后者是给小嬴政磨牙用的，当然味道也不错，可以沾着一旁青铜高脚盘中香喷喷的肉酱一起吃。

        而桌子右边则是放着长方形的青铜簠，里面装的是温热的白羹，也就是稻米煮的粥，除了放了少许盐调味外，还有鲜嫩的鸡肉丝混在其中。

        白羹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的细细的，腌制过的瓜菜，可以当做辅食。

        两人桌上的食物大部分都一样，只那肉干是不同的，小嬴政桌上的是鹿肉所制，而赢澈桌上的则是桃肉干，不是他吃不上鹿肉，而是鹿肉大补，他的身子受不住，不能吃。

        而桃肉干就不一样，虽然也是腌制处理过的，但毕竟是水果做的，即便有补血益气的功效，也不会如鹿肉那般明显，比较温和，他可以接受，而他桌上的酱，也并非肉酱，而是桃酱，正配合桃肉干使用。

        “师父，我们今天……”，小嬴政拿起一块鹿肉干沾了沾肉酱，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边磨牙边出言询问。

        “又忘了之前教过你什么？”赢澈刚拿了一片桃肉干，只是还未放进口中就听到小徒弟说话了，可不等听完，他就开口打断了他。

        “是，”小嬴政拉长了声音，“食不语，寝不言，这是规矩。”说完他便叹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这会儿还莫名有点怀念以前和母亲边吃边聊的日子呢，但低头看看桌上的各色美食，再想想以前连麦饭也吃不上的自己，小嬴政果断抛弃了这个念头。

        “知道就好，”赢澈看了他一眼，冷不丁来了一句，“还有，你昨晚说梦话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小嬴政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第二次。”赢澈抬起左手，比划着两个手指。

        “可是……”小嬴政还想辩解。

        “第三次了。”赢澈继续累加。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你每犯一次规矩，便要多抄一遍我们所学的诗三百的篇目。”他慢悠悠的提醒了一句。

        “……”，小嬴政闻言果真乖乖闭嘴了。

        而赢澈也终于可以专心用早饭了，他用了桃肉干，烤羊羔肉，又喝了些鸡丝羹，便不吃了，他身体弱，吃的太多会积食。

        可小嬴政就全然不同了，他把自己桌上那些食物都用的差不多了，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多吃点也无妨，何况他也快开始学武了，将来只会吃的更多。

        赢澈想着前些日子父亲安国君跟自己说过的话，老秦王下令让蒙家兄弟不日进宫陪伴他们，他便能猜到是要他们做什么了。

        蒙恬与他自幼交好，且弓马娴熟，武艺也不错，由他来教导嬴政学武，自然错不了，至于说他的弟弟蒙毅嘛，赢澈还没见过这孩子，但听闻他与其兄不同，偏爱文史，且年岁与嬴政差不多，想来也能投缘。

        赢澈想着想着思绪就发散开了，待他回过神来，就发现小徒弟桌上的食物差不多一扫而空了，而且尤其是那些点心，他都吃完了，竟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也注意到自己的小徒弟似乎偏爱甜食，可能是幼时吃过苦的缘故吧，尝了甜头，便舍不得了。

        可这却让赢澈注意起来，他甚至在心里暗暗想着，什么时候应该吩咐长离，让他告诉膳房，减少甜面饼，蜜米糕，麦芽糖这样的点心才行，毕竟，小嬴政还在长牙，实在不宜吃太多甜食。

        “少吃甜食，以免坏了牙齿，”思及此处，赢澈好意出言提醒道。

        “知道了，”小嬴政点头答应着，可眼神却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对面赢澈那装点心的漆盘。

        他是吃完了，可对方盘里还有呢，依旧散发着甜蜜的味道，这让他有些意动，但当他偶然一撇，偷瞄到师父的严肃脸色时，瞬间就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了。

        赢澈假装没看到，吩咐人进来收拾东西，片刻后，案台上的东西便都撤下去了，没过多久，侍者长离便亲自端了药过来，苦涩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

        “长离，没有蜜糖可以中和一下味道吗？”小嬴政闻着都觉得苦的很，可却见他面不改色的端着那药喝，实在有些心疼，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回小公子的话，自然是有的，只是……”长离面露难色，他看向自己的公子。

        “好了，你也莫要为难他了，是我不让他们放蜜糖的，良药苦口利于病，放多了糖，药效也就没那么好了。”

        “何况比起缠绵病榻，数日不得起身的境况，这一时的苦涩，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口气喝完药的赢澈将空的器皿再度递给长离，后者双手并用的接过去，看到自己公子摆手的动作，他恭敬的退下了。

        “但师父，你嘴里还是特别苦的吧，我这儿有腌好的甜果子，你吃一个，去去苦味吧，”小嬴政从怀里摸了摸，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小香囊，他拉开口，从中取出一个腌制的蜜果，殷切的送到他嘴边。

        “你哪儿来的甜果子？”赢澈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是昨日在祖母那儿吃饭的时候，母亲给我的，”小嬴政自豪的挺起小胸脯，丝毫不打磕绊的全说了。

        “可我记得你刚刚答应我要少吃甜食的。”赢澈凉凉道。

        “……？！”小嬴政瞬间就睁大了眼睛，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而且下意识的就想把手里装果子的香囊收起来。

        “而且你才说过，这是给我的。”可赢澈却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提醒他刚才许诺了什么。

        “……”，小嬴政抿了抿嘴唇，“那好吧。”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还是他主动送上门的，只得叹了一口气，可怜巴巴的把自己所有的腌制甜果都交了出来。

        “师父，我还可以在吃一个吗？就一个？”看着他拿出一枚蜜果送进嘴里，一脸幸福的样子，小嬴政忍不住举起右手食指晃了晃。

        “……”嬴澈看了他一眼，就在他以为自己有希望的时候，对方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行！”

        “……”，小嬴政扁了扁嘴，有点垂头丧气的。

        “不过下次可以多吃一块甜面饼，”赢澈见状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到底没有把的那么紧。

        “真的？太好了！”小嬴政笑的眉眼弯弯的，可见是开心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好哄的很，’赢澈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小嬴政显然没意识到这其中的交换其实是不等价的，他的蜜果是腌制的，为了去掉，或者说压住果子里的酸味，必然会放大量的糖，也就导致果子腌出来后，是全然的甜味，如同蜜一般。

        而赢澈许诺他可以多吃一块的甜面饼，主要还是面饼，而非其中的甜味，那甘甜的味道不过是附加的，再多也多不过他的蜜果，不过这孩子乐得高兴就是了，而且这样目的也达到了。

        这既能让小徒弟少吃甜食，也不至于让他吃太多，这个量刚刚好，只是赢澈没有告诉自己小徒弟的是，下次他除了可以多吃一块甜面饼外，他的蜜米糕，麦芽糖等等点心就都要减少了。

        当然，这个‘好消息’，他是不会这么快告诉小徒弟的，赢澈心里偷着乐，他其实挺爱看这小娃娃变脸的，怪讨人喜欢的。

        “对了，今日醴泉宫会有客人来，你等下跟我一同去见见，”赢澈想起蒙家兄弟要来的事，故而决定提前跟小徒弟通个信儿。

        “什么客人啊？”小嬴政眨眨眼，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是我幼年的玩伴，他们……”赢澈正要解释，话还未说完，长离便进去禀报说，蒙骜将军已经带着蒙家兄弟一起入宫了，蒙骜将军前去面见秦王，而蒙家兄弟则是被人送来了这里。

        “我刚说什么来着？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赢澈笑了笑，起身站起的同时，把小徒弟也拉了起来，“政儿，他们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他便带着嬴政往外走。

        片刻后，在遍植梧桐的院中凉亭里，赢澈带着嬴政接待了蒙家兄弟。

        蒙恬乃是蒙骜的长孙，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衣，整个人看着就结实的很，且生的浓眉大眼，英气非常，更是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而他的弟弟蒙毅，却与他全然相反，他亦是一身玄色衣衫，可周身却带着些书卷气息，他生的也好看，只气质不像是武将家出来的，反倒像书香世家的小孩儿。

        赢澈与嬴政这一对呢，却完全与这两兄弟相反，赢澈虽与蒙恬一般年岁，面容亦是俊俏非常，但因体弱多病，故而气质更温和。

        而小嬴政呢，年纪虽小，可他自幼在赵国摸爬滚打，受过不少苦，这也造就了他非同常人的聪慧，而且这孩子生性有些霸道，主意又多，与和他差不多年岁，却依旧单纯的如同素绢一般的蒙毅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赢澈和蒙恬没想那么多，互相介绍了之后，便让长离带着两个孩子在院里玩，而他们两个，则是进了书房。

        “公子，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蒙恬与赢澈面对面的跪坐在席上，看着周围华丽精致依旧的醴泉宫，蒙恬不禁有些感慨。

        “是啊，有几年了，你也不说进宫来看看我？”赢澈笑了笑。

        “我也想啊，可这些年，祖父与父亲一直督促我习武练剑，阅读兵书，我也是分身乏术啊，”蒙恬摊开手，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现在好了，王祖父下令要你教导政儿武艺，无论是习武练剑，阅读兵书，皆可在我眼前了，”赢澈笑了笑。

        “当然了，如果你还想像小时候那样在院子里荡秋千，我也还可以推你嘛。”他眨眨眼，打趣了一句。

        “公子说笑了，你我如今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如此玩闹啊？”蒙恬脸上一红。

        “如何不能？倘若我要荡秋千，你会不给我推吗？”赢澈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还是说长大了，你就不认我这个朋友了？”他挑了挑眉。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互相承诺过，要做对方一辈子的知己的。”蒙恬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那怎么自你进了我这醴泉宫，却一口一个公子，听的我耳朵怪生的。”赢澈嗔怪了一句。

        “是，是我错了，”蒙恬闻言也笑了，“小凤凰，”他如小时候那般唤了他的乳名。

        “是凤皇！”赢澈却脸色一黑，鼓着腮帮子，不满意的纠正道。

        “可小时候我一直叫你小凤凰啊，”蒙恬脸上的笑意不减，还一个劲的作死呢，“凤凰，凤凰，小凤凰，”他一连三遍的唤他乳名，“我觉得这个更好听，比凤皇好听。”

        “还有啊，我觉得凤凰二字，更衬你如今的美貌与气质，”蒙恬越说还越来劲儿了，“至于那凤皇，听起来总觉得像铁骨铮铮的男儿，跟你有点不搭啊，”他不怕死的还做对比呢。

        “那照你这么说，我就不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了呗？”赢澈盯着他轻声细语，但却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当然不……”蒙恬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就看到自己的挚友正阴森森的看着他，而且对方十指相扣，他甚至还能听到关节处发出的几声脆响。

        “……”，蒙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赢澈一脸笑容的看着他，但蒙恬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你是男儿没错，但铁骨铮铮吧，那就，那个，是吧，”蒙恬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

        “是你个大头鬼！”

        “蒙恬！你死定了！”

        “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铁骨铮铮！”

        ……

        可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赢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腕，就朝他冲了过来！

        蒙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赢澈扑倒在席上，两人瞬间闹成一团，蒙恬边挨揍还边叫屈呢。

        “啊！”

        “怎么说实话还打我啊？”

        “因为你笨啊！”

        ……

        赢澈恨铁不成钢的又打了他一下！

        经此一事，赢澈发现，这家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脑子依旧不会转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这直来直去的性格迟早要吃大亏，赢澈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帮他矫正一下。

        于是乎，他下手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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